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绝不明白洛雪笙的意思,也许是和解的信号,也许是提醒自己她没有那么笨,也许是其他什么。
不过怎样都好,洛雪笙的情绪,洛天绝认为没必要考虑得那么细致。
青春期的少女不就一直心思难猜吗?可她们的心思本质上没有半点价值,皆是空洞的正反逻辑。
"行,爸爸记住了。以后给你买色调偏红的衣服。"
洛天绝只是以最表面浅显的话回答她,而洛雪笙微笑着点头,看着门一点一点关上。
当门被彻底合拢的时候,洛雪笙趴在地上,一个人彻底哭泣起来,比先前趴在洛天绝身上的哭泣还要猛烈一倍。
至少,伯爵大人的衣服上不敢抹鼻涕不是吗?呵呵。
哭,是为了抒发悲伤的情感,所以无论多复杂的感情,只要能勾动哭的神经,就能定下哀伤的基调。
离别也好,受伤也好,这种简单的情绪如是,对父亲的关切、敬爱、怀疑、试探,这种复杂的情感依然如是。
最后,那个黑与红的提问,是自责的情感稍许散去一丝后,她的思维下意识地引导。
之所以她对父亲还有一丝怀疑,是因为监听装置的存在。
至于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讲玄乎点,就是探寻洛天绝的思维类型。
若是说人话,就要老长一段了。
黑是正确答案,洛雪笙知道洛天绝知道答案,同时,洛天绝知道洛雪笙知道洛天绝知道答案。
此时,尽管"洛天绝知道答案"这一事实并不合乎普遍道德,洛天绝也会选择说出这一答案。
以捅破窗户纸的代价,来赚取坦率的名声。
一般来说,除非刻意为之,否则很少人能够做到肆意改变自己的思维类型,所以,只要假装获得答案,伪装出这一局势,就能让洛天绝主动说出答案。
这个具体的答案,已经具体的局势,自然是围绕守卫之死展开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复杂,很纠结,还有点柯南?很难让人相信是灵光闪现的思维?
但当时的一瞬间,洛雪笙只是这么思考的:"我想窥见洛天绝真实的性格,哪怕一角也好。"
呃,的确有点小娇情,但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少女来说,是基本操作。
"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耍这个聪明。"
洛雪笙懊恼地自语道,她眼观房间的每一件物品,包括洛天绝拎来的东西,想起父亲亲手整理的衣架。
她坐着的床,所看的书,所喝的水,所吃的食物。
都是父亲的!
全是父亲的!
没有一处不是夫亲的!
她怀疑的同时每享受房间内的某一处服务,都会不由自主地愧疚、甚至产生不自信的情绪。
怀疑什么?怀疑那个守卫是被父亲杀死的?
就算真的如此,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父亲呢?
到了那时,我恐怕连质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雪笙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犯浑。
你在为辛苦付出的父亲添麻烦!
你根本就不懂知恩图报!
你是个不孝的女儿!
心底的声音激烈交响,洛雪笙在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之后,选择了彻底的逃避式信任,她主动切断了一切关于守卫死亡的联想,无条件地信任了洛天绝。
...
半夜,森林与城市同时迎来了惊叫。
"你在为辛苦付出的父亲添麻烦!"
"你根本就不懂知恩图报!"
"你是个不孝的女儿!"
这三段式的咆哮如魔怪的尖叫,盘踞于洛雪笙的脑海深处,忽地炸开,着实让洛雪笙吓了一跳。即使她醒了,胸口的心脏也在急速地跳动,心悸的感觉清晰而剧烈。
"我现在无所谓了,不孝就不孝,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就行。"
好一会儿,洛雪笙恶狠狠地朝空气低声说道,仿佛是在和某人较劲一般,但即便如此,心率依旧起伏不小,让她难以入眠。
窗外是一片漆黑,室友都香甜地睡着了,洛雪笙只得爬起身,用火苗点亮煤灯,翻开从图书馆借阅的书籍,一个人在微弱的光亮下看起了书。
她想以此,来缓解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森林的那处,惊叫的部分却稍有不同。
"所以,洛雪笙就因为一个守卫的生命,与其父亲发生了口角?"
听完宋晓生的讲述,陈希难以置信地问道,自私自利的他对此毫无认同感,更觉得虚假过了头。
"朋友,在你心里,守卫和伯爵的性命平等吗?"
宋晓生无奈地看着他。
陈希利落地答道:"不平等。"
宋晓生好像很在意陈希的说法,于是再问:"为什么?"
陈希没有犹豫,爽快地讲出了自己的见解:"生命的价值在于快乐。我一辈子开开心心,你一辈子哭哭啼啼,那我的命肯定比你值钱。"
这倒是个新奇的说法,宋晓生的兴趣更加深了,于是又问:"照你这么说,守卫肯定没伯爵快乐?可不快乐的人不应该值得同情吗?"
"不对,只有创造价值的时候才会快乐,你一个守卫,每天浑浑噩噩,能创造什么价值?自然没伯爵强。"
陈希越说越来劲,原因是他从自己的理论中找到了自己,"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不快乐也是活该,怎么可能值得同情呢?"
这理论主观得一批,还带有浓厚的批判性思维,但归根结底,也就是得到了生命不平等这个结论。
生命不平等,洛雪笙不应该为守卫烦恼,甚至哭泣自责。
她应该不管侍女的话,和父亲好好相处。
这种价值观,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了陈希的骨髓。
在地球上,这无疑是歪斜的价值观,俗称三观不正。
但在异世,普遍的三观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人们还是在宣传亲情、友情和爱情,宣传团结就是力量,宣传服从纪律,听从指挥,宣传和平的重要。
但与此同时,人们还明白,生命的差别,人民的贵贱,遇到大人要下跪,遇到乞丐要挺肚。
看着宋晓生颇带玩味地看着他,陈希不禁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心虚地反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可能一急,词不达意了。"
宋晓生摇摇头,微笑道:"朋友,我认为,没有人的观念是'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