谢宇青也跟着笑了笑,神色很快严肃起来。
他和裴玄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顾然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小然。”司空鹤还在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也没担心什么啊。”
“嗯。”顾然点头,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看裴玄,又看看谢宇青,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心。
“先继续走吧。”谢宇青说道。
顾然点头,他想了想,手一抬,本命剑化作五柄,飞到了五人身前。
他的本命剑剑身光亮,虽然窄,印出众人眉眼还是没问题的。
五人迈步,齐齐又朝下一个点走去。
“咦?”司空鹤的声音首先响起,他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长剑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寒光泠泠的剑身上,倒映着他的眉眼,浓黑的剑眉确实皱了起来。
颜洺是第二个说话的,她也看着自己面前的长剑,倒映出她拧起的眉眼。
然后是裴玄,最后是谢宇青,也都看着顾然的长剑倒映出他们皱起的眉头。
“继续。”谢宇青的声音依然沉稳坚定。
他没有丝毫迟疑和退缩。
他不清楚他们为何皱眉,那么留在这枫树林中的时间越久,找到阵眼之前所花的时间越长,对他们来说越是不利。
哪怕明知这件事有蹊跷,但也不可能因此停下脚步。
顾然瞬间懂了。
他手一挥,又将自己的本命剑收了回来。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的诡异,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他们只需要打破这里,破了五煞阵的最后一阵便是。
而且……
他们在这里面耽误越久,留在外面的姬雪臣他们就会越担心,也越容易遇到危险。
毕竟,姬雪臣和傅英两个人,还要守着三个陷入幻境,昏迷了的同伴。
不知道,雪臣他们在外面如何了。
顾然跟在谢宇青身后,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一边想着。
“不知道……”颜洺的声音,突然在顾然身后幽幽响起,“姬道友和傅道友在外面怎样了。”
她素来冷静沉着,顾然自认识她以来,还从未听到过这位师姐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颜洺虽然是女子,但心思缜密又有量天尺为本命法宝,从来都是众人中较为理智的那位。
此时竟然听到她的叹息,顾然下意识就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地顿住。
“若是此刻有枫叶来袭,雪臣和傅道友两人不知能否护住易道友和侯道友他们。”
司空鹤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他应该是听到颜洺的话,所以有感而发,轻叹一声,又道:“若是易道友他们醒来,仍然陷入幻境中,他们会不会把雪臣他们当做敌人?那雪臣他们,能对付吗?”
司空鹤越说,声音越是低沉:“五煞阵,真的很厉害啊。”
在顾然的记忆中,除了很少的几次,司空的声音向来都积极又明朗,少有这样低沉的时候。
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同伴吧?
顾然强忍着转头去看司空鹤的想法。
果然默默点了点头垂下深邃的手却握得更紧。
“五煞阵……”这时,走在顾然身边的裴玄微微仰头,看了眼天空。
他们几人已经完全进入雾渊中,根本瞧不清周围,更瞧不见天空。
除了灵石的光芒,他们几人的声音,四周便是一片空寂。
其实这里没有雾,没有声音,有的只是空荒辽远的静寂和黑暗。
顾然心蓦然一跳。
果然就听见裴玄喃喃说道:“五煞阵持续这么久,梁国,不知如何了。”
顾然的心跳得更快。
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颜洺师姐,裴玄,司空鹤,他们都不是会说这样话的人。
顾然下意识抬眸看向走在前方的谢宇青。
谢宇青高大的身形依然挺拔,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几人的议论。
果然,颜洺很快接过裴玄的话去:“梁国有许多人被逼着成为魔气修者,也还有一些至今仍然在和梁国境内的魔修和魔气修者抗衡,为了保护他们的亲人,不肯妥协,也不曾妥协的普通人。”
顾然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
“是啊。”司空鹤长叹一声。
颜洺沉声说道:“我们进入梁国后,大魔主的结界,已经笼罩整个梁国。一路往云州城行来的路上,遇到过一些只有老人和小孩留下的梁国人的家。他们家中年轻力壮的人已经被带走,说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让年轻人去修行。可是这些人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他们有的等了数天,有的已经等了一两个月,最久的,甚至已经等了有小半年。”
顾然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些人被带去了哪里。
有魔修或是已经成为魔气修者的梁国人带走了他们,若是那些人不听从命令,去伤害自己的亲人,献祭亲人的血给魔界,换来魔功,成为魔气修者。
等待他们的,就只有……
“梁国此刻被大魔主的结界笼罩着。魔气凌空对我们的影响到不是很大。但对这些身在此地,长在此地的普通梁国人说,光是大魔主的魔气凌空,恐怕就会让他们浑身难受。待得久了,原本健康的人都会生病。那些本就体弱多病之人,很有可能已经卧床不起。”颜洺轻声说道。
顾然睫毛轻轻颤抖着。
这件事是他偶然发现,然后一路追查到了现在。
从碧云镇,到楚国边境,到南溪城,再到现在。Μ.166xs.cc
他已经让大师兄,让裴玄,让司空鹤,现在甚至还有颜洺、侯师兄……等等,这些原本应该在专心修行游历,有着大好前途的修者们,全都陷入其中。
此刻,他们还被困在五煞阵中。
司空鹤似乎又叹了口气。
顾然的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的眼前,晃过无数的影子。
有碧云镇中那些被他杀死在山谷中的魔气修者。他们说,他们在熊熊火焰中扭动着,哀嚎着,诉说着他的无奈。
有南溪城中那对普通又贫穷的夫妇,那个在他走出房门后,无可奈何只能放声大哭的年轻妇人。
还有南溪城中,拼尽一切却无能为力的城主。
更有不久前,就在云州城的长街上,那个伏在司空鹤身旁地上痛苦大哭的年轻士兵。他好像又出现在顾然面前,正痛哭着诉说着他的害怕和恐惧,他不想成为魔气修者,他只是想活着……活下去而已!
司空鹤的长叹声仿佛会传染人。
一声幽幽的长叹,从顾然身后传来。那是颜洺,似乎也在为梁国的人们叹息着。
就连裴玄,也低低轻叹一声。
司空鹤的父亲还有一些旧部仍然留在梁国。
他们或许也已经如那人一般,在威逼之下成为了魔气修者。
这样的人,恐怕已经遍布梁国。
他们……
顾然突然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手中空荡荡一片,本命剑悬在他身畔。
他们就算破了五煞阵,就算真的抓出那些洞虚魔气修者又如何?
就算他们赢了第七魔主又如何?
梁国,不可能回到从前。
梁国那些被迫成为魔气修者的人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而正是他……
顾然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正是因为他从碧云轩跑出来,然后才发现了这件事。
是他!
让好不容易从这里跑出去,远离故土,也远离那些伤心往事的司空鹤,被迫重面过去的事。
也是他,将谢宇青,将颜洺师姐,侯师兄,裴玄,甚至还有雪臣他们……陷入了现在进退两难的险地。
——他们或许根本就无法从五煞阵中出去,全都会陨落在此。
都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是他!
哭声,夹杂着司空鹤他们的叹息声,还有无数陌生人的哀嚎声,怒骂声,在顾然耳畔回荡着。
顾然眼前,一阵恍惚。
五煞阵之前的每一个阵,他们战力未损的时候,也是险象环生,才能击倒阵主。
此地是金水双煞阵,他们还昏倒了三人,裴玄重伤未复,姬雪臣和傅英不能参战。
他们只有四人能打……
即便大师兄谢宇青再有指挥的才能,面对两个元婴阵主联手。
他们只有四个人!
怎么可能破了双煞阵,从这里活着出去?!
此地,已是死局!
顾然重重闭了闭眼睛。
而这死局,是他造成的!
“小然!”一声轻斥,突然响起在顾然耳边。
恍惚中,他腰上一重,被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带着,急扑向前方。
顾然鼻端,是早已熟悉的气息。
耳边,也是司空鹤那熟悉的,充满担心的声音:“小然,你怎么了?”
可他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没有用的,他们眼前已经是一片死局。
四个人,对上两名阵主,哪怕他们都是之前的孔雀木、火麒麟一般的实力,顾然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而且就算破了五煞阵又如何?
梁国呢?
那些被迫成为魔气修者的人们呢?
又该如何?
“司空。”谢宇青的声音,仿佛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丝毫激不起顾然心中的涟漪。
他依然恍恍惚惚的,感觉到圈在他胳膊上的手愈发用力,司空鹤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朝他袭来,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
“带着小然跟我走。”
顾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能听到风从自己耳边掠过,然后揽着他腰的人终于停下。
“小然斩落太多枫叶了。”谢宇青的声音响起,只是仿佛还是隔得很远,“是我大意了。”
玄武阁大弟子的声音中满是懊恼:“这世上怎会有完全不伤心的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
顾然还是有些恍惚,自己是斩落了很多枫叶,可是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啊。
“小然。”顾然听到司空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紧接着,修长而温暖的手落在他脸上。
然后他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后脑被人紧紧压住,陷入对方胸膛:“别哭了。”
顾然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碰触着,他听到司空鹤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别哭了,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