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复杂,能有多复杂?
楼辕到了白府,才只想说,真他娘的扯犊
子。不仅复杂,而且头疼。
整个白府上下就好像要疯了一样,一群人你争我抢着府里的明珠珍宝。楼辕看得脑仁疼,直接一抬手,叫来身后的捕快衙役们:
“都给我看着!这府里谁再拿哪怕一针一线,都给我按强盗论处!”
他这声音不小,周边一群争抢金樽的小厮立在原地就不敢动了,惊吓之余谁都不敢拿着金樽,一松手,金樽坠地一声闷响。
然而这闷响就好比在闹市里吆喝了一声,也好比有卵用和没卵用都是一个意思。整个白府都是红着眼抢夺财物的小厮,这一处安静了,不代表都消停了。
楼辕本来就憋着和霍湘震的一肚子火气,当下一手摁着额角青筋,一边就双管齐下地,指着身边的卡文和一个班头吩咐:
“白府大门全都关上,一个都不准走!你,带人,见争抢财物闹闹吵吵的,直接抓起来。卡捕头,让人给我买三挂爆竹来,响声最大响数最多的那种!越快越好!”说着掏出来几钱碎银子给了卡文。
卡文虽然不明白楼辕要爆竹干嘛,但还是接过了楼辕给的银子,拽过了报案的管家,问他哪有卖爆竹的。
白府里就有,于是也没用楼辕掏钱,管家赶紧带着几个衙役去了一趟,取来几挂爆竹——这当口,白府连粗使下人都没有了,一样在和那些女装的少年们争抢财物。
爆竹取来,楼辕黑着脸一摆手,被周围吵吵闹闹烦的脑仁疼,直接爆了粗口:
“娘的!给老子放爆竹!全都放了!”
管家有点别扭:“大人,我家老爷才刚……”
“让你娘的放你他娘的就放!给老子闭嘴!是他娘的你办案还是老子办啊!再多嘴你来管!你家老爷刚死怎么了?你还给他守孝三年啊?就当他娘的丧门炮了成不成?!放!”
楼辕回头就是咆哮,直接把管家吓懵了。别说管家,连副使司衙门这群衙役们都懵逼了。大人不是文官么!不是文文弱弱很书生的么?!这浓浓的痞子气哪来的?!这爆粗口为什么这么溜啊?!一口一个他娘这是谁教的啊?!
别说他们,就算霍湘震也得捂脸,因为他真的没教过楼辕这种玩意!
而楼辕这咆哮完,舒服多了。纯粹因为跟霍湘震生气,这是借机发泄。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响,也算是震耳欲聋。抢东西的小厮们也不动了——都好奇,怎么回事府里不是死人了吗放鞭炮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爆竹声一听,仿佛全天下都是清净的。楼辕就抓紧了这个机会,直接狮子吼了一句:
“副使司衙门办案在此!如有造次,以下犯上论处!!”
他这也是悄悄动了一些内劲的,要不然生吼出去,嗓子都得劈了。
听见副使司来人,这一班小厮也就不敢妄动了。楼辕冷着一张脸,谁看了谁害怕,此时就是一句冷语:
“带本官去案发之地。”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也不用知道。管家殷勤引路,带着楼辕往府里去。
刚看见这个阴阳眼的小瘸子的时候,他还真有点失望。以为这新任的节度副使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没想到是个只会虎着脸的书生。然而被骂了一顿之后他就明白了,这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头戴獬豸冠、身着蜀锦官府的节度副使就在他身后,依然冷脸,在上下安静的白府里,他自然地散发出了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气势。
他把轮椅坐出了龙椅的气度。
全天下只他一人。
读过几年书的管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不甚贴切的话:一怒则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这句话现在还不是那么适合楼辕。
但这句话早晚会十分适合楼辕。
管家带着楼辕往府里走,左拐右拐就是奔着少爷的小筑去的。还没到小筑近前,楼辕就闻到空气里似有似无一股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
他闻到了,不代表别人也闻到了。身边的衙役们和管家都是一脸迷茫,楼辕便只摆了摆手:
“走你们的就是。”
他今天极度没有耐心。毫无疑问,还是因为某位姓霍的大少爷。
只是这“罪魁祸首”的霍大少爷,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两眼望空发呆一样。小梦山看看霍湘震,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他没和自家公子一起出去,只是转身跑去找他们楼家的六姑娘玩去了。
白府里,管家引着楼辕到了少爷的小筑近前,就不太敢往前去了:
“大人……杀人凶犯就在前面……”
这小筑在白天里看,煞是漂亮。下临池塘,悬空架设;虹桥四架作为支撑,让小筑就仿佛是凌空降落尘世的一般。小筑底下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飞檐鲜绿,仿佛嫩竹;墙壁黛黄,恰似佛香。
只是那股气味却浓烈了起来,不仅仅楼辕,卡文等人也嗅到了,都在一个个思量这是什么味道。有些刺鼻,却好像是闻到过。
而楼辕知道这里是少爷住的地方,只是淡淡扫了管家一眼:
“怎么?你好像很怕的样子。”
管家略一颔首,又缩缩脖子:“大人,他杀了人,小的哪敢……万一他又发起疯癫,把我也杀了怎么办!”
——“你想的也太多了。”
小筑里面,传来了少爷慢悠悠的一句。拿腔拿调地,颇有一股八风不动的感觉,还带着些许的嘲讽。
楼辕微微扬眉,阴阳妖瞳里光华闪闪。少爷慢悠悠一步一步从房里踱了出来,倚在了门框上,懒洋洋斜睨这他们。
这么一瞬间,楼辕忽然恍惚觉得,自己和他有些相似之处。
然而少爷一个亮相,却见卡文几人的脸色都是变了,甚至生生往后退了几步,只剩了楼辕一个人,坐着轮椅仍在原地。
因为少爷的样子。
藕荷色的宽大袍子,松松散散裹在身上,那是少爷全身上下唯一的“身外之物”。袍子里半遮半露的是他的身子,分明是个男子,却有寻常女子都难以比拟的白嫩肌肤,似美玉也似象牙。
一样和楼辕有些相似的,病态的白皙。
而白如雪地的肌肤上,在袍子底下还显露出了点点红痕。在场的几个没有不通人事的,自然也都明白这是意味着什么的。
少爷似乎也没有遮掩起来的意思,斜斜倚在门框上之后,还刻意的蜷起一条腿,又伸出去。雪白修长的腿,带着斑斑点点的红痕,但依然是线条流畅,充满弹性和活力。
若是个女人的腿就好了。
卡文的想法大抵如此,这若是个女人的腿,得多要命啊?
毕竟他对男人兴趣不大。
楼辕却是想,还好霍湘震不在这。之后又是蹙眉,心说我总想他做什么?
而此时少爷也一眼看见了楼辕,微微扬起下颌,有些高傲的模样:
“你,就是那个剑南路节度副使?”
楼辕点点头,并不说话。少爷便冷笑:
“那个小子,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楼辕依然是只点头,不说话。少爷只当他是年纪小不懂事的小半妖,并不计较,跟着就是一昂首:
“知道白疑死了么?”
颔首。
少爷只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个哑子,只会点头,不会说话。”
闻言卡文便是怒了,上前一步就指着少爷骂道:“你这小小一个男宠……”
楼辕伸手拦下,摆摆手示意卡文退下,只是依然静静看着少爷。少爷却是仰天尖笑出声,那笑声就好像是狐妖或者鬼魅的声音,全然不似人声,听的人脊背发凉。就听少爷开口,冷冷道:
“我小小一个男宠,却杀了你们的眼中钉;这么看来,你这么一个捕头,也不过是个废物。”
“你!——”卡文又被楼辕拦下,只好狠狠瞪了少爷一眼,满是不甘心却无奈,出声呵斥,“你这妖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少爷一字一顿道,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唇角挂着嘲讽,“你是在对我说话么?小捕头?”
他话里话外的蔑视和挑衅,让卡文压不住火,气势汹汹便要上小筑去揍他。只是卡文刚走出,突然就被楼辕一把抓住了手腕。盛怒之下卡文不管不顾地一挣,却跟着就是怔愣。
楼辕的手竟然纹丝未动,根本不是他挣得动的。卡文满眼惊讶抬眼看楼辕,连生气都忘了。楼辕却依旧的一脸云淡风轻,松开手,又往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卡文退下。
卡文不敢言语,退到了楼辕身后,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副使大人到底是将门出身,虽然看着文弱,可原来如此有力气?
而楼辕只是静静看着少爷,依然不说话。少爷和他对视良久,终于冷笑出声: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杀白疑么?”
楼辕依旧不语,少爷便自顾自开了口,慢慢说起来,眼神仿佛入了魔障一般:
“我不恨他,不仅不恨他……全天下,没人会比我更爱他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