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云州, 东城门外驿站。
顾然等人的空行船虽然是自己的,仍然落在驿站外。
他收好小木船,转头看去, 就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司空鹤,正抬头,怔怔看向云州城东城门。
顾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是梁国都城,城门高大阔朗, 青灰色的城墙上,立着一排身着甲胄的卫兵。
城门外,也有十数名卫兵分站两边, 护卫着京城东门。
云州东城外的大道上,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穿梭往来, 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你们看那些卫兵,”谢宇青转头,压低声音对几人说道,“梁国, 大手笔啊。”
“嗯。”顾然应了一声。
不用谢宇青说,他也已经发现,梁国此刻看守城门的士兵们,赫然都是练气期修者,修为最低的,也是练气中期,好几个都已经到了练气大圆满, 很快便要筑基。
至于城墙上那些士兵,也是如此。
城墙上,甚至还有几个筑基修。
顾然收回目光, 语气淡淡:“进城?”
驿站离东城门不远,就在城外大道旁。
梁国离遇魔山脉很近,整个国家的西境几乎都是遇魔山脉,崇山峻岭,分外险峻。
但国中却是一马平川,以平原居多。
顾然他们几人这样站在驿站外,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每个人经过都会忍不住多瞧他们几眼。
从顾然到裴玄,再是谢宇青和姬雪臣,现在除了改变容貌的司空鹤外,都是非常好看的美男子。
且几人气质不同,各有千秋。
“云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东城。”司空鹤和顾然并肩走在谢宇青等身后,一边低声说道:“东城繁华,酒楼店铺林立,很多富贵人家和云州官员都居住在这。北城是皇宫和皇室贵胄的住所,西城和南城则多住普通百姓。”
他自幼在云州长大,对这比众人都更熟悉。
“梁国皇室几个月前下了禁令,不让别的宗门插手本国宗门任务。”谢宇青道:“我和裴玄同时到了云州,再加上小姬,他们不会不知道。”
“嗯。”姬雪臣重点头,表示支持。
碧波万顷湖就在梁国、秦国之间,和楚国也有交界,他们灵兽岛又是灵修中比较特殊的一脉分支,整个修真界独一份传承。
所以灵兽岛虽然属于楚国,但和修真界各国都有往来,离得近的梁国、秦国自然不会陌生。
“到现在,梁国皇室依然毫无反应。”谢宇青摸摸自己下颌,“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出面招呼咱们了。”
“既然如此,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吧。”
“云州城内最大的客栈也在东城。”
“我知道。”谢宇青摆摆手,转头朝司空鹤一笑,“是不是叫邀月居?”
“对。”司空鹤点点头。
他容貌有了改变,神色倒是和从前差不多:“大师兄,你从前来过云州?”
“不。”谢宇青又笑了笑,“这是五灵宗的产业吧。”
司空鹤:“……”
顾然:“……”
“小师弟啊。”谢宇青揽过顾然的肩,说道:“凡是酒楼、客栈什么的,字中带‘月’字,又开在各国繁华城市或是都城,那么不用问,肯定是五灵宗的。”
他说道:“你报裴玄字,至少五折。”
“……好。”顾然怔怔应道。
邀月居就在东城区,离最繁华那条街只隔了一条街。
有裴玄在,他们索性直接要了一个独立的院落,院落里有六间房,还有个风景雅致的小院。
“好了。”谢宇青说道:“在裴玄的地盘上,我们不用那么小心了。”
此时五人就坐在小院亭中。
谢宇青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亭中石桌上:“云州,显然是有问题的。”
“城门口的士兵你们也看到了,练气、筑基都有。”
谢宇青继续说道:“虽然一止步筑基,无法结丹的修者也会投身各国军方效力,谋一份功富贵。但只是看守城门就用到修,梁国,恐怕是修真界独一份。”
“从前不是这样。”司空鹤说:“我从前虽然没有修行,但至少可以确定,这士兵不是修。”
他说:“梁国军中,也没有那么多修者。”
司空鹤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了下去:“我父亲云襄王,本就是梁国兵马大元帅。”
谢宇青拍拍他的肩:“傅师叔去年来梁国,也未提及此。所以这一年内,梁国发生了巨变。且此事他们瞒得滴水不漏,连四大宗门都没听到丝毫风声。”
他说着看向顾然:“如果不是小师弟机缘巧合,发现那些魔气修者,只怕现在都还无人发现。”
“可是梁国这是为了什么呢?”姬雪臣眉头皱得紧紧的,嘟囔道:“修真界有修者守护,这两千年来也算安宁。梁国没必要搞这么多啊。”
“野心啊,姬老弟。”谢宇青笑道:“人都是会有野心的。咱们修者,想要大乘飞升。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想要修行。皇室,或许就想要更多的权利。想要真正成为这一方土地的主宰,不需要依靠修者,仰人鼻息。”
他翘起唇角:“有野心本来也不算坏事,可他们不该用这般下作的方法。”
“每一个魔气修者背后,都是无尽的鲜血。且魔界那些魔主,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他说着推了推裴玄:“那日你上遇魔山脉,不是还和小魔主对峙过?他怎么放你走的?”
魔界的小魔主至少也是洞真修为。
日的裴玄,不是小魔主对手。
“他们不想和四大宗门正面冲突。”裴玄说道:“我不过取一魔物鲜血……”
他说到这突然顿住,淡淡又道:“他不过来看看,没有修者驿壁说得那般夸张。”
顾然闻言,抬眸看向裴玄。
他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裴玄去遇魔山脉取的不止是魔物鲜血。
要替一个陨落的剑修保住他的本命剑,妖骨、魔血,还有修者的灵气,缺一不可。
这个人情,欠得太大,不是补齐五色莲一瓣花瓣就能还尽的。
“此次梁国……”这时,谢宇青又开口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恐怕……”
“诸位。”司空鹤突然站起来,“我想夜探皇宫。”
他显然已经想了一路,此事侃侃谈,成竹在胸:“我原本以为,此事不过是我一家之。但现在看来,这不是我想象那么简单。我很熟悉梁国皇宫,自幼随母亲出入无数次。”
“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如果梁国真的发生大变,皇室肯定也有巨变。何况……”
司空鹤皱眉,仔细回想了下:“梁国大变,似乎就是从梁国公主从魔界回来后才发生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能从她身上探到些消息。”
“司空师弟说得有理。”谢宇青站起来,“我今夜和你同去。”
“大师兄。”司空鹤皱眉,“现在梁都局势不明,我自己去就行,你还是和裴道友留在这,如果真有什么,有你们接应,我也安全些。”
“我和你去。”顾然开口,淡淡说道。
“小然。”司空鹤连忙摆手,“我自己去就好,你……”
“不必多说。”顾然站起来,转头朝房间走去,“我去休息,今晚时去梁国皇宫。”
“可是小然,”司空鹤连忙追了上去,“梁国皇宫最近肯定戒备森严,说不定还有厉害的修者,甚至是魔修……”
“呵——”顾然问:“你瞧不上金丹?”
“不是不是。但是……”
“那我便自己去。你探你的,我探我的。”
“小然!”
“嘎吱”一声,门开了然后又关上,隔绝两人的声音。
谢宇青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两位小师弟如此充满干劲,我们也不能输了啊。”
“我也回房睡一觉,养精蓄锐,半夜起来干活。”
“我也去休息了。”姬雪臣说着,也朝房中走去。
院中只剩裴玄一人。
白袍男子坐在亭中,片刻后,他拿了一只茶杯,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壶茶。
顾然陨落后,他确实带着他的本命剑去了遇魔山脉。
妖骨,魔血,温养剑身,再加上修者的灵气,可保本命剑不裂。
他也不知自己时为何要那样做。
他认识顾然多年,用谢宇青的话说,也曾并肩战斗,出生入死,可算生死之交了。
裴玄时赶到顾然渡劫之地时,对方已经陨落,只有本命剑谢谢插在山巅。
主人陨落,本命剑剑身已经开始变得黯淡。
裴玄不是剑修,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顾然的本命剑便会剑裂,从此抹掉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他们曾一起出过很多宗门任务,裴玄知道,顾然是个多么天才的剑修。
他也见过,顾然有多爱他的本命剑。
所以他想也未想,便捡起他的剑去了遇魔山脉。
等他拿到足够的魔血,收了妖骨,准备离开时。
遇魔山脉主峰的小魔主出现在他身后。
小魔主,洞真中期修为。
裴玄时,堪堪踏入洞虚后期门槛。
何况那里还是遇魔山脉!
小魔主只需振臂一挥,那他必然殒命在山中。
那个时候,裴玄的本命法器五色莲盛开到了极致。
——他甚至已经做好,葬掉本命法器,看能不能借机遁走的准备。
可那小魔主并没有对他出手。
裴玄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小魔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他提在手上,还在滴血的剑上。
秋水长剑剑身上,倒映着遇魔山脉的血雨腥风,也倒映出小魔主那双陡然充满惊异的眼睛。
“那剑……竟有大人的气息。”他喃喃说了一句。
他说得极快极轻。
如果不是裴玄全神戒备,耳力又好,是完全无法听到这句话的。
小魔主说完后,便倒飞着离开。
他说:“带着你的剑,离开遇魔山脉。”
“今日,吾破例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