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
隔着那么一次玄幻至极的重生,真话听上去完全就像疯话,肯定是不能说的。但是林舒和居铭丰都不想编造太多的谎言来欺骗自家父母,因为越多的谎言往往越容易被揭穿。
所以居铭丰沉默了一下,就回答道:“是一见钟情啊!”
他这回话让三个大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崔文馨第一个脑子转不过弯来,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问道:“一见钟情?你们第一次见面才多大?”
居铭丰表示:“……我早熟不行啊?”
早熟到这个地步你也太扯谈了吧?谁家小孩十岁大就会跟人玩一见钟情的……然后几个大人脑子里一转,觉得说不定还真有。话说现在的孩子,还读幼儿园呢往往就会跟人献殷勤了。
可是幼儿园孩子的感情,能当真吗?
居铭丰也是如此——他要还是十岁,他就是喜欢林舒到死,也没有大人会把这事儿真的当真。可是他如今都十六岁了……然后崔文馨猛然意识到,两个孩子竟然已经相处了这么久。
先不管十岁的居铭丰对林舒是哪一种喜欢,就说他的喜欢能坚持那么久……就没有人能说两个孩子只是儿戏。
因为脑子里浮出了这样的念头,崔文馨一时反而沉默了下去。
她隐隐已经意识到,她对于居铭丰的那些所谓考验,可能到最后并不能为难到两个孩子。
林舒却只觉得居铭丰的回答太过随心所欲和刺激长辈,于是立刻开口努力补救。他说道:“我一直都很喜欢铭丰,感觉跟他聊什么都很开心很有默契。不过如果真说觉得喜欢的话,大概是初一的时候……后来我们说穿了……”
初一初二是很多小孩子青春期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很多人的初恋也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段。林舒这么回答也是有认真考量过的,觉得这个说法会比较可信。
崔文馨等人听了,果然有点相信了。然而就是因为可信,所以几人才额外觉得心惊。从初一到高一,少说也有三年了,两个孩子却一直不动声色,没有暴露出一点迹象。这份忍耐和心机,简直让人心惊。
即使如今被人发现了,两人的处理方式也十分沉稳和冷静,一点都没有这个年龄孩子一般会有的急躁和冲动——罗密欧和朱丽叶要是有这份心机,说不定几十年后都子孙满堂了。
然而越是这样,三位家长反而越觉得棘手和不好对付。
大人们说不出话,居铭丰却没打算放过众人。他做了个深呼吸,这一次神态郑重了许多,走到梁月华面前,开口说道:“阿姨,我知道我年纪小,听上去不是非常可信。我也知道我是个男生,作为林舒的恋人,可能让您觉得不是那么能接受,但是我是认真的。”
“我喜欢林舒很多年了,我会对他很好。但凡以后他要是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把他看得比我自己还重要。我会听林舒的话,也会照顾他,所以请您认可我们,允许我们在一起。请您……千万千万不要用自己来威胁林舒,因为您对他真的真的很重要。如果强迫他进行选择,会让他很痛苦。”
因为性格的关系,居铭丰其实很少使用敬语。偶尔使用的时候,也往往带着些许嘲讽的味道。但是此时他的态度很严肃,虽然用了敬语跟梁月华说话,但是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不尊重。
梁月华顿时愣住。
事实上,她已经用母子感情威胁过林舒了,但是林舒并没有受到胁迫。他虽然没有正面跟梁月华抗争,但是也没有听话地受胁迫。
林舒的态度很冷静,并不肯和梁月华正面冲突,她就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面,完全不受力,也无法获得想要的结果。
就因为这样,梁月华才不得已把居柏炣扯进来。
然而此时居铭丰却对她说:不要用自己来威胁林舒,因为他会痛苦。
居铭丰的神态很认真,梁月华愣了一下,突然就觉得胸口一阵窒息。她其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居铭丰——这孩子素来态度很不正经,见面了也是撒娇耍赖更多,很少说些正经话。
梁月华并不讨厌孩子撒娇。林舒平日里颇有些少年老成,很少撒娇,梁月华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遗憾的。所以不管是陈明雪还是居铭丰,看到漂亮讨喜的小孩子向自己撒娇梁月华大多时候都是很受用的。
但是那也是对方是“孩子”的情况下。
如果以看待成人的眼光来审核居铭丰,他在梁月华的印象里其实并不靠谱,也不够成熟。孩子气,随心所欲,没有自制力——这些都是梁月华对于居铭丰的模糊印象。
但是居铭丰此时此刻说的话,这天晚上做的事,却完全打破了梁月华的印象。用孩子气的方式戏耍了居柏炣之后,他掩藏在这件事之后的真正态度和想法却既不幼稚,也不轻浮。
而此时说出来的话,也一改往常的风格,十分老成而包容。
居铭丰说:不要用自己来威胁林舒,因为林舒会难过。
他对于居柏炣和崔文馨的态度都有些任性和轻浮,可是面对梁月华却瞬间郑重和成熟了起来,那是伪装?
不,居铭丰并没有掩饰他和父母的相处方式。
他其实是在告诉梁月华,他平日的孩子气只是一种对家人或者长辈才会展示的态度,是他有心的讨好。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幼稚没有担当。
更甚者,他在侧面地告诉梁月华,他对林舒的关心并不比梁月华少。而他不但不会让林舒独自面对许多难题,不希望造成林舒和亲人的决裂,还会同他一起争取。
而这样的行为,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在反衬梁月华行为和态度的无理——如果真的那么在乎林舒,就没有理由用一些伤人的做法来胁迫他。爱一个人,本来就应该尊重对方的想法,努力争取理解和体谅,而非强迫对方照着自己的想法来行为。
居铭丰也许没有这么详细的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梁月华在那一刻感觉到的情绪也没有那么详细具体,但是她确实在那一瞬间,稍微气弱了一下,感觉到了心虚。
因为居铭丰作为一个对象,表现得越合格越有担当,梁月华反对两人的立足点就越小,越薄弱。她的理性会自然地反驳她的感情,让她自相矛盾,难以理直气壮。
毕竟性别从来不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适合作为对象的标准。就算是异性恋,对方也有可能有各种原因会受到家人的反对,比如性格,比如感情,比如担当,比如能力。
当一个人有各种缺陷的时候,反对是一种很简单的事情——他可能没有担当,可能不够爱你的子女不够专情,可能没有能力让他衣食无忧……这都是理直气壮的反对理由。
但是如果他做好了除了性别之外所有的准备和筹码呢?梁月华真的可以仅仅只为了错误的性别而反对这段感情吗?这世界上找一个性别相符的恋人太过简单,但是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待你,愿意照顾你,互相准备把对方作为责任承担起来,并且不离不弃的爱人却太难。
她真的能够反对吗?
梁月华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说道:“铭丰……你不知道走这条路有多难。梁姨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你们……”
居铭丰说道:“我知道。阿姨担心我照顾不好林舒,担心他会受伤。阿姨,我会保护好他的。”
如果在今天之前,梁月华肯定会质问居铭丰:保护?你拿什么来保护?
可是居铭丰今天的气势实在是太强,莫名地就让梁月华觉得,他并不是说说而已。说到底,是居铭丰的态度坚决,无所畏惧的模样撼动了梁月华。
梁月华说道:“……我并不是想拿学习成绩来评断你,但是你平常学习上就很散漫,梁姨实在没办法相信你在这件事上能有多坚持。”
居铭丰想了想,才开口说道:“阿姨,我之所以平常学习上不那么用心,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如果阿姨你希望从这点上来考察我有没有足够的毅力和决心,那我也可以努力一把……考赢林舒太难,但是拿个前十我还是有信心的。”
梁月华听他说得轻松,却并不怎么相信,说道:“你倒挺有信心的?”
居铭丰正色说道:“这世界上也许有些事情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但考试肯定不在其中。考试这种东西,本来出现的标准就是要学生‘只要有心就能考好’。我也不算太笨,能不能考好只看我有多么想做到这件事。”
“就像阿姨您说的……您觉得我和林舒在一起,前路会很难。但是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无论如何都没法跨越的困难——除了死亡。爸说什么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但是为什么你就不觉得……我们能够忍受这些遗憾呢?”居铭丰心里想,别说他根本就没想要小孩,就算真的想,也不会想要孩子胜过想要林舒,“人活在世上,肯定有多取舍,也肯定会有磨难。但是为什么你觉得我们要避开这些磨难,才算幸福呢?”
他一字一句说道:“就像你说的,如果承受不了这些磨难,我们自然而然就会分开。但是如果承受住了,我们就会白头偕老,会过得幸福。那么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我们要么分开了,要么在一起幸福。”
“所以,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