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人影,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锦官城民居的房顶上飞檐走壁起来。一紫衣劲装人影在前,一淡金长衫人影在后。紫衣人影劲装严肃,淡金人影长衫飘逸。
那紫衣人明显不愿张扬,身形一转,钻入了一户大户人家的花园之中。淡金衣衫的追击者,自然是楼辕和霍湘震的师父烛九阴,此时也是转身就追了进去。
那紫衣人对地形极为熟悉,身形几下起落之后,便消失在绿荫里。烛九阴只站在原地,一跺脚长身而起,突兀消失在平地之中。
那紫衣人这才松了口气,缓步从树后走了出来。左右看看已不见了追击者的身影,这才进了这人家的屋子里。
他是谁?
他是齐家长子,齐德隆。
这宅子,原本就是齐家在锦官城的产业。
此时齐德隆不由得是一身冷汗,心下思索究竟是何人竟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从几日前开始,他齐家派去监视楼辕的暗探,就一个接一个的,被人打断手脚扔到齐家在锦官城的据点门外。问是谁做的,都是全然不知。
他们的回答都一样,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便人事不知。于是对楼辕的监视,竟然遭遇了举步维艰。没有一个人再敢去监视这个病弱的小瘸子。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第一次。
四年间,每当楼辕的师父烛九阴出现的时候,都是他们对楼辕的监视最为困难的时候。就算他们齐家一门傻子,也都明白了这是楼辕的师父,在干扰他们对楼辕的监视。
这是霍湘震不知道的,烛九阴在四年间不止一次探望过楼辕。烛九阴一直都知道楼辕就在楼家,却并没有告诉霍湘震。
霍湘震不知道,知道的人没有人告诉霍湘震。
以往,在烛九阴出现之后,齐家的监视会减少。这一次,齐德隆亲自出马,也是为了试一试这监视是不是真的只能减少。今时不同往日,他需要更多的,楼辕的消息……
以往派人监视楼辕,是为了掌握楼辕的动向,判断楼辕还能不能作为他们齐家在赵宋的细作。但现在他亲自出马,是要楼辕死!
齐德隆的眼里是刀一样的冷光。
南诏大理城的那一夜,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样推测得出。他掳走楼辕送到弟弟齐东樯的手上,见到的却是楼辕那个该死的师兄霍湘震带着安然无恙的楼辕回到了大理城的客栈。
而齐东樯竟然是重伤垂死,至今卧床昏迷不醒。
齐德隆绝不会忘记,他推开竹屋房门的时候,映入眼底的就是满室血光,齐东樯就倒在血泊里,气若游丝。他背着齐东樯连夜赶了五十里路到了齐家的据点之中,找人医治,便知齐东樯是伤在极强的剑气之下。
——还好大少爷来得及时,若在晚些,恐怕二少爷性命不保。
楼辕双腿残废,经脉不通,也就是个废人。废人哪有本事用剑气伤了齐家剑术第二的齐东樯?!
所以只有一个人。
楼辕的师兄,那个带着楼辕安然回到大理客栈的——霍,湘,震!
齐德隆恨然握拳,既然霍湘震为了楼辕,差点杀了他的胞弟,那么他就要这个霍湘震付出代价!还有什么,能比杀了楼辕更让霍湘震生不如死的?
但楼辕是个谨慎多心的小瘸子,所以齐德隆也不会打草惊蛇。
他会真正像一条蛇一样,埋伏在草丛里。他在等一个时机,在这个时机里,断然出手,直击咽喉!
不出手则蛰伏,出手就要楼辕的命!
此时锦官城的副使司公堂之上,楼辕依然是淡然不惊。霍湘震却是颇为意外,蹙眉问道:
“暮皓,你早就知道外面有人?”
楼玉清和梦山不明所以,楼辕便笑着对他俩摆了摆手: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听。出去。”
梦山还想犟嘴说自己不是小孩儿,楼玉清却机灵,已经伸手拽走了他:
“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转眼间,这后堂里就只剩了霍湘震和楼辕。楼辕只是轻笑着,喝了一口霍湘震给他泡的茉莉茶:
“师兄,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感觉到我身边总有些烦人的家伙了吧?”
霍湘震沉默,而后慢慢颔首。从赵宋楼府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不管楼辕到何处,都有人跟踪楼辕。一开始他以为那是楼府的暗卫,并不在意,直到他们离开了新京,那些人还在,他才觉察了不妥。
他一直以为楼辕不知道,便也没有声张,只是暗中多了些心眼。
他没想到的是,楼辕竟然知道。
“那些人,是李唐齐家的探子。”楼辕继续慢慢说,“这四年以来一直都在,只有师父在的时候,他们会收敛些。”
“师父?!”
霍湘震一惊,楼辕却慢慢低声道:
“这四年以来,师父一直知道我在楼家。而且,偶尔还会来看我。”
霍湘震怔愣许久,而后忽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夜色如水。这水并不解渴,也不润泽,只是凉。
这样的凉透进了骨子里,是需要一个怀抱才能温暖。
楼辕只是自己裹了裹被子,微微蜷身侧卧。霍湘震不在身旁,床榻和被子仿佛都变成了铁打的,又冷,又潮,又重。
楼辕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不是也叫自作自受呢?烛九阴知道他的行踪,他却要烛九阴瞒着霍湘震。
整整四年。
所以难怪霍湘震会生气了。
楼辕有点委屈,可想了想,既然是自作自受,那也没什么可憋屈的了。于是也不再多想,只是紧了紧被子,闭上了眼睛。今夜他注定睡不好了,只是睡不好也得强迫自己睡下。
因为他知道,隔壁的那个妖龙,今夜一定也睡不好。
他睡不着,便胡思乱想起来。想什么呢?对了,白天里甘草问了他,为什么还不对白疑动手。
他怎么说得来着?嗯,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楼辕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却依然睡不好。
但有人是心有千千结而睡不好,却有人是因为怀有佳丽而睡不好。
这当然不是指吴积白,而是别人。
一个几乎富有天下的人。
一个坐拥美人,以致于无法入眠的人。
白疑。
“啊……”
有时候,一声闷声的吟喘,就足够令人面红耳赤。
而当这声吟喘,带有九曲十八弯的缠绵的时候,而且来自一个正在他身下承欢的绝色美人的时候,那就更加要命了。
白疑无疑就陷入了这种疯狂的要命之中。
狠狠地一个贯穿之后,身下的少爷发出了一声尖叫般的呻
吟,和他一起冲上了云端。
白疑颇为疲累,伏在少爷身上不住喘息。他一样听见了少爷喘着粗气的声音,却跟着就听到了少爷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还要。”
白疑怔住,少爷的腿却已经缠上了他的腰,用柔软的肌肤揉蹭白疑的软肋:
“怎么了?这就受不了我了么?我可还没饱呢……”
没有一个男人会受得了身下人这样的挑衅,白疑也是个男人,自然也一样的受不了,
如果是楼辕这样对霍湘震说,霍湘震可能会狠狠地干楼辕三天三夜,直到楼辕哭喊着求饶。因为霍湘震是妖,妖的意思就是,他有足够的精力。
但白疑是人,人就有力气不够的时候。
只是人可以在面对千斤重的大铜鼎的时候承认自己力气不够、在面对十匹脱缰的野马的时候承认自己力气不够,却万万不会在面对美色引诱的时候,承认的就是自己力气不够。
于是白疑也不会承认,拿起了少爷枕边的小小瓶子,把里面的药丸往嘴里倒了一颗。
一种可以让男人更男人起来的药。虽然可以让身下人变得要命,可这药却也一样能要了吃药的人的命。
这种药太过伤身,最合理的,是三天内只能吃一颗。
而白疑昨日刚刚才吃过一粒。毫无疑问,依然是因为少爷。
长夜过半,楼辕微蜷在被衾里。他睡得并不好。被子太凉了,他的身子也不够暖。
门轴吱呀一响,楼辕尚未睁眼去看,就感到一团温热挤进了他的被窝。
自然是霍湘震。
楼辕连睁眼都不必了,他嗅到了霍湘震身上的气息。暖暖的。
他体虚寒凉,于是对霍湘震身上的温暖极是敏锐,迷迷糊糊里就凑了过去。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
霍湘震伸手把他微微揽入怀里。
一声叹息。
同样的一声气音,在同样的锦官城里,另一张床上传了出来。
却不是叹息,而是短促压抑的一声喘息。
能勾起天下所有男人爱欲的喘息。
白疑又一次软倒在少爷的床上。几声外人听不清的语声之后,床板上又是闷声阵阵……
永夜将尽,天色破晓。
白疑在床上,已经再没有了力气。
也再不会动了。
血腥味弥漫了少爷的小筑,但血不是少爷的血,更不是小倌的血。
是白疑的。
他的颈上只有一处伤口,颈上一条大动脉被狠狠撕咬开,血迹喷洒了满床满地。
血污里,一个人在微笑。
死人是不会笑的,死人的脸上只有惊恐。
笑的,自然是少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