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这边闹腾到亥时方才散了,她也因吃了酒的缘故,扶着额头躺了下来,看着明兰问道:“六姐姐那边怎么样?”
苏容玉今天没有来。
“六小姐吃了晚饭,在院子外头转了转,像是心神不定的,又去了慈安堂,却是没有进门,转头又回了柳园……奴婢以为她要歇下了,可又瞧见翠桃扶着她去了外院,奴婢悄悄跟着,就瞧见她隔着门和偏院里的人说了半天的话。”
偏院就是苏茂源单独盖的那间小院。
苏容玉去那边做什么?
“知道了。”蓉卿躺了下来,脑子里将这几日的事情又过了一遍,便没了睡意披了衣服起床,带着明期就去了竹园前面的小门。
上头落了锁,她站在门边良久,明期就道:“钥匙似是在胡妈妈那边收着的。”想要拿来是不可能了,“不过一把锁而已,奴婢能砸开。”
蓉卿轻笑,拉着明期回去,道:“知道你力气大!”
两人回了竹园。
第二日一早,苏容珺来寻蓉卿,两人刚吃过早饭,慈安堂一个守门的婆子来了,隔着帘子就道,“七小姐,八小姐,三少爷到了。”
苏峪到了?不过,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劳烦妈妈回一声,我们这就过去。”苏容珺笑着应是,拉着蓉卿出门,边走边轻声道:“听说大伯父又升官了。”苏容珺说的时候,脸上笑意已收,“像是极得太子的信任。”
蓉卿诧异,苏茂渠已是文华殿大学士,官拜一品,还要怎么升?
难道升了首辅?
“升了什么?”蓉卿有些好奇。
“我也是听五哥说的,具体如何并不清楚。”苏容珺说着微顿,“不过大伯父现在真的算是权势滔天了。”只等太子登基。
现在是太子讲师,将来是天子宠臣……她依稀记得苏茂渠当初科考时成绩并不理想,反倒是苏茂源考的极好……
如今一个在京中呼风唤雨万千荣宠,一个在永平寂寂无名,好强如太夫人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五哥还说了什么?”蓉卿歪头看着苏容珺。
“没有了。”苏容珺摇着头,叹了口气。
两人进去时,慈安堂的院子里,挤挤攘攘的摆了十几个红木箱子,还有婆子陆陆续续往里面搬,显得异常的热闹!
应该是苏峪从京中带来的。
蓉卿捡了空处上了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她跟着苏容珺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少年。
穿着一件冰蓝色绣云纹直缀滚着炫目的金边,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有着苏氏特有的俊朗,满面的笑容洒脱不羁的样子,和太夫人说着话,眉飞色舞……
“你们来了。”太夫人脸上满是笑容,朝苏容珺和蓉卿招招手,“来见见你们三哥。”
苏容珺敛衽行礼,喊了声三哥,蓉卿也随后喊道:“三哥。”又和二夫人,苏峥和苏容玉行礼。
二夫人破天荒的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脸色和前些日子相比似乎也多了点生气。
她想通了?
蓉卿微怔,她可不觉得自己的作用有这么大。
苏峪回眸过来,打量着两个妹妹,虽彼此不曾见过但苏峪一眼就认出了谁是谁,很自来熟的指着苏容珺道:“这位是七妹吧?”
“是!”苏容珺点头应是,苏峪就笑着道,“听说你写的一手好字,画也是极好,还能做对子……改天做副送给我吧,我带回去也让他们看看,我的妹妹也是才女,比起京中那些骄傲的小姐毫不相让。”真的是引以为荣的样子。
苏容珺红了脸,回道:“只是闲了打发时间罢了,三哥过誉了,容珺不敢和别人比!”
苏峪哈哈大笑,却没有让人有半分失礼的感觉,又朝蓉卿看来,挑眉道:“八妹妹身体好了?”
蓉卿叹气,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问一问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苏峪就点着头,很古怪的朝她飞快的眨了眨眼睛,颇有深意的样子……
蓉卿愕然,不明所以。
“我从京中带了些小玩意,稍后让人送去你们房里。”苏峪说着,目光就落在苏容玉身上,笑道,“六妹妹要的彩秀坊的胭脂,我也给你带来了。”
苏容玉眼睛一亮,笑着道:“谢谢三哥。”很得意的看了蓉卿一眼。
两个人很相熟的样子。
蓉卿微微诧异,苏容玉难道私下里和苏峪有联系?
“好了,好了。”太夫人笑着打断苏峪的话头,“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到也闲不住,快坐下来歇歇。”
苏峪笑着应是,在太夫人下首坐了下来:“二叔呢,去衙门了?”
“有点事,出去两天!”太夫人粗略带过,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峥,“你三哥刚到,你待会儿陪他去他的住处,也顺便在府里逛逛熟悉一下。”
蓉卿心中微凝,朝苏容玉看去,苏容玉眼底有隐隐的期待。
期待柳姨娘回来?还是期待柳姨娘所做的事情?
蓉卿愈发的狐疑。
苏峥点头应是,苏峪嘻嘻笑着,抱拳道:“有劳五弟了。”苏峥道不敢。
各自坐了下来,太夫人就问苏峪:“一路上可顺利?没和旁人起什么争执吧?”苏峪是有名的顽主,太夫人的担心很正常。
“没有,没有。”苏峪笑着摆着手,苏容玉又接了话问道,“从应天过来,两岸风景是不是很美?有没有有趣的事情?”
“当然有。”苏峪喝了口茶,就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一路来的见闻,“……路过山东时,父亲的同僚方大人上船来接我去家中吃酒,我兴而前往,可方坐下汤菜未上,就见家丁鱼贯抱了几个大坛子进来……”说完在自己的膝盖处比了比,“这么高的坛子,装的都是烈酒,我不过吃了半坛子就瘫在了椅子上,再去看方大人,依旧生龙活虎舌头都没短!”说完摇着头笑着道,“从今以后我再不和山东人吃酒了,这会儿想起来腹中还绞着痛!”
他用词风趣,语调轻快,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蓉卿这才知道,苏峪早半年前就出门了,不过一个多月的路程,他竟是走了半年有余!
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夫人,也仿佛受了感染,不由好奇的问苏峪:“可去了常州府?听说那边有座佛山,香火极是旺盛?”
“是!”苏峪应了,又说起常州府的事情,从百姓小吃到高门贵妇的穿着,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说着一顿就看了眼蓉卿,道:“在码头还碰到了孔玉林,他也正巧上岸回家,我们一起到永平的。”
回来就回来吧!蓉卿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苏容玉脱口问道:“孔公子回来了?他可是今年的解元,想必一路上花团锦簇很热闹吧?”很兴奋的样子。
大家都看着苏容玉,又担忧的看向蓉卿。
蓉卿叹气,和她真没关系!
太夫人警告似的看了眼苏容玉,苏容玉一怔明白自己失言,慌忙收了笑容,就摆着手尴尬的道:“我只是好奇中了解元是什么样子……”
苏容玉今天的态度,似乎和前几日有些不同!
“没什么特别的。”苏峪笑着道,“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见长个犄角出来。”
一句话化解了尴尬,大家都笑了起来,这边喊饭摆好了,大家就簇拥着去了次间。
前面,苏容玉和苏峪面对面坐着,她粘着苏峪问京中的事情:“……听说中秋节的时候皇城放了三夜的烟火,百姓都分不清昼夜了?是不是真的?”
“是。”苏峪点着头,笑道,“烟火就是我和锦衣卫的马统领带着人放了,熬了三个晚上,可把我累坏了。”
苏容玉听着就露出崇拜的样子:“竟是三哥放的。”苏峪就越发得意,苏容玉还想再问什么,太夫人笑着道,“吃过饭慢慢说,有的是你们兄妹说话的时间。”
苏容玉抿唇咯咯的笑着,点头应是。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次间。
蓉卿在苏容珺身边隔着二夫人坐了下来,苏峪则是在她身侧,对面坐着的是苏容玉,陶妈妈带着丫头们上了菜,又盛了汤……
“八妹妹。”苏峪侧过脸挨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是纯粹的好奇。
蓉卿侧目看他,笑着回道:“早三哥十来日。”苏峪就原来如此的点着头,道,“听说九莲庵风景很美,还一直无缘一游,这次来定要好好逛逛才是。”
蓉卿笑笑没有接话,苏容玉就打趣道:“三哥算是问对人了,九莲庵可没有人比八妹妹熟了。”
苏峪兴头来了,眉梢一扬看着蓉卿。
蓉卿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顿饭气氛愉快的吃完,太夫人就遣了人各自回去歇着,独留了苏峪在房里说话。
蓉卿出门又回头去看暖阁,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妈妈也走了出来,亲自守在了门口。
说什么这么警惕,竟是陶妈妈亲自守着门。
里面苏峪正和太夫人说着话。
“……自储君之位定下来后,父亲每日都极是繁忙,我写信回去,也只是大哥给我回一回。”苏峪没了方才的笑语盎然,又道,“大哥二哥惦记着您,说没空来看您给你拜寿,就让我代他们给您磕头。”说完就跪在地上给太夫人磕头。
“快起来,地上凉。”太夫人亲自将苏峪拉起来,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太夫人说完又道,“我许多年也未回去,京中可还是老样子?”
苏峪就摇着头:“变化很大。”就说起应天的变化,太夫人就认真的听着,时而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来,忽然问道,“听说去年圣上又薅了两府的爵位?”
说起这件事,还是因为崇明十三年苏堤贪墨案牵连,虽说如今已经过去七年,可事情却还未结束,这两年京中公爵之家人人胆战心惊,就怕下一个被赶出京城的就是自己。
“一位是南安侯府上,一位是临江侯府上……”苏峪说着一顿又道,“南安侯倒也罢了,只是被贬为庶民,回老家种地去了,唯有临江侯颇为凄惨。”苏峪的语气并不沉重,但眉头紧紧蹙起,露出一股戾气来。
太夫人听着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件事她是听说过的,临江侯徐惟因贪污证据确凿被判斩首,阖府男丁流放辽东,不过在路上徐家因结怨过多,所到之处一片怨声载道,只走了百里,徐家男丁十一人就被人悉数谋害了。
至于女眷,徐老夫人在家中男丁出事那一日,就带着家中女眷齐齐喂了毒药,惨死家中。
徐家算是满门灭亡,就连嫁去凉国公齐家的徐姑奶奶也在家中自缢而亡,要知道那位徐姑奶奶已经育有两子,是凉国公明媒正娶的嫡妻啊……
“听说徐姑奶奶的长子也瘫了?”太夫人说起来有点唏嘘,还记得当初在京中时见过齐夫人几次,温润端庄能力也是拔尖的,将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国公府内里太乱,她一个妇道人家再有能力,有的弯曲也捋不直啊。
“嗯。”苏峪点了点头,“齐大爷年后一次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说完两人一阵缄默,太夫人又道,“那齐家二公子呢,我走时尤记得他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如今可还好?”
“他啊。”苏峪面上表情一松,就笑了起来,“整日游山玩水甚少回府,我这次来永平,他原本还要一起来的呢,只是被太子爷留了,这才没有跟来。”
太夫人听着不由生出一份唏嘘,道:“犹记得当年临江侯战场杀敌,勇猛无比,便是你祖父也曾夸他一句有勇有谋。崇明三年他和你祖父追着楚玛尔跑了八百里,将其生擒,凯旋回来时,京城内外百姓夹道相迎,临江侯器宇轩昂坐在骏马之上……”说完叹了口气,“……仿佛还在眼前啊。”
苏峪也有戚戚焉,没有说话。
太夫人看着苏峪就叮嘱道:“如今京中看似局势稳定,可暗潮汹涌,你父亲如今亦是在风头浪尖,嘱咐他小心驶得万年船,切不可冒然进取啊。”唇完齿寒,苏茂渠和她再不和,可若是他出了事,他们二房也逃不脱干系。
苏峪连连应是,点头道:“您放心,父亲处事谨慎,不会有事。”说完,说起苏茂源,“父亲说,二伯父在永平一待十几年,地方政绩并不出众,如今湖广一带政局平稳,若二叔想要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太夫人眼神微动,就道:“不用,一大家子人挪去湖广,伤筋动骨的,没的麻烦!”却想到江南的富庶。
祖母还是避讳父亲的相助,苏峪暗暗叹了口气。
次日,蓉卿忙了半日歇下,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到明期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苏峪来了?他来做什么?
蓉卿迎了出去,就见苏峪负手而立在院中,见她出来转身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她,蓉卿微愣,道:“三哥可是找我有事?去房里坐吧。”
“没事。”苏峪摇着头,神秘的凑过来,问她,“有你四哥的消息吗?”
蓉卿一愣不由失笑,原来他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打探苏珉的消息。
“没有。”蓉卿据实以告,“一直就没有他的消息。”苏峪就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样子,愤愤不平的道,“那小子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事后也不和我联系,真是太没良心了。”数落了半天。
蓉卿抿唇不说话。
苏峪一个人说着,不见回应,就转过来看着蓉卿:“你说是不是?”蓉卿愕然,勉强笑着点头,“是!”
“算了。”话锋一转,他反而成了大肚的那个了,看着蓉卿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他向来有些小聪明,即便出去也饿不死他。”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那个……你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忘了也更好。”负着手闲庭信步的踱出了院子。
人死?谁死了?
又提到她忘了,她到底忘记了什么。蓉卿皱了眉头不由回头看明兰,明兰也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苏峪说话就有些不着调,蓉卿没心思管他,又去了一趟大厨房,端妈妈很客气的迎着她坐下,说起厨房里的事:“按照八小姐的吩咐,将要用的菜都仔细列了,配料单子也一应交给了崔妈妈,今天就能办全!”
“旁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拿单子对菜,少一样去小厨房要,那边若是合不上账自会去寻崔妈妈……”蓉卿说的慢条斯理,但语气却非如前几日那样软绵绵的,“不过,等明天试吃时,若是我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不会给妈妈留面子。”
端妈妈连连点头,心中不免对眼前这个笑盈盈和蔼的八小姐生出些好奇来,前几日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转眼之间她却又变成眼前这般,强势的令人不敢质疑的姿态!
端妈妈正要说话,外头就有个小丫头探头进来:“八小姐,三少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想问问你九莲庵的事情。”
“问我?九莲庵什么事?”蓉卿诧异,难道是要打听辽王遇刺的事情?
小丫头就点着头:“三少爷和五少爷正讨论着先去雪峰寺,还是先去九莲庵……三少爷就说请你过来问问,还说八小姐您比较熟悉。”
九莲庵可不算她值得炫耀的经历,苏峪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如此?
蓉卿叹了口气,交代了端妈妈几句,就去了外院。
“小姐,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孤竹山五少爷也去过,府里许多婆子丫头都去过,为何独独请她们小姐过去,明兰想不通。
这也正是她所考虑的事情,他和苏峪不熟,以前都不曾有过交集,他为什么会显得这么热络?
难道真是因为性格关系?
心里想着,两人已经进了苏峪住的院子,正屋里七八个丫头正忙着收拾箱笼,横七竖八的堆在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蓉卿一出现便有个穿翠绿比甲的丫头迎过来,朝蓉卿福了福,说着一口的官话:“八小姐,三少爷在书房里,奴婢引您去。”
蓉卿微微颔首,就跟着丫头去了书房,一进门苏峪就很自来熟的朝她招手:“你快过来,我正和五弟在商量去哪里玩的事情呢。”
“三哥。”蓉卿朝苏峪微微福了福,苏峪很随意的摆摆手,“免礼,免礼!”
蓉卿无语,又去看苏峥,苏峥就无奈的朝她笑笑,指了指正趴在地图上用笔圈圈画画的苏峪,摇了摇头……
很少见苏峥有这样的表情,蓉卿不由失笑。
“还是笑了好看。”苏峪突然出声,打量着蓉卿,“小小年纪整日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可不美!”
她愁眉苦脸了?蓉卿就叹气,问道:“三哥是打算去哪里玩?永平府我也没有去过几处,唯有孤竹山还算熟悉,只怕不能给你多少建议。”
苏峪听着也不嫌弃,指了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和苏峥坐,自己则坐在了对面,道,“没指望你说出旁的地方,你只管和我说说孤竹山就成。”
蓉卿只得将孤竹山给他笼统的说了一遍。
苏峪听的很认真,问的也非常仔细,尤其愿问古时的传说和来历,待蓉卿说完他转头和苏峥道:“那先去雪峰寺看看,反正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九莲庵也不着急去,你觉得如何?”就把这几日的行程都定了!
“可以。”苏峥只是陪玩,当然没有意见。
仿佛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落成,苏峪伸了个懒腰:“既然事情定了,那我晚上和祖母去说!”说完百无聊赖的看着苏峥,“要不我们再杀两盘?”说完又嫌弃的摆着手,“算了,你下棋太规整了,很没意思。”昨天他们已经过过招了。
“我平日都是看棋谱,独自在房里练习。”苏峥脸颊泛红,解释道,“不免有些循规蹈矩了。”
苏峪无聊的靠在椅背上,目光一转看到蓉卿,就坐直了身体凑过来:“八妹妹会下棋吧?”蓉卿赶忙摆手,“一手臭棋,不敢说会!”苏容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苏容玉也在琴上颇有造诣,绣技也不错,那么她可能只有棋这一项还能拿得出手。
苏峪就露出一副我不嫌弃你的表情,喊道:“我教你便是,就是打发时间,可不比你们女儿家绣花有趣?”说完一顿又道,“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你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你也知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蓉卿想要推辞。
可苏峪已经站起来,伸手过来拉她!
短短一日的认知,蓉卿已绝对相信他会将自己扯过去摁着坐下来,所以她就识趣的放了茶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苏峪就满意的笑起来,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挺爽快!”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爽快么!蓉卿不理他。
方才那个穿翠绿比甲的丫头端了棋盘来。
蓉卿执黑子,乱七八糟的才下了十几手,苏峪就拧着眉头瞪着棋盘质问蓉卿:“你确定你会下棋?”
“都说了是臭棋。”蓉卿也不抬头,直接回了,“要不然不下了?”
苏峪一听蓉卿不想下,立刻摇着头:“不行,不行,继续!”说完大张旗鼓的落着子。
可才过了一刻,他又忍不住盯着棋盘,直叹气:“你真的会下棋?”
蓉卿就不说话,摇了摇手中的白子……
会不会,以手中吃掉的子说话。
苏峪脸色就僵硬起来。
“三哥输了。”苏峥看不过去,指着棋盘几处,“这几处,八妹妹就差收笼了……”苏峪才恍然大悟,丢了棋子惊喜的看着蓉卿,“以前他们都说我下棋乱七八糟不着调,今儿总算能把这名送你了。”一拍桌子,“再来一盘。”
“改天吧。”蓉卿丢了棋,一副不想再留的站起来,“我回去还有事呢,三哥还是和五哥下吧。”说完行了礼就直接出了门。
苏峪目瞪口呆的看着蓉卿的背影,震惊的和苏峥道:“她以前就这样?”
苏峥见他吃瘪,忍着笑。
蓉卿出了苏峪的院子,就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明期好奇的问她:“小姐怎么了?”
“给你!”蓉卿就在明期的手心搁了什么东西,明期一愣摊开手心,就见上面赫然躺着几颗白子,明期看着一愣,跳起脚来:“小姐作弊?”
蓉卿嗔瞪了她一眼,不提前分出胜负,还不知要到何时,她可没空陪苏峪疯。
两人刚到正院,就见胡妈妈急匆匆的穿过内院的垂花门,见到蓉卿就是一愣,喊道:“八小姐。”
胡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
“妈妈怎么了?”蓉卿微愣,很少见胡妈妈这样的神色,胡妈妈就走近了一步,声调有些激动的道,“八小姐,二老爷和柳姨娘回来了。”
蓉卿微微挑眉,他们回来了?
可是回来也不至于让胡妈妈露出这样的神色!
胡妈妈见蓉卿不明所以的表情,就明白她还不知情,就解释道:“二老爷和柳姨娘前天出去,是为了迎镇南王,这会儿人已经到了正门外,长长的车马将伯公巷都堵了。”
“镇南王?”蓉卿怔住,紧紧蹙了眉头,镇南王是辽王的次子,蓉卿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到访!
难怪苏茂源会带着柳姨娘亲自去迎!
“奴婢回去告诉二夫人一声。”胡妈妈匆匆行了礼,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蓉卿,就道,“八小姐,你要多加留心才是。”
蓉卿看向胡妈妈,就见她眼底满是担忧,她微微点了头,就道:“多谢妈妈,还请妈妈代我向母亲问好。”
胡妈妈点头,微笑道:“奴婢将八小姐的话转述给二夫人了,她听过之后很是感动……”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朝蓉卿福了福,转身朝荣喜居而去。
蓉卿顿足在小径上,看着垂花门微微发愣。
柳甫在辽王面前竟如此得宠,为了一个小小的婚事,竟能请得动镇南王?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莫说辽王会不会为了孔家插手苏府的婚事,即便是也不该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出马才对。
那么镇南王此番前来,又因为什么。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这一场无声的拔河赛中,柳姨娘无疑又多了一个极有利的助力。
“走!”蓉卿抬脚就朝垂花门而去,“我们去给祖母请安。”镇南王既然来了,就必定要到太夫人这边问安,想必她们也避免不了拜见。
慈安堂中静悄悄的,蓉卿进去时陶妈妈正在门口和代扇小声说着什么,见蓉卿进来她笑着道:“正要去找八小姐。”就迎了下来,“二老爷回来了,试吃的事儿只怕要挪到明天了。”
是要准备给镇南王接风?
“好。”蓉卿点了点头,朝里头看了看,“我来给祖母请安。”
陶妈妈就笑着打了帘子:“太夫人在呢,八小姐请进!”蓉卿颔首跨了进去,太夫人穿了见褐红对襟撒花的褙子,头上戴上雅青色的抹额,坐在炕头上见蓉卿过来,她道:“一会儿你父亲要陪镇南王进府,你们姐妹也见一见。”
她们姐妹不避嫌了?太夫人这样重视,蓉卿坐在太夫人身边,问道,“镇南王是来给您祝寿的?”
太夫人就微微笑着,笑容却未达眼底,回道:“……还劳辽王妃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啊。”脸上有着愁容。
蓉卿歪头看着太夫人,是因为怕得罪简王,所以对镇南王的到来,有些战战兢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就听到苏茂源说话的声音:“镇南王请!”紧接着陶妈妈就掀了帘子进来,回道,“郡王到了!”
太夫人微微颔首,由陶妈妈扶着出门去迎镇南王,蓉卿则是留在暖阁里,一会儿外头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和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老太君请起!”这是对太夫人说的。
随即衣袂摩擦声在隔壁的正厅里响起。
代扇掀了帘子过来,笑着道:“太夫人让您和六小姐七小姐去见过镇南王。”
蓉卿应是,就出了暖阁的门绕去了次间,又从次间的角门里穿到正厅的后面,那边竖着一个屏风,苏容玉以及苏容珺已经立在那边,见蓉卿过来苏容珺朝她点点头,苏容玉则冷笑着看着她。
“快来见过郡王。”太夫人朝三人招招手,笑着和镇南王道,“是我的孙女,给郡王请安。”
“见过镇南王。”穿过屏风,由苏容玉领着,三个人朝镇南王行礼,蓉卿抬头去看,就瞧见太夫人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微有些胖还算挺拔,有些憨厚的长相,但一双眼睛却是墨亮,透着股深谙世事的精明,穿着一件绯红的绣仙鹤祥云的直缀,腰间垂着一块扇形的玉佩,挂着镶黄的流苏……
很是显目!应该就是镇南王了。
镇南王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三人身上一睃,看了蓉卿一眼,颔首道:“免礼。”蓉卿几人便相继起身,就朝太夫人和苏茂源行礼,退到了屏风后面坐着。
“你何时到的。”镇南王就和坐在一边的苏峪说话,“我派了人去码头接你,也没有碰上!”语气似有不满。
“我先去的蓬莱,后到的登州。”苏峪笑着打哈哈,“要知道你派人去接我,怎么着我也要早点到才是。”
“先去的蓬莱?”镇南王眉头微拧,继而笑道,“难怪去的人回来说码头根本没有停靠京城来的船只!”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相熟的样子,不过镇南王儿时曾在京中住过,与苏峪相识到也不算奇怪。
忽然,蓉卿心里一动,难道镇南王突然来苏府,是因为苏峪的到来?
“八妹妹。”苏容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看呆了?”说完,凑过来道,“是表哥好看,还是镇南王好看?”
蓉卿一愣,这才发现在苏峥的对面,还有一位面生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连青色直缀,有些瘦弱却眉目间流露出坚毅之色,虽不曾说话但全程都微笑着在倾听,给人一种很舒服熨帖之感。
是苏容玉表哥,那就是柳甫的儿子柳卿毅了。
“表哥?”蓉卿笑看着苏容玉,“我到是没有听说母亲娘家的侄儿有来,六姐姐又哪里来的表哥。”
不过一个姨娘的侄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喊表哥。
苏容玉一噎,脸色立时变的难看!
苏容珺拉住两人,指了指外头,“……不过隔着一层布。”
苏容玉就冷哼一声:“嚣张什么,好日子也不长了。”就撇过头去看镇南王,不再和蓉卿说话。
蓉卿凝眉没有接话,这边镇南王正在回太夫人的话:“太子爷定了明年五月迎娶良娣,我吃了您的寿宴,就去京中给他贺喜!”
“太子爷要迎娶良娣?”太夫人朝苏峪看去,苏峪垂了眼眸没有多大的反应,太夫人就知道这事情应该是刚刚才确定的,可京中远在千里之外,刚定下来的事情,辽王就知道了,“娶的哪府的小姐?”
“是扬州王家的小姐。”镇南王说道,又看了眼屏风,“圣上前几日下的赐婚圣旨,钦天监紧赶着就订了吉日。”
扬州王家?太夫人依稀记得辽王妃有一位嫂嫂就是扬州的,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娘!”苏茂源仿佛知道太夫人所想,就看了眼镇南王,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辽王妃的嫂嫂,就是扬州王家的嫡出小姐。”
也就是说,太子和辽王做了姻亲!
太夫人心中巨震。
“太子娶良娣是绵延子嗣的大事。”太子只娶了一位正妃,膝下也只有一女,子嗣单薄,如今娶良娣自是为了繁衍子嗣,苏峪嘻嘻说着拍着镇南王的肩膀,“王爷送的什么礼?”
镇南王也不介意,笑道:“正在别院停放着呢,回头我带你去瞧瞧。”苏峪笑着打趣,“难不成你将辽东的界碑搬来了?”
界碑就是封地,送界碑得多讨好屈膝!蓉卿忍不住轻笑,忽然觉得苏峪还是挺有趣的。
“老三!”太夫人脸色一沉,喝止了苏峪的话,“这话岂是乱说的。”
苏峪顿时垂了头,朝镇南王瞪眼!
“无妨,无妨!”镇南王摆手,“老太君休要见外,我与苏峪是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个性我心里最清楚,不会介意。”说完又对苏峪道,“你既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是我母亲生我兄长那年,在京中大佛寺求来的送子观音。”
这一次不单是太夫人,便是苏茂源和二夫人也是怔住了。
蓉卿有些讶异,回头去看苏容珺,苏容珺就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当年辽王妃三年未出,子嗣艰难,圣上要给辽王纳侧妃,辽王妃知道后一气之下去了大佛寺,她下令封了山门,一步一叩首的爬上了大佛寺,上去时听说额头鲜血不断,双膝都磨平见骨……”说着一顿,“诚心所至,她求了送子观音回府后,不过三个月,就传出有孕的消息,此后更是连生两子一女。”
蓉卿咋舌,苏容珺又道:“不单如此,辽王也至此一帆风顺,所以,这座送子观音,对于辽王府来说,几乎算是镇宅之宝!”
这么重要的东西,辽王就拱手送给太子了?
辽王可真是费了许多的心思,又是沾亲带故的良娣,又是送镇宅之宝……
“俗话说,送礼便是要送自己珍贵之物,若非珍贵之物也当是所需之物!”苏茂源笑着,满脸的钦佩,“这一尊送子观音两厢皆得,真是极妙!”
镇南王点头笑着,视线就落在久未说话的柳卿毅身上:“这个主意还要多谢柳大人,是他向父王献策,才有如此满意的结果。”
众人的视线都朝柳卿毅看去。
柳卿毅脸浅浅的笑着,摇着头声音清润:“郡王谬赞了,家父也只是一提,还是王爷有过人之量,否则也不能成此没事。”
镇南王哈哈笑着:“卿毅太谦虚了。”
蓉卿却是频频皱眉,她觉得镇南王仿佛故意这样说的。
她不由朝站在一边的柳姨娘看去,果然见柳姨娘正满脸笑容,隐隐透出与有荣焉之感,她又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嘴角含笑,神色不明!
她有些明白,镇南王这是在有意抬举柳甫,说给太夫人听的吧。
苏峪用手肘捅了捅苏峥,挤眉弄眼的,苏峥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
蓉卿失笑,看来,镇南王所言他与苏峪是好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啊。
“苏峪。”镇南王回头看着苏峪,“你何时回京,我们一起上路。”苏峪就架着二郎腿笑着道,“我难得逃脱京城,自是要好好游玩一番。”他煞有其事的掰着指头算时间,“现在估计,要在这里过了年才是。”
“无妨!”镇南王豪气似的一挥手,“反正婚期到明年,那我与你一起游玩,也正好有个伴。”说着一顿又道,“这附近我可都走� �了,不如咱们出海看看如何?”就盯着苏峪在看。
不知道是不是蓉卿的错觉,苏峪一瞬似乎有些防备,可又转瞬即逝,笑道:“成啊,只要你敢,我就奉陪!”
两人嘻嘻哈哈说着,竟是商讨起去哪里玩的事情。
太夫人始终沉默的坐在正位之上,脸色微沉,柳姨娘上前给太夫人斟茶,笑着道:“太夫人,王爷给您备的寿礼就在院中,可要让人抬进来?”
这话镇南王也听到了,不待太夫人答话,他就道:“去抬进来。”说着手一挥,外头就有几个声音应是,随后帘子一掀就有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红木红漆的木箱进来,朝正厅中一放。
“打开!”镇南王站了起来,指挥者婆子将箱子打开。
蓉卿和苏容珺对视一眼,两个人也都显得有些好奇,苏容玉就笑着道:“这也是我舅舅亲自挑选的礼呢。”很得意的样子。
蓉卿没理她,视线落在打开的木箱中。
是棵珊瑚树!
约莫三四岁孩子的大小,绚烂的红色点缀着点点银光,如漫天繁星,确实很美!
她去看太夫人的神色。
有些诧异,但更多的却是受用。
显然,对于辽王送这样一件贵重的大礼来,太夫人心中是高兴的。
“让王爷,王妃破费了。”太夫人也站了起来,朝镇南王笑道,“还请郡王代老身向王爷王妃道一声谢!”
镇南王摆着手:“老太君不必拘礼,原本母妃要亲自来给您祝寿的,可是她近日得了风寒,怕来了也是给您添麻烦,索性就让我代跑一趟,还望您别介怀才是!”他的声音有些粗沉,嗡嗡的直响。
太夫人哪里敢介怀,不管王妃是不是真的打算来,就是镇南王说出这番话来,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不敢,不敢!”太夫人摆着手,这边苏茂源就看向苏峥,道,“你稍后带几个人,将王爷送的礼就摆在这个厅里。”苏峥应是,苏茂源又道,“郡王赶路疲累,不知您是要现在用餐还是先回客房歇息?”说完又看着苏峪,示意他招待,“晚上在府中给您备接风宴,还望您不要嫌弃。”
苏峪当做没看见。
“苏大人客气了。”镇南王朝苏茂源和太夫人抱拳,“给老太君添累了。”很谦虚懂礼。
苏茂源越发的高兴,指着苏峪和苏峥:“你们先陪着郡王回房休息,着人好生伺候着。”苏峥连忙应是。
一行人并着柳卿毅就簇拥着镇南王去了外院。
“娘。”待人一走,苏茂源就道,“儿子有话和您说。”
太夫人心中早就如浪翻腾,点了头就道:“去暖阁说话。”这里人太多。
母子两人就出了门拐去了暖阁。
苏容玉带头,蓉卿和苏容珺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朝二夫人和柳姨娘行礼。
二夫人微微颔首,看了姐妹三人一眼,就带着胡妈妈先走了,柳姨娘却是笑着和蓉卿道:“容我多一句嘴,镇南王是贵客,八小姐可要紧些心才是。”
如今府中的事都是蓉卿经手,镇南王来,事情自是落在蓉卿头上了。
“我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还劳姨娘多提点才是。”蓉卿笑着接话,柳姨娘就笑眯眯的点了头,“到也没什么,镇南王最是爱吃辣,口味重些菜品有些颜色就成,旁的我到也不知道,八小姐到可派人去外打听打听。”想了想又道,“记得上次镇南王来府中时,是王妈妈掌勺,镇南王还夸赞了一番呢。”
“爱吃辣。”蓉卿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姨娘提点,蓉卿定会仔细打听了。”不接王妈妈的话题。
柳姨娘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就好。”说完掩面笑了笑,“不过想必八小姐还是有办法的,镇南王的饮食可就全托付给您了。”说完拉着苏容玉扬长而去。
苏容珺就叹气,看着蓉卿道:“若真是如此,府中的厨子虽是会做,可味道却不敢恭维。”
“明兰,你去外院寻了镇南王身边的妈妈问问。”蓉卿转头吩咐明兰,“让她们拿出个郡王平日爱吃的菜单来。”明兰应是而去。
蓉卿拉着苏容珺出门,就听见暖阁里苏茂源正在和太夫人说话声隐隐传了出来。
“……儿子早就和您说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辽王和太子可是嫡亲的叔侄,怎么会生分。”说着一顿又道,“如今他们不但做了姻亲,辽王甚至还将家中的镇宅观音送去京城,这里头的事情,您见多识广不会不清楚。”
太夫人没有反驳苏茂源。
苏茂源又道:“再说,圣上身体爽朗,我们若是一直顾忌不断,岂不是自断了退路!”他说完看着太夫人,又放低了声音,“娘,孔家的事不过小事,最重要的其实是我们的态度,辽王在意的也并非孔家,而是我们。”
“他在乎什么我心中清楚。”太夫人拧了眉头,“他看中的是你大哥在京中如今的位置!”
苏茂源没有反驳,太夫人就又道:“这件事我再想想,如今郡王人到了,我们仔细招待便是。”一顿又看向苏茂源,“定不能再出岔子。”
苏茂源暗喜连连应是,想起府中的事来:“您怎么能将寿宴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八丫头,府里被她弄的一团不说,郡王那边她也不方便……”又道,“您也知道,这一次是柳甫出面游说,才让镇南王来给您祝寿,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太夫人皱了皱眉:“柳甫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苏茂源不服气,反驳道,“他什么人与我们不相干,如今诚心在帮我们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儿子还听说上面多了个山东布政使的缺,徐大人正在暗中走动……如今大好的时机,儿子断不能白送了这样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太夫人端着茶盅啜着,苏茂源就急了,“儿子知道您心中有数,可如今您瞧瞧,大哥在京中呼风唤雨,而我呢,便是想个永平知府也这么难,我靠不上祖宗靠不上他,我只能靠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把事情都做绝了。”太夫人凝眉看着自己的儿子,就道,“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你随便怎么打发就成了,可是人言可畏你不将事情安排妥当了,堵住悠悠众口,便是你做了永平知府,一个御史的零星吐沫就能将你砸着。”
苏茂源这一次没有出言反驳,因为比起之前,太夫人的态度已然有了松动。
蓉卿回到竹园,明兰拿了菜单回来,蓉卿看过就皱了皱眉,“送去厨房吧。”明兰拿去了厨房,过了一刻端妈妈来了,手里拿着菜单,急切的道:“八小姐,方才明兰姑娘拿了镇南王那边的菜单过来,奴婢瞧了……”很为难的递给蓉卿,“只怕不好办。”
蓉卿拧了眉头问道,“那几个江南来的厨子呢,不会?”
端妈妈就解释道:“也不是不会,只是他们没有掌勺过,奴婢瞧着像是不太有把握。”蓉卿就差翻白眼,端妈妈就不确定的道,“要不,将王妈妈请回来?”
“请回来就确定她做的菜就合了镇南王的胃口?”他们若是想找茬,她便是现在去蜀中请了厨子来也不可能全然满意,这边苏容珺就道,“若不然,让姨娘做吧?”
蓉卿一愣,岑姨娘的手艺她是试过的,确实没的挑剔:“这样太委屈姨娘了。”
“委屈什么。”苏容珺道,“现下将……”轻笑着,“那位祖宗服侍好了才是关键。”蓉卿失笑,苏容珺就对端妈妈道,“你们去准备,我去请岑姨娘。”
蓉卿还想说什么,苏容珺已经带着端妈妈出了门。
她叹了口气回了房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明兰端了茶来递给她,小声道:“胡妈妈像是在府里挑丫头婆子,奴婢想着约莫是给咱们挑的。”
“嗯,知道了。”她身边有明兰明期就成,旁的人在院子里伺候,和她也无相干,“大概要进两个二等的丫头,两个三等的,两个婆子,到时候家里的事情你和明期安排一下,别让人随便进我房里就成。”
明兰应是,蓉卿揉着额头靠在椅背上,听镇南王所言,辽王和太子非但没有因为争储反目成仇,反而越发亲近做了姻亲,而辽王更是忍痛割爱,将镇宅之宝送给太子。
如此一来,太夫人早先的顾虑岂不是消了一半?
眼下太夫人唯一担心的,恐怕只有简王了。
只是,她觉得奇怪的是,镇南王不可能特意到永平来给太夫人祝寿,为了苏峪,可他们关系似乎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柳甫也不可能凭着三寸之舌说服辽王同意让自己的儿子来,给一个幕僚做妾的妹妹撑腰!
这其中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八小姐。”外头明期领着个小丫头进来,“端妈妈身边的小桃来了。”
蓉卿微愣坐起身看着小桃,问道:“怎么了?”小桃满脸的紧张,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回道,“奴婢奉端妈妈的命请八小姐去一趟外院。”
“外院?”蓉卿首先想到镇南王难伺候的饮食,“是吃食上出了岔子?”
“好像是。”小桃也不确定,“好像是镇南王发了怒,这会儿端妈妈正被他身边的嬷嬷扣在外院里了。”小桃说完几乎要哭了出来,这是端妈妈上任来出面做的第一件大事,没想到就摊到镇南王来了,“妈妈请您过去。”
蓉卿想到柳姨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就对明期道:“你领着小桃去找陶妈妈。”这件事,陶妈妈去比她合适。
明期立刻点头应道:“是!”
小桃跟着明期先去找了陶妈妈,陶妈妈闻言就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去了外院,明期回来和蓉卿道:“……那位从嬷嬷脾气大的很,摔了碗碟食盒不说,嘴皮子也厉害的很,骂起来拐弯抹角夹枪带棒的,连陶妈妈去了她都不买账,只说请主子来说话!”又道,“还说我们明知郡王不吃辣的,竟还烧的这样辣,分明就是有意加害郡王!”
“那陶妈妈怎么回的?”说着一顿又道,“端妈妈没有提菜单的事?”
“提了,可那从嬷嬷一口咬定,说我们没有和她们拿菜单,分明就是有意而为,还说我们推卸责任往她身上泼脏水!”明期想了想又道:“陶妈妈就请她去慈安堂,说有什么事当面和太夫人说就成,从嬷嬷就不同意,说他要守着院子,到时候出了事谁来负责。”
看来,是有人意故意拿了假的菜单来,引着她们往里头跳!
蓉卿就想到了柳姨娘,真是好大的本事,连镇南王身边的妈妈都能打通关系。
吃准了她想核实,就只能和那些人要菜单,所以就轻而易举的弄出这件事来。
只要这位从嬷嬷不承认,便是说到太夫人那边去,她也有口难辨!
“陶妈妈就笑着说,若是从妈妈觉得不满意,就让厨房重做,若是不成不如就去太夫人房里说话,这样僵着她们没什么,岂不是给主子难做。”一顿又道,“从嬷嬷就答应来见太夫人。”
想必太夫人一会儿该遣了人让她过去,她对明期道:“走,我们去慈安堂。”
不待她们出门,代扇就来了:“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蓉卿跟着代扇就去了慈安堂,方一进去就瞧见太夫人下首的位置,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婆子,梳着圆髻戴了两只赤金的凤钗,很有气势的说着话,柳姨娘坐在她对面,笑盈盈的陪着。
蓉卿一进去,柳姨娘就浅笑着看着她,眼底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祖母!”蓉卿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指了指婆子道,“这位是从嬷嬷,是郡王的乳母!”
蓉卿就笑着朝从嬷嬷欠了欠身,从嬷嬷冷哼一声转头过去对太夫人道:“老太君,恕老奴说句不敬的话,苏府也算是大户人家,这当家作主的事自是由妇人出面,没想到您这里却是翻了新,让府中的小姐做主。”说完轻蔑的撇了眼蓉卿,“小姐便是再有能耐,可毕竟年纪小懂的也少,若非如此,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一顿又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亏得是在您的府上,只是做了顿不合口味的菜,这要是菜里放了东西,现在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蓉卿朝从嬷嬷看去,就见其眉眼含怒一副不平的样子……到是一副好口才,既打了太夫人的脸,又抬了苏府!
太夫人眉头跳了跳,却没有反驳从妈妈,只道:“从妈妈说的是,只是二夫人身体不好,府里的事就暂时就交给八丫头主持,到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蓉卿听着心沉了沉,太夫人这样,分明就是站在了从嬷嬷那边。
柳姨娘低头喝茶,唇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是您的家事,老奴也没有说话的份。”从嬷嬷话语一转又道,“您不知道,我们郡王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挑食的厉害,便是以往在宫中,也是要挑上一挑的,圣上见了也只说他聪明,随着他,现如今出了门,老奴也知道不能与宫中和王府一般相比,可总也不能拿这样的吃食来,若是坏了他的胃口,便是老奴也担不起这个责。”
太夫人皱眉,看了蓉卿一眼,蓉卿就笑着道:“从嬷嬷。”她语气轻柔,“不知郡王可随行带了厨子来?若是没有身边有熟悉郡王口味的丫头妈妈也成,劳烦她们去厨房指点一二,我们警心学着做,您看可成。”没有提菜单的事情。
从嬷嬷深看了蓉卿一眼,这个时候没有咬住菜单,反而以退为进想要大事化小,不得不说苏八小姐很是聪明。
柳姨娘喝了茶,又将茶盅的盖子盖上,发出叮当一声。
从嬷嬷脸色一变跳了起来:“八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开灶生火?”她瞪着蓉卿,“若是这样,又何必住在苏府,我们王府在永平也是有别院,老奴这就去和郡王说,不给贵府添麻烦,搬去别院便是。”甩袖就要走。
蓉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柳姨娘。
“嬷嬷误会我的意思了。”蓉卿笑着上前拦了从嬷嬷“我们也是和您想的一样,无论从膳食上还是起行住宿上,都想着让郡王舒适罢了。”
从嬷嬷根本不听!
太夫人就愠怒的朝柳姨娘看去,示意她劝劝!
柳姨娘就听话的站了起来,拉住了从嬷嬷,“嬷嬷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郡王来苏府我们自是满心欢喜的,哪里有不愿的道理。”撇了眼蓉卿,“我们八小姐也只是一时话赶话罢了,您若不愿意,我们就再想办法。”
到将错全怪在蓉卿身上了。
从嬷嬷很受用的停了脚步,看着柳姨娘道:“姨娘有什么办法。”柳姨娘就看了眼太夫人,想了想就道,“上次王爷来,是府中一位妈妈掌的勺,不过这两日回家探亲了,妾身这就去将人请来,您看可成?”
从嬷嬷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点头道:“那老奴就听柳姨娘的,郡王的膳食就交给您了。”
“您放心,这次定会叫您满意。”柳姨娘笑着说着就顺势挽了从妈妈的手,回头看着太夫人,问道,“太夫人,您看?”
太夫人露出倦容来,摆手道:“你去办吧。”又看着从嬷嬷,“还请嬷嬷替我向郡王说一声,请他多担待!”
难道柳姨娘撺掇了从嬷嬷在膳食上挑了事儿,就是为了让王妈妈回来?
柳姨娘笑盈盈的向太夫人行礼,又朝蓉卿半蹲了蹲,蓉卿回了礼,柳姨娘就挽着从嬷嬷笑着出了门。
待她们一出去,太夫人就朝蓉卿看过来,脸色很不好看,方才从嬷嬷那样说话,连太夫人的面子也不给,她多少年未受过这样的待遇,显然生了怒。
“镇南王是贵客,又是在我们府里,吃食上我们定要紧着心才是,你竟是什么也不问,就让人做了送去,得亏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跟辽王爷交代?”说着一顿又道,“我听说这菜你让岑姨娘做的?”
蓉卿点了点头。
太夫人即刻愠怒道:“她一个妾室你让她去给郡王做菜,你怎么想的?”说完摆摆手,“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去问问你母亲和柳姨娘,不要私自做主!”
若是对方有意,不是岑姨娘便是二夫人下厨,也总能挑出不是来。
轻易的,太夫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蓉卿心凉了一分,躬身应道:“孙女知道了。”太夫人就摆着手,“你去吧。”
蓉卿行礼告退,刚掀了帘子就迎面撞到一个人,蓉卿忙后退了一步,蹲了身喊道:“父亲!”
“是你!”苏茂源眼睛一眯,就转头过来盯着蓉卿,劈头就道,“郡王那边的膳食是你吩咐的?”
不待蓉卿说话,茂源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来,始料未及的,只听到啪的一声,蓉卿耳朵里就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慈安堂里外,一时间落针可闻!
蓉卿未动,任由脸颊一点一点由白转红,迅速肿了起来。
苏茂源阴鹫的瞪着她,说的咬牙切齿:“混账东西,你做的好事,滚去给我跪着。”
------题外话------
明代,亲王子除世子外均封郡王、世袭罔替。郡王的封号一般为两个字,以古郡县命名较多!
文中会涉及到郡王和世子爷,虽然知道大家不会弄混,但是说一声我放心,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磨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