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之中一阵低低的骚动,但用了没多久就平息下来,巨大部分人恢复到那种麻木僵呆无所适从的神情。这样的事情,几天来他们每天都会遇到几次,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结果无非是打一场,然后继续往让。
撤。
江老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的神采,清军如此锲而不舍的逼迫。如此不畏生死的追击,都是他事前从未想到过的,以他亲自所见和所闻,清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这么搏命?剿匪,不过就是你来我往做样子看的,差不多就该收手,难道就因为自己举了“反清复明。的大旗。就非得如此的赶尽杀绝?
就算如此吧,那么你们想要将咱们兄弟彻底弄死,至少也该顾惜一下自己的性命吧?这样的天气,这样凶险的地段,竟然敢冒着风雨和一路上滑坡、泥石流冲击的危险追上来,非但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实在是拿咱们不当一盘菜啊!
“既然你们都豁出去了,老子还有什么可舍不得!大不了同归于尽吧!”绝望之中,江老本骨子里的那点桀骜暴戾的血性终于给逼了出来。“轰隆隆!”一记沉雷从上空爆滚过,震得千多内心冰凉的义军不由自主打个冷战,雨丝越稀疏,不少人下意识的站起来,猛然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将军江老本已经从山洞中走出来,不太高大,但壮硕挺拔的身躯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昂然挺立在一块突起一丈高的大青石上,手里仍然紧握他最喜爱的那把“戚家刀”两只环眼之中重新爆出摄人心魂的犀利光芒,缓缓地扫过乱糟糟堆在一处的众人脸庞。猛然间大声喝叫起来。
“弟兄们!鞋子又逼上来了!我知道大家伙心里头已经很疲累,甚至对我这个当老大的有怨恨,可我想说的是,从头到尾老子只想领着大家伙走一条明路,能叫咱们这些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山匪,变成堂堂正正受人敬仰的好汉!想着大家伙都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想着能够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失败了,不但丢了刚刚打下来的县城,更丢了咱们扎根多年的山塞,落得今天这般丧家狗似的东躲西藏,连口饱饭都吃不得”。
江老本的话语之间充满了感情,挥舞的手臂配上他不停变换的表情。引得不少人回想起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感受,不由的七情上脸铭感五内!甚至有人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却是不只不觉中将内心中那股冰冷冲淡了不少。
“那又怎样?”。江老本的话音徒然一变,更加高亢凶狠,“老子祖上就是活不下去的难民,大家伙的先辈也没有谁是大富出身,咱们都是被这世道逼得活不下去,走投无路!前日风光一回,不过是一时的走运,今番落到如此地步,那也不过是暂时走背字!只要咱们人都在,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只要把那些教子砍杀干净了,咱们照样还能重振雄风!还能重建一个更大的黑虎塞,重新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
这些人本来就是活不下去的难民出身,少量则是不服王化管治的刺头。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前日风光一回徒然被人打回原形免不了失落难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江老本如此说,这正好将这些人骨头里的顽强和“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匪气给激了起来!
“去他娘的!大不了一死,杀轮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介。赚一个!省的这般丧家犬似的受这个窝囊气!”有人按捺不住霍然蹦起来,挥舞着兵器高声喊叫。
“杀勒子!跟他们拼啦”。更多的人嘶声喊叫,一股躁动的情绪在人群中迅蔓延!
“该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老子好歹都享受过了,管他娘的了,不跑了”
激烈的情绪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转眼之间营地之中开了锅似的开始沸腾起来,江老本看的心神激荡,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涌上心头,“伦榔。一声掣出宝刀,高举向天嘶声大喝:“众兄弟,跟老子杀教子去呀”。
“杀啊!”千百个声着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嘶叫着,如同一片猛然掀起的飓风席卷山谷,衣衫褴褛的身影瞬间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浪涛,翻翻滚滚朝着山谷之外猛冲过去!
山溪边,蜿蜒崎岖几近于无的山崖小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营兵举着刀盾强弩慢腾腾的往前跋涉,开道的壮硕兵丁不时出手将滚落在路当间的石头和断碎树木拨拉到一边,为后面的兄弟清理出通畅的过旧小每个人都被雨水浇的浑身湿掉衣服的上半身被晒陛双泡冲刷的惨白无血色,但其前进的步伐却缓慢而稳定,如同一堆机器似的,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
队伍前方,游击将军李天柱披着块雨布,顶盔冠甲手握刀柄,板着个死脸,面无表情的徒步走在多名亲卫保护之下,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耀着热烈而疯狂的光彩,紧紧地盯着前方水气升腾妙曼如仙境的山谷,仿佛那里藏着他杀父仇人一般!
上次区区几百人调虎离山境了字田大营,导致平叛大计被严重拖延。他这个守卫游击罪无可恕,若不是正在剿匪之中,加上总兵大人看他还算顺眼,这一遭足以将自己的饭碗砸个稀烂!这等羞辱这等仇怨,令他对这些叛逆恨到骨头里!因此在追击开始时,便主动要求戴罪立功。领着本部人马冲锋在前,疯虎恶狼似的穷追不舍,才将江老本弄得如此狼狈凄惨!
“禀大人!又捉到几个逃散的乱匪,说大股逆匪就在前边不远的山谷!”一名斥候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游击大人那吃人的目光,抱拳说道。
“杀了!命令前军加前进,务必追上这股逆贼!”李天柱仍旧面无表情,咬着牙根吐出的字充满森冷的杀意。
“喳!”斥候浑身一激灵,打个千急忙应下,心中暗暗替那帮子倒霉的家伙慨叹不已!这一路上前前后后抓了少说有千把号散伙奔逃的乱匪,可无一例外都被游击大人毫不犹豫的一口判了死刑!连同黑虎寨被杀的老弱病残上千人,算起来光死在他们前军手中的人都有两千过头了!这固然是一笔天大的功劳。却也干的令人浑身上下冷冰冰恐怖的紧!当兵这些年来,谁见过这么狠辣的手段啊!
开路的前军清兵拐过一处崩塌的山坡,前面出现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的山腰平地,一条流油着浑浊雨水的溪流从侧面山谷中奔流而出,顺着山坡倾斜到下面深谷中因为大雨而变的暴怒咆哮的右溪之中。
“杀啊!杀轮子啊!”猛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高亢喊叫从山谷中爆出来,雨雾之中,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的人影挥舞着兵器朝这边猛冲过来!
领队的把总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被雨水泡的白的手指稳定的抽出腰刀,指着那边沉声喝道:“前队持盾向前封住谷口,后队弓弩上弦,准备接阵!”数十名身强力壮的绿营兵呼喝一声,各自扛着大盾迎着来敌大步冲上去,沉重的木盾与地面石头沉闷的撞击声中,转眼间架起一排密密匝匝的盾墙,数十名长枪兵紧随其后,将一丈多长的大枪架在盾间,虎视眈眈对准前方,又有数十名弓箭手忙不迭将潮湿空气弄得软趴趴的弓弩挂上弦,抽出羽箭列阵两侧,虎视眈眈盯着前方!
“呼啊…!”乱糟糟不知道多少的义军拥挤成一团,赤红了眼珠子嘶声大叫着,手持刀枪猛然从水雾中窜出来,离着几十步外一阵大吼,数十条削尖的竹枪“啸啸”尖鸣着破空飞起,直冲清军阵地,几息之后“噗噗”的扎进地面,却是绝大部分落在了大盾前方几丈开外,偶有一两支扎入阵中,将躲避不及的清兵扎个透心凉,凄厉的惨叫声冲天而起。却丝毫不能动摇军阵的稳定!
把总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用力将腰刀往下一挥:“箭!”
“嘣!”一阵整齐的脆响,数十张硬弓一起射,被潮气弄得绵软的弓身力道大减,但在三五十步的距离内仍旧杀伤力十足,几乎平射的箭矢闪电般蜂拥扑到义军之中小登时将冲锋在前的好汉射到四五咋”但余者却仍旧不为所动,顶着悉数的箭雨转眼冲到近前!
乱糟糟的人群随着一声大喝猛地往两边分开,三五条碗口粗三丈长的朽木徒然从后面冒出来,各自在四名壮汉的合力推动下“嘭”的狠狠撞在大盾之上,坚硬的衫木头部将大盾当场撞得粉碎崩飞,用力将肩头抵在盾牌后面的清兵惊呼一声被庞大的力量冲的反身跌扑出去,盾牌阵势立刻崩开几处巨大的缺口!
“给我死吧!”几名悍勇无比的义军头目大叫着越众而出,手舞大刀踊身扑起,一头撞进缺口之中,刀锋如匹练一般左右翻飞,瞬间将几名躲避不及的枪兵看得肢体残断。转身又冲向刀盾兵,猛听得背后一声暴喝,七八条长枪齐齐戳来,登时将其扎出几个透明窟窿,当场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