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贵经营的小卖部位于海岛的东北侧,当罗飞一路打听着来到这里时,周永贵并不在店里,他的老婆郭桂枝带着小伙计上下忙碌。
这是一个不大的门面,面积可能也就在二十平方米左右,像超市一样列着几排货架,郭桂枝和小伙计正在把一堆商品往货架上面码放着。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郭桂枝一听说罗飞是来找周永贵的,立刻扯着嗓门抱怨起来,“这个死鬼,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午饭也不回来吃。刚进的货,店里也不照顾一下,想把我老太婆累死么?”
“他出去干什么了?”
“还不是看热闹。我真不明白,薛晓华这样的无赖,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别人都散了,他还不知道回来。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郭桂枝说到激动处,两只手在空中乱舞,“昨天进货节余的四千块钱,到现在也还没有给我,今天我可饶不了他!”
她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罗飞的极大关注,他立刻问了一句:“薛晓华昨天是不是来过?”
郭桂枝原以为罗飞只是个普通的外乡人,来找丈夫可能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听他突然问起薛晓华,不由得狐疑起来,棱着眼问:“你是谁?”
罗飞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个声音说道:“嫂子,这可是市里的警官,你可不能乱说话。”
来人正是金振宇,见罗飞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解释说:“罗警官,我正到处找你。有人说看见你往北边去了,我估计就是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广泗特曲。”金振宇的双目炯炯有神,“这是周永贵昨天刚进的年货――罗警官,这岛上的一些事情,我比你知道得还清楚呢。”
罗飞微微一笑:“你的判断不错。而且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薛晓华昨天晚上确实来过这里。”
“薛晓华是来过这里,可他的死和我们家永贵可没关系呀!”郭桂枝从两人的对话中嗅到了什么,急着辩解,“我们那口子老实巴交,平时净受那个无赖的欺负讹诈,都窝囊透了,哪有什么胆子去害人呀?”
“你先把薛晓华昨天来找周永贵的情况详细说一说,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罗飞看出这个妇女虽然咋咋呼呼,表面上似乎很凶,其实却是个没啥心眼的直肠子,从她嘴里说出的东西应该没有什么隐瞒。
果然,郭桂枝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很痛快地把昨天发生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薛晓华这个无赖,每次我们家进货,他都要来讹点东西。昨天在码头永贵就遇见他了,也不知被他搅了什么晦气,回来之后,永贵就心事重重,显得很不开心。我问他,他才告诉我,说许给了薛晓华一些散装白酒。说实话,我倒没太往心里去。这点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给了也就给了。毕竟以前薛大夫活着的时候,可积了不少德。晚上八点左右,薛晓华来了,把永贵叫出门,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我们家死鬼居然脑子一歪,回来给他拿了瓶广泗特曲!你说这叫什么事?这一瓶酒将近百十块钱呢,做好人也不能做成这样!我当时就骂开了,可你们没看见薛晓华那个得意劲,一点愧意没有,好像我们欠他的一样。他走了以后,我越想越是来气,逼着我们家死鬼去把酒追回来。可那个窝囊废能干什么事?他出去有半个多小时,不但酒没要回来,反而自己被吓得脸色煞白。你们说说,我怎么会嫁了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郭桂枝风风火火地把这一切讲完,呼呼地喘着气,似乎余忿未歇。她的语速很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插话的机会。
罗飞却很留意她所说到的一个细节:“你是说周永贵出去以后又回来时,情绪有些不正常吗?”
“很不正常。像见了鬼一样,说话都在打哆嗦。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罗飞和金振宇对看了一眼,各自陷入沉思。小店内一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郭桂枝见两人都不说话,反倒有些不安了,憋了片刻,她终于又沉不住气地嚷嚷起来:“哎,你们在想什么呢?你们不会又在怀疑我们家永贵吧?他绝对没胆子害人,对了,他还说了,那个薛晓华是跟着一个女人走了。”
“女人?”这突如其来的线索让罗飞也不禁一愣。
“对。而且是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抱着婴儿的女人?听到这个情况,罗飞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可金振宇的反应却有些突兀,他脸色大变,嘴唇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罗飞注意到他的反常情况,“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可能。”金振宇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岛上怎么会有抱着婴儿的女人?”
“可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家永贵可不会骗人。”说到这里,郭桂枝似乎想到什么,用手一指那个小伙计,“不信你们问他,他那会也在。”
小伙计证实了郭桂枝的说法:“当时是这样的。老板回来后,老板娘问他酒要回来没有。他一直不回答,只是在不停地嘟囔:‘他跟女人走了……他跟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走了……’而且他确实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连吃了好几颗药呢。”
“周永贵心脏不好,受到刺激容易发病,所以需要吃药。”金振宇帮着对小伙计的话做一些解释,同时他紧锁着眉头,显然脑子正在激烈地转动着。
“你在想什么?”罗飞的目光紧盯着金振宇,不给他任何隐藏情绪的机会。
“这个……”金振宇犹豫了片刻,对罗飞使了个眼色,“我们一会再说吧。”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罗飞决定把这一点先放一放,继续向郭桂枝问最后一个问题。
“那周永贵今天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一大早七点多钟吧?一听说薛晓华死了,他立马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等他回来之后,你要立刻和我们联系。”罗飞吩咐完这一点,便离开了周永贵的小店。总的来说,这次拜访的效果令他满意,现在他需要安静地思考一会,把前后获得的线索重新捋一遍。
罗飞在山道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时而蹙着眉头,时而深深呼吸,时而伸手叉着自己的头发,有时他也会停下脚步,背着双手看向天空,似乎能从那广袤的空间里找到一些什么。在这个过程中,金振宇一直跟在他身后,也在独自思索。
“好了。”罗飞终于转过身,对金振宇说道,“你要抓紧找到周永贵,这很关键。”
“你觉得他有可能就是凶手吗?”
“不。他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并不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那四千块钱。”见金振宇不明就里的样子,罗飞接着补充到,“你刚才来晚了,有一个情况你不知道。薛晓华口袋里的四千块钱正是周永贵给他的。”
金振宇一副讶然的样子:“周永贵给他钱干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在这里了。”罗飞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到了金振宇手里,“这是薛晓华昨天晚上出门前,写了一半的便笺,你看看,这会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王成林的儿子,他答应给我000元,让我告诉……”金振宇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完,一时沉默不语。
罗飞试图引导金振宇的思路:“你应该知道王成林这个人吧?蒙少晖就是他的儿子。”
“王成林?那我倒是有点印像。”金振宇显得有些愕然,“那么蒙爱国和王成林就是一个人了。我记得他们父子是好多年前离开明泽岛的,为什么连名字也要换了?”
“这里面正隐藏着我们需要探寻的秘密,也是薛晓华实施勒索的资本。”
“勒索?你是说对蒙少晖索要那000元吗?”
“不,是勒索另外的一些人。”
“另外一些人?”金振宇好像很茫然地笑了一下,“我不明白。”
“你看看这张便笺,这显然不是写给蒙少晖的。问题在这里,薛晓华一开始如实写了他向蒙少晖索要000块,可后来他改了主意,把这个数字变成了000。可以推想,很快他又觉得这样直接涂改不太妥当,所以废弃了这张纸条,多半是重新写了一张。他这是给什么人写的,为什么要夸大索要的金额呢?”
罗飞停顿了片刻,见金振宇说不出答案,于是接着解释:“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一般很容易觉得收便笺的人和薛晓华是同伙。可按照薛晓华的无赖脾气,对于同伙,他只会隐瞒所得,把索要钱数缩小才对,绝没有夸大的道理――所以我们需要换一个思路:便笺是写给这样一些人的,这些人不希望薛晓华把某件事情告诉蒙少晖,所以薛晓华以此要挟他们,他夸大向蒙少晖索要的钱数,就是想从这些人手里勒索到更多的数额!”
“这些人?你是说不止一个?那周永贵就是其中之一了?”
“不错。周永贵接受了他的勒索,所以他反而不会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应该是受到勒索,而又不肯接受的人?”这里头的道理并不复杂,金振宇想通之后,又问,“那这些受到勒索的人还有谁呢?”
“明泽岛上有没有聋哑人?”罗飞突然问出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金振宇坚决地摇摇头:“从来就没有过。”
“那就有点奇怪了。”罗飞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似乎有个问题颇想不通。最后他自己放弃了,自言自语,“只要找到周永贵,一切谜底应该都可以解开了。”
“对了。”罗飞突然又抬头看着金振宇,“岛上到底有没有带着婴儿的女人?为什么你刚才的情绪有些反常?”
“岛上目前绝对没有这样一个女人。至于我为什么紧张……”金振宇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罗飞,“罗警官,听说你这次到明泽岛来,是想要解开‘鬼望坡’的秘密?”
“原本是这个想法。”罗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那看来你并不知道,当年在‘鬼望坡’上出现的那个黑影,据说就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什么?”案件突然和“鬼望坡”的传说扯在了一起,一时间让罗飞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也只是据说而已。”金振宇换了一种口气,“其实我也不相信鬼神的说法,只是刚才郭桂枝提到抱婴儿的女人,我又知道你是为了‘鬼望坡’而来,所以才有一些联想,出现了反常的情绪。不过――岛上最近确实没有婴儿出生,这又怎么解释呢?”
面对这个新出现的情况,罗飞目前也毫无头绪。他突然想起金振宇是急匆匆专程跑来找自己的,于是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尽早告诉你。”金振宇表情严肃地说,“老胡刚才回来了。港口的海水已经上了冻,近几天是无法到县里去了。”
罗飞的心“咯噔”一下,这意味着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自己又将像在南明山的经历一样――被困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