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十五章 还没说我爱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当看到那张日程计划表时,我不由得傻眼了。整整一沓纸,会不会太多了啊?

待看过后才发现除了第一张是一天的日程安排外,其余都是我这易感体质该注意的各种事项,条条框框罗列得十分详细,看得我不由得惊舌,这花费的可不是一时半刻的工夫啊。甚至上面连该避忌什么,该选择什么样的环境,该如何作息,都有说明。

我一个没忍住,还是问了:“子杰,你这些资料准备很久了吧?”

他垂了眸没看我:“自你离开H市后,就开始收集了,等后来机遇成熟后,计划就初订下来。原本准备把你找到后,就每隔一段时间到这地方来休养一阵子,如果条件允许,尽量待在这里久一些。”

我重新将屋子环视:“这座房子是你请人盖的吗?不是从当地农家那租或者买的吧?”

果然他点了点头,难怪我在睁眼的一刹那,并没有觉得任何突兀。因为空间里满满都是他的气息,虽然显得质朴,但还是隐隐透着他的风格。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有来这里住过,然后他不在的时候,还专门请人打理。否则院子里不会又是花花草草,又是小菜园什么的,他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时间。

想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事,问道:“你现在人在这,创杰和场馆那边怎么办?”

“创杰有左韬,场馆有袁珺,用不着担心。”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把事情办得面面俱到,抓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丁零零”一声巨响,愣是把我吓了一跳,瞪着他手中拿着的闹钟:“这是做什么?”只见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我手上的日程表:“睡觉时间到了,快去梳洗了上床,我说过我会严格按照表上执行。”

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提醒:“现在才晚上八点半。”

哪知他瞟了我一眼后道:“你磨磨蹭蹭就到九点了,提前半小时开始提醒,早睡晚起是最健康的正常作息,赶紧,别在这拖延时间。”

这意思是……我开始正式步入老年人的生活规划?低头瞟了眼晨起安排,早上六点!边往洗手间走,边安慰自己,这相对要比那时集训随时随地半夜突袭要好多了。

等我梳洗出来,看了眼墙上的钟,还真就到九点了。

环视屋内不见子杰他人,心里咯噔了下,视线转向那扇通往卧室的门。这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虽然说起来有点矫情,两人做过夫妻,什么事都发生过了,可毕竟我和他目前处于离婚状态,要做到坦然同榻而眠,对我而言,难度挺高的。

只听卧房内传来他清冷的唤声:“还在外面磨蹭什么?”我迟疑了下,硬着头皮走进去,目光一扫,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不是等在床上,而是坐在一旁的桌前,在电脑上啪嗒啪嗒敲击着什么。咦?难道这里还有网络的?

走过去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他正在回复E-mail,一目十行,大都是工作上的决策,原来他并没有像他所说的完全把公司的事撂担子了。这相当于是遥控操作了。

“还不睡?明天早上我可是不会让你偷懒的。”

我在旁拖延,迟迟开不出那个口。他终于停下手上的工作,转首看我问:“还有什么事?”如此我更是不敢提出要求了,连连摇头说:“没事。”心里嘀咕着转身往床边走,躺下后也背朝着他,将被子拉到身前。

灼灼目光始终都定在我背上,前面睡了那么久,我一时间怎么睡得着,而且心里头还在烦着这事,可以说是全无睡意。但竖起耳朵听,发觉他没有再敲字回复邮件,似乎改为看网页了,因为那鼠标点击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时而一下,也格外清晰。

长时间保持侧躺的姿势,然后一动不动,结果就是压在底下的半边身子麻了,可人还在背后,我又不敢翻动,只能咬着牙忍那针扎般的酸麻之痛。终于关机声音传来,连忙闭上眼,屏住呼吸,脚步声近了,突然又顿住,他清冽的嗓音飘来:“还不睡?是想明早起不来吗?”

呃,他知道我没睡着?继续不动。却听他又道:“身体僵得跟石头一样,以为我看不出吗?懒得说你,明天早上六点,给我准时起床。”接着踢踏声走出了卧室,门还被轻轻带上。

我一时蒙住,他出去了?僵硬着扭转身子,往房内各处看了看,连角落都没放过,他确实不在了,连桌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也带走了。合着我纠结了老半天的问题,他根本就没考虑,坐在这儿上网纯粹是为监督我睡觉来着?

好吧,是我多想了。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了,就又到胡思乱想的时刻了。想想他怎样堂而皇之当着慧嫂的面将我带出大宅,想想小叔叔知道这事后的反应,想想陆向左在机场孤苦伶仃等候一天一夜的凄惨,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可事实证明,胡思乱想要不得,不仅扰乱人的思维,还耽误了起床时间。困意正浓时,一下一下地推动把我从梦中拉了出来,眯开眼就见一张沉黑的脸近在咫尺。嗯,眉是俊朗,重瞳绝艳,锋芒内敛,唇线弧度优美,但冷硬地薄抿着。我条件反射地道了句:“早!”

于是那张脸冷笑了声道:“不早了,从六点开始,我已经喊你起床足足半小时。敏敏,看来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啊?我倏然清醒过来,意识回笼也看清了黑脸主人是谁。一个翻身就下地,边往洗手间跑边道:“马上就好。”三分钟后,人已出来站在他跟前听令。只见他蹙了蹙眉道:“去换身衣服。”

我低头一看,窘了,还穿着睡衣,赶紧跑房间去换。昨晚梳洗时就发现了,柜子里准备了好多身我的衣服,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我一年多前落在新家里的。没想到他都收拾了,还带到了这边,不得不说他将一切都考虑全了。

换了一身运动装出来,就听他冷硬了声音开始命令:“苏敏,听令。”我立即站定军姿,仰首看他。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个怀表,低眸瞟了眼后道:“现在是早上六点三十五分,明天我会五点二十五分喊你起床。好了,出发吧。”

啊?这意思是把今天耽搁的时间从明天补回来?

“还不走?”已经走出门的人驻足,回望。我连忙跟上,想了想还是问:“你也要一起?”他挑了挑眉,“你觉得呢?”这架势看着像。

“敏敏,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旁。”

本来严肃的氛围,他突然感性地说上这么一句话,顿让我惊愣在原地,暖意悄悄注入了心头。觉得有些东西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但我无能为力,像是拿着一根早就烧起来的枯枝去扑打心里的火种,这些心思反而呼啦啦越烧越旺,慢慢连成一片了。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承认吧,苏敏,你其实是想和他在一起的。这个声音细细地钻进了脑子里,不由得轻叹,我又怎会不想和他在一起呢?割舍的痛,是那么让我无法承受,又咬着牙去做。

凝目前方的颀长身影,这个人值得我开心,也值得我难过,得到他的爱我会手舞足蹈地笑,他转身了我会哭;他值得我用一生去等待,也值得我拼死割舍,只求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而这一切都被他打破,似乎我和他走入了一个可知又未知的境地。

晨跑在沉默中结束,没有立即回家,子杰领着我走出了村落,到了镇上。八点没到,进了一家早餐店,里头只坐了三三两两的人。这是一家很传统的早餐店,只有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等,也没等我开口点,他直接要了两份豆浆、油条。

可能是刚运动过,消耗卡路里也较多,这顿早饭吃得特别香。

从早饭店走出时,胃里暖融融的,心情顿时美了些。悄悄瞥了眼身旁的人,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顿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手上一紧,他握住了我的手,迈步往前。

当站定时,抬头看那标牌,不由得怅然……中医馆!子杰要拉我进门,急急从后揪住他的手臂尽手“等等”。朝里面指了指,“人挺多的,可能排队要很久吧。”从外向内看,几排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但他却道:“我事先与医师约好时间了,用不着等。”说完又要拉我进门,可我僵着身子顿在原地,脑中翻找着借口,却讷讷不成言。子杰蹙了蹙眉,沉声问:“为什么不肯进去?”

“身体好好的,去医馆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了,深幽的眸子凝着我。就在我快顶不住时,他突然道:“敏敏,你在怕什么?”心尖一颤,别扭地转开头,但立刻就被他扳正了回来,“敏敏,这家医馆的医师很有名,我打听了很久才决定带你来的。我们进去让他看看,好吗?”

移转目光,我咧了嘴笑得很勉强,哀哀地看着他道:“子杰,你知道吗?老爹和小叔叔从我五岁那年就发现了这体质,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不会错过。但至今都无果。本来这次打算去美国,除了陪陆向左一起就医外,还准备接受小叔叔联络已久的医学博士的查诊。可我从未抱有希望,不是我讳疾忌医,而是生命力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之前我迟迟不愿向小叔叔妥协,除去我不想离开国内外,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自己就像个白老鼠一样,被那些医学博士当成实验品。因为至今都没有与我病症类似的案例,易感体质的人不乏存在,可会死的却很少。我这是先天加后天造成的内在衰竭。求医的过程我并不惧怕,我惧怕的是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那感觉就像鼓起勇气站起来,不到一分钟又被狠狠地打倒在了地上,令人难以接受。”

子杰,你明白吗?我更怕的是你会不断希望,再不断失望,然后最终变为绝望。

他松开握着我的手,改为双手捧住我的脸,低矮了面孔凑到两寸之远处,双眸直直看进我眼底:“敏敏,不尝试,永远都不会有第一次。你又怎知道你不是那个成功的首例呢?不要怕,我说过,我会永远都陪着你,你也不要怕我会失望,我的情绪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有一分机会,我们就不该放弃。”

“可是……”迟迟疑惑间,刚说了俩字,就被他用手指点住了唇,只见他摇摇头:“没有可是,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于是,我懵懂地随着他踏入了那家中医馆,直到被引进后堂诊室,还有些浑浑噩噩。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中医馆,鼻间闻到的都是中药的药香味。

静坐大约五分钟,子杰约的那位医师过来了,是一位老者。

在简单陈述我的病情后,医师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大致就是何时发觉易感体质,又何时变得严重,中间分别受过什么伤。在提到最后雪地那次,我有些难言,子杰在旁帮我解了围,但听他喑哑的声音提到我曾流产的事,心头还是忍不住抽痛。

那件事,是我和他共有的殇,永难抹去。

医师一边记载在案,一边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搭搭脉。”我把手搁在了桌面上,微凉的指尖就搭在了脉搏上,医师又问,“最近饮食状况、睡眠质量如何?”

我踌躇了下,如实回答:“吃东西什么挺好的,睡觉还行,偶尔会失眠。有过一段时间生物钟颠倒,白天睡觉,晚上醒着,后来慢慢又调整回来了。”

“那段生物钟颠倒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沉吟了下,答:“前年十一月份到十二月份之间,去年十一月份。”话声落,立即感觉到在旁静坐的男人看向了我,目光中含着沉痛。那个时间段一说出来,我就知道他会如此。

老医师点点头,手从我脉搏上挪开,又让我伸出舌头看看舌苔情况。最后就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那字我也不认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姑娘,你这身子就一个字:虚。你看似双颊红润,气色不错,但眼睑下有阴影,是你常常失眠引起的。舌苔较厚,显白,是体内有湿的症状,即为脾寒。脉象中也显出你体质属极寒,应是多年前你掉落江中受寒气入侵,损伤身体造成的。你又在过年时再次受冻并且流产,寒意不仅侵入你骨髓,更是漫进你血液里了。”

听这一番话,讲得句句在理,不由得心中有些激动,这老医师如此博学,会不会真有办法治?子杰也在旁急声问:“那您看看,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去她这个寒?”

但老医师却踌躇着摇头,一脸歉意地说:“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这姑娘在初发现是易感体质时来找我,我能开方子为她根除;如果是在多年前掉落江中,寒意入体时来找我,我能想办法调理她的身子;可是到如今,却是晚了,她的身体在之后两次得感后,已显衰退之相,后又受那冰天雪地之冻,最严重的是流产。唉,人的身体都是需要细致呵护的,这接二连三遭遇重创,就是没这易感体质,也都亏空了。”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一点点下沉,直至坠入谷底。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艰难地转头去看子杰,他一脸讳莫如深,但即使绷得再紧,也难遮掩眸中的痛意,听他喑哑着嗓子问:“难道一点办法都没?”

老医师将我看了又看,最后道:“我能做的,就是先开方子调理子宫,驱除那里的寒意,否则你们以后都不能要孩子。至于体虚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间能有成效的,我会给你们开服药方,配合调理子宫的药一起喝,每天早晚两次,先坚持喝上半年看看疗效。这期间,每隔一月就过来让我诊次脉。”

再一次面临孩子的问题,心口处的伤无可避免地被再度撕裂开来。

在漫长沉默之后,子杰敛去了所有情绪,有条不紊地跟老医师详细咨询药方,并且将该注意的事项用笔一一写了下来。走出医馆时,他的手上拎了两大包的药材。

无声沉默,一直延续到进家门。子杰把药包放在桌上后,就一头钻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直到我从厨房端了饭菜上桌,那扇门才终于打开,我怔怔看他红了的眼眶,压住鼻间的酸涩,轻声说:“吃饭吧,我都做好了。”他无声跟在后面走到桌边,坐下时似下了决心般说:“敏敏,晚点我们再找别的名中医去看,总能有法子的,刚才我在网上查了很久,也打电话托人去寻了。”

我停下筷子,把嘴里那口饭咽下,抬头说:“子杰,其实找再多医生,答案都是一样的。”

“不试又哪里知道,上海、深圳那边都有名中医馆,我们可以一家家试过来。”

我想要开口反驳,但看那双红了的眼,缩回了到嘴边的话。

之后每天早晚两顿喝药,是我一天里最痛苦的时候。良药苦口由来已久,那苦味通过味蕾,传至体内各处,连叹出来的气都带着苦涩。

再难喝,也得硬着头皮喝,因为子杰跟督工一般,虎视眈眈盯着,直到我喝得一滴不剩,才肯罢休。现如今,那个督工正站在高处,远远看着我吭哧吭哧地奔跑呢。

一天里,早上的晨跑、午后与晚饭后的散步,他都会陪着我。唯独傍晚的一小时长跑,他放任我一个人独自进行。拿他的话说是张弛有度,不想把我管得太严了。然后我在心里对他比了中指,这样还叫不太严?基本上我就没离开过他眼皮底下。

生活就这么平平实实地过着,一些沉淀灰暗的情绪被有意压在心底,不去触碰,也忽略了外界的繁杂琐事和纷扰。后来有时回想起这段岁月,也算是宁静独好,风过无痕。

一个月转眼即逝。这日,子杰领着我又去了中医馆,还是那位老医师,在望、闻、问、切之后,老医师指称要比上回来好一些了,但也只指子宫寒凉的调养,其他的没多言表。

拿了老医师新开的方子走去堂外抓药,子杰让我坐在一旁等他,由他排队就好。这中医馆不仅看诊的人多,来抓药的人也多,所以药台边排了一长条的队伍。

忽地心念一动,子杰前面起码还有十来个人,轮到他时估计还要十几分钟,我朝后堂处看了看。咬了咬牙,有了决定。掩着身子,不让他看到,慢慢移步再度走进了后堂的诊室,老中医见我回来微微有些讶异。

时间紧迫,我也不多解释,开门见山就问:“医师,您给我句实话,我这身子还能活几年?”这个问题,积存在心底很久,曾经问过小叔叔,他当场勃然大怒,后来我就不敢再问。在心中衡量了把尺,没有发生大年初二那场意外之前,我把自己的寿命定为十年到二十年,这年数听着还挺漫长的。但意外之后,我知道,这个时间要大大缩减了。

老医师怔了下,有些动容:“姑娘,你怎会有此一问呢?”

我轻笑了下,尽量不让苦涩泛出:“我只是想清楚了解自身的情况,不想懵懵懂懂活着,这样将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老医师,还请如实相告。”

老医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明确答复。你的病情比较特殊,属于体质问题,而人的体质又是多变的,这一刻是这样,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改变。就像现在许多癌症患者,被医生下论断说只有多久寿命,但还是有人活了十几年都安好的。”

这个答复模棱两可,我没法满意,身为当事人,只希望能够对自己的身体有个大致了解。我近乎偏执与任性地直接问:“十五年有吗?十年?八年?五年?”每说出一个数字年份,心就沉落一分,老医师即使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那里头有着对我的怜悯与同情。

最后我惨笑着抬手随意在空中比画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口中干涩地憋出了句:“谢谢!”再难吐出一个字来,五年!呵呵!

闭了闭眼,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真的好短啊。

机械地起身抬步,往门边走,我得赶紧出去了,再不出去子杰抓完药找不到我可要急了。身后老医师唤我:“姑娘,等等。”莫名回头,见老医师神色间有些迟疑,几度欲言又止,以为他是想安慰我,随意笑了笑道:“没事的,我有心理准备。”

手刚握上门把,老医师又蓦然道:“姑娘,或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这种状况可能要尝试针灸,从底骨里头根治。”我愣了两秒后,不由得睁大眼,刚想询问,门忽然被打开,一道身影钻入且越过我,直冲到老医师桌前急问:“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子杰?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看了看门外,再看看身前方位,刚才我与他就一门之隔?那我跟老医师的对话,不是全被他听见了?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那边老医师也很是惊异,还好很快就恢复了镇静:“我只说可以尝试,不能保证,因为针灸在中医里,相对而言疗效要迅猛一些,有人会因体质问题承受不住,有反效果。所以起初我并没有建议你们尝试。另外一层原因是针灸我并不太擅长,只略懂皮毛,治疗一般急症还能有用,像你这种,必须有专门的针灸师傅以及特殊的针法才能起到作用。”

“那老医师有没有可以介绍的专业针灸师傅?”

老医师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埋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我认为你们还是先回去好好考虑下,对针灸进行大致了解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用此法治疗。”

子杰沉默思考。

我返身走到桌前,扬声道:“不用考虑了。”两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我,子杰的目光更是惊疑,我断然开口,“我接受针灸治疗,反正……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如果真的五年是极限,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至少,偿了子杰坚持到底的心愿。

在他从门外听到全过程后,我不做任何念想能再瞒他。按说此刻的心情,他要比我更加难过吧,所以才会在听到老医师说还有可行之法时,激动到从门外闯进来。

老医师再次确定:“你考虑好了?”

我慎重点头,手上一暖,被子杰紧紧握住,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凝在我脸上。

“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姓洪的针灸师傅吧,他就在邻镇。他的针灸手法是最纯正的,拿捏穴位十分精准,你们先去拜访他一下。但治疗的时候

,最好还是要把人请过来的,需要两相配合诊治才行。”

从医馆里出来,手上多了张老医师誊写的那个针灸师傅的地址。子杰带着我回了趟家,稍稍吃了点东西收拾了下就开车去往邻镇。抵达时我和他面面相觑,老医师推荐的洪师傅竟然死了……就在一个月前。这是否就叫作天意?

老天爷还真是会愚弄人,刚刚燃起点希望,生怕我会偷着乐,立即又给掐灭了。却在我们转身之际,又抛下巨雷炸弹,震得我和子杰停顿了思维。

英国伦敦。

远远看到那处木屋,里面还透着光亮,长舒了口气。

敲响木屋的门,萧雨的脸出现在门后,她面露震惊:“你们怎么会来?”

我还没出声,就闻屋内传来清沉的嗓音:“谁来了?”心头微动,循声而往里探。但因萧雨只掩开半扇门,她又挡在门前,视角有限,所以看不到人。只见她掩饰着惊慌回头道:“没什么,是送快递的。”说完人从门内走出来,并把门给掩上了,冷着脸指了指远一点的位置,示意我们过去说话。

朝紧掩的木门看了看,转身跟着萧雨走到了一旁。刚站定,她就压低声音质问:“你还找来干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失踪,而是临时反悔了。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骗阿左?他在机场等了你整整一天一夜,连个音信都没!”

“跟敏敏无关。”子杰往前一步,拦在了我身前,“是我将她在非自愿情况下带走的。”

萧雨眼神缩了缩,转而就冷哼了气道:“你们是一丘之貉!苏敏,我再也不会把阿左交给你了,现在带着你的男人给我立刻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子杰面色一变,目光泛冷,我从后拉住他的手臂,朝他摇摇头。此行不是来和萧雨吵架的,她的态度早有预料,陆向左的事我本身就理亏。但就此打退堂鼓,也不可能,所以我清了清嗓子从子杰身后走出来,认真地看着萧雨:“你实话对我说,阿左到底有没有得肺癌?”

没有放过萧雨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在我话问出的一刹那,她的面色唰地变白,即使之后再强作镇定,也难掩藏眼底的惊惧。她勃然大怒:“苏敏,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居然怀疑阿左骗你!”

我定定地看着她,轻声说:“我怀疑的不是阿左,而是你。萧雨,在一个多月前,阿左亲口对我说是你骗了我,他根本没有得肺癌。”

这回萧雨脸上的愤怒消失了,怔怔而问:“阿左亲口对你说的?”转而她又摇头似不信地喃语,“不可能,他那么爱你,那是他唯一可以与你在一起的机会,他怎么会如此说呢?”

心波流转,我转头与子杰对视一眼,她这意思是……

一声轻叹从身后响起,徐徐缓缓的嗓音像来自极远的地方:“敏子,你终于来了。”我身体僵了下,缓缓转身。那处门前,颀长孤凉的身影,背后屋内的灯光打在了他身上,使得他的脸隐在昏暗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熟悉又陌生的独属于陆向左的气息。

“阿左。”我轻唤。心里说不出的内疚以及难言的情绪,其中还有极深的疑惑。从洪师傅儿子那含糊得知了另外一些信息,从而我们赶来了这里,迫切想得到求证和解惑。

可真正见了之后,张开了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陆向左浅声道:“都先进来吧。”说完他率先转身,走进了木屋内。萧雨在他出现后,就如收了利爪的小猫般,第一时间走到了他身旁,此时也没再看我们,扭头进了门。

子杰握住我的手,轻捏了下我的掌心,拉着我跟进。

木屋里的格局很简单,陆向左已经坐在了一张长桌前,萧雨在备放杯子和茶叶,他提了茶壶给杯子里注水,两人之间配合得极其默契,这感觉就像……夫妻。

待三杯茶斟满后,陆向左抬手指了下座位:“坐吧。”萧雨则退开进了房间。她开门的一刹那,我视线随着往内瞟了一眼,是纯女性风格的房间。

“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陆向左开门见山地问。

自进门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子杰,忽然道:“不就是你引我们过来的吗?这个问题,应该换我们来问你。”

啊?我惊疑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子杰,此话何解?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陆向左也如是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子杰轻笑了下,垂眸凝视手中的茶,问:“这是什么茶?”

我又怔住了,这思维跳跃也太大了吧,怎么忽然就转到这茶上面了?而陆向左居然也没追问,顺着他的视线看那茶杯中的茶水,似也染了兴趣:“具体什么茶,我也说不清。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想听听我对这茶的研究和感悟吗?”

他清幽的眼眸抬起凝向了我,里头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非我所能理解的。

在我颔首之后,陆向左先自斟自饮了几次后,才向我提问:“刚有注意我喝了几道茶吗?”

想了想,抬手比了个三,他笑着点头:“确实是三道。此种茶叶喝三道是最佳,再往后喝就是多余了。刚你也抿了一口,一定觉得口中全是苦涩吧;等你这道茶喝完,我再给你添注茶水,就会觉得微微甜了;到第三道时,那苦和甜就淡去了,却又回味在唇间。”

在我喝过三道茶后,他又道:“我给这茶起了个名,叫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淡若轻风。”

心律波动,一听他这话就是意有所指。

“人生其实就好比这三道茶,先苦后甜再淡定。但我却相反,甜美的爱情悄然逝去,尝尽想爱又爱不得之苦,到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淡若轻风。”

我还没细细咀嚼他话中的含义,就听到身旁子杰开口:“所以你觉得不甘心是吗?然后布了个局引我们全都跳进来,而这个局从开始到现在,你已布置多年。我说得对吗?陆向左。”

子杰在说什么?什么局?什么已经布置多年?我在桌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摆,但他像是没察觉一般,直直盯着陆向左的眼睛继续道:“我有件事想不通,你布下天罗地网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敏敏,那为什么要到今天才推动整盘计划?”

我越加听不懂了,在来时子杰根本就没跟我讲这些,可陆向左的神色从原本的风轻云淡变得迷离起来,他眯着眼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他放在桌上的手,时不时地摩挲着杯纹,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许子杰,你确实比我想象中聪明。”

心中一惊,他这是肯定了子杰的猜测?我忍不住插嘴进去:“能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吗?我听不懂。”陆向左慨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小敏子,还是你单纯。”

子杰却是轻哼出声:“是单纯,否则也不会受你迷惑,被你骗了。”

“他骗了我什么?”

“我骗了她什么?”

陆向左与我同时出声,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却是两种意味。

子杰眸色一沉,冷声答:“你骗了她的信任。”陆向左闻言看向了我,居然点点头道:“这点我承认,我是骗了她的信任,但也仅此而已,其余的并没有对她做出伤害之事。”

“仅此而已?你骗她说自己得了肺癌,难道就不是伤害?你知道她有多内疚和懊悔吗?为了你,不惜与我离婚,现在你居然还敢说仅此而已、没有伤害!”

陆向左眯起了眼睛,声音也沉冷了下来:“你们离婚,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裂痕太深,并不是因为我!为什么不自省下敏子为何不愿告诉你她的身体状况?想想每次敏子出事时,你可曾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子杰猛地一拍桌面,怒喝:“那也比你故意中枪受伤,害得敏敏身体遭受重创要好!”

脑中轰的一下,什么被炸开了。我茫然转首,怔怔地问:“你说什么?故意中枪受伤?”子杰脸上浮现沉痛与担忧:“敏敏,这些事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是……”

“我要知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移转向那边,沉声道:“陆向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受过特训的。以你的能力,在当时的情况,一定可以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危机,可连敏敏都感应到了歹徒的煞气,你却反应迟钝?这乃第一个疑点。据游客笔供所述,当时敏敏离歹徒很远,在歹徒与游客争吵起来时,你绝对是要比她近,并且完全有机会在瞬间将歹徒撂倒,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这是第二个疑点。

第三个疑点则是在敏敏与歹徒交涉过程中,你悄悄绕歹徒身后去这个行为是极其严重的错误,因为游客们的目光随时都会将你出卖,以你的睿智与机警,不可能犯这类低级错误。最后一点,也是真正暴露你的一点。但凡受过特训的人,要比常人更敏锐,以你的身手,绝对可以避过身后射来的一枪,就算当时你没防备,也能凭枪响的一刹那判断出往旁边避闪,如果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的话,也枉费了你受训的那些了。”

听完子杰的分析,我惊愕到无法思考:“阿左,子杰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陆向左的神色瞬间变得悠远莫名,然后唇角上扬,勾起嘲讽的弧度:“敏子,你开口问,就已经心中有判定了,还问我什么呢?恐怕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吧。”

“不,”我摇头,“你如果说不是真的,我信。”

陆向左凝望我数秒,脸上浮现笑容:“敏子,你真的很单纯,单纯到让我对你愧疚。不过,你信任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曾经在你心中的陆向左。所以,你其实已经在心里怀疑了,只是想从我口中得到肯定,来驳斥你的疑虑,是吗?”

“不是的,阿左。”我急急否认。

但下一刻,他却已说:“是真的,许子杰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是故意受那歹徒一枪的。”

我再次惊愣住,讷讷而问:“为什么?”

“因为我要给自己搏一个机会,如果我不受伤重一点伤及性命的话,你又岂会因为内疚而同意与我在一起呢?”陆向左收了脸上的笑,漫不� ��心地抛出了一个炸弹。

我不敢置信,陆向左会因为这个理由而……“你疯了,那一枪差点要了你的命啊!”

“那又如何?如果一枪能换回你的心,那么只要不死,什么都是值得的。”

“值得?”子杰冷扬了语调怒声起,“你的值得,是拿敏敏的健康换来的,她为了救你,连命都几乎搭上了,还失去了孩子,这就叫值得?”心中一痛,提及那件事,我永远都做不到坦然。包括子杰,相信他的心中也淡不去那个痛,所以此时才如此愤怒。

陆向左的目光在我身上划过,含着深刻莫名的情绪,我看不透那意思,只是心里浮起层层悲哀,为什么会这样?

忽听耳旁子杰疑虑道:“不对,你如果真的爱敏敏,又怎会陷她于这样的绝境?她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比我知道得还早。”没错,在我离开H市后半年的那次重感,他就从小叔叔那得知了我的身体情况,他又怎会因为那个理由而如此做?

陆向左目光闪烁了下就垂落在桌面上,也不接话。

子杰只好继续猜测:“难道说当时的情形还有隐情?你中枪的目的另有原因,而你也绝没想到会与歹徒滚下山崖而跌断肋骨,更不可能神机妙算猜到敏敏也会摔下去。所以,这其中也含着意外在内?”

陆向左依旧沉目不语,我不由得急了,一把拽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阿左,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到这时候了,为什么还要瞒我?”

“够了,苏敏!”一声娇喝传来,来自卧房门边,正是进去多时的萧雨。只见她满脸怒容地走来,横立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怒目瞪向我,“不要再逼他了,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告诉你全部经过。”

“萧雨……”陆向左抬头轻喝,紧蹙起眉,欲言又止。而萧雨却是看向他凄然而笑:“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引她来,不正是为了揭开真相吗?”

真相,这两个字令我很不是滋味,似乎每一次解开谜团背后的事,都是不好的。看着陆向左与萧雨的脸色,我没法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

陆向左没有再制止萧雨,把视线定在了某处,神色愣怔。

事情还是得从那年江边事发后说起。我差点送命,陆向左也与我相差无几,他因高烧不退而烧到失去意识,诊断出肺叶极度受损。正逢小叔叔与老爹不知内情施压,逼迫陆家将他送离,于是就直接送到美国就医,没想到了美国医生也束手无策,他时不时就会昏迷不醒。

陆家不得不动用人力四方求医,最后打听到沁镇有个名中医,医术十分厉害。悄悄把陆向左从国外转移了回来,并且送到沁镇那家中医馆,医治他的人正是那位老中医。在那边调理两个多月后,终于有所好转,清醒的时候变多了。老中医建议他去找洪师傅针灸,那样才能更好驱除他肺叶的寒气。

于是就有了他跟在洪师傅身旁边治疗边学习针灸的半年。原本,他这情形,是需要长期调理的,可他却在半年后离开了沁镇。偷偷地回了H市,那时我已经过得没心没肺,将那些烦恼事都一并忘记了,同样忘记了对他的喜欢。

他悄悄躲在我周边关注着我,又不敢被任何人发现,就连陆家人也不知道他回来了。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行踪终究还是被小叔叔察觉了。因为刚经历过我的生死大劫没多久,小叔叔和老爹都特别震怒,怕陆向左的出现,会引发我再度被尘封的记忆,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请”陆家再次将陆向左送离国内,且下了一道禁令,短期之内不准他再回国。

本是嚣张跋扈的人,一下子被现实打磨得快速成长,也是那时萧雨追随到了他身边。陆向左在国外从未放弃过对我的关注,辗转从陆昊口中得知我将会考军校,他放弃就读商学院,努力考上了那边的军校,并且以各项都优异的成绩提前一年毕业。

原本隔着太平洋的遥望思念,终止于他从陆昊那儿探得我将结婚的消息。

本想回国阻止,只是天意弄人,连他也没想到会在打算回国前突然病发。陆向左没说假话,他确实没有得肺癌,肺部也没肿瘤,所以他根本就没咳嗽这些症状,他是因肺叶受损而导致心肺衰竭。

心肺衰竭,也叫呼吸衰竭,症状有很多,比如呼吸困难、发绀、狂躁、抽搐、昏迷等。唯一有效的办法是做移植手术,可必须找到肺功能各方面都达到指标的心肺才行。

陆向左让专家医生配置能够压制病情的药物,之后就义无反顾回国了,他再一次选择了中医,又去到了沁镇。效果不敢说显著,但至少陆向左要比去的时候气色好很多。之后他就隔上一阵子往那边跑一趟,让洪师傅为其施展针灸。后来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到了他回国与我碰面那会儿了,原来他那时候就一直在靠中医治疗着。而我的身体状况一事爆发,对他是极大的打击,在心情极度压抑的情况下,不用说他又病发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昏昏沉沉好一阵子。之后他将所有精力都钻研进了中医里面。

他一直试图想要与我谈谈这事,可在没有把握之前又不想空将希望给我,所以之后过来,几番欲言又止都没提及。并且他从我看似平静的神色中,早窥探到我对子杰刻骨的思念,又发现子杰也有在寻访名医,就暗中指引了方向给子杰,将他引向沁镇。

这些事,他都是默默在背后做下,从未言表。

大年初二那天,其实是想与我告别的,他准备离开,想还我一片清宁。沁镇那边,老中医和洪师傅都已交代清楚,子杰只要查清真相,就一定会带我前去求医,这在之前他就暗中对子杰有了暗示。

所以上山的途中,陆向左并没有上前与我搭讪,只默默在旁,想安静地陪我最后一次。

却没想真的应了他那句天意,天知道会遇上这么个鬼天气,又天知道会在山顶遇到通缉的罪犯。刚才子杰其实分析错了,陆向左可能真的会因为爱我想要与我在一起,但有一件事他绝对不会做,那就是伤害我。

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确实是有那敏捷的身手避让开,可与此同时他看到我朝那边扑去,位置恰好与他成一直线,如果他避让,那么很有可能中枪的就是我!

在极瞬的时间内,他能做的唯一反应就是避开要害,但还是将后背露给了歹徒。那一枪将他打倒在地,牵动了他的病症。所以之后在与那歹徒搏斗时,他是忍着背后的伤以及气息孱弱在打。之后的事,他根本无力阻止,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走向通往死亡的道路。

死,自然是都没有的,要不如今我和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只是两人各自在寿命上减了期限。到这时,他想为我最后做一件事,给子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前后见证了两次我最无助的时候,子杰都没有在我身边。所以这一次,他要子杰深刻地感受那割舍之痛。却又暗中点拨子杰去追查真相,有意释放出半年多前我的那次重感有内情的消息,凭子杰的敏锐,他只要查到一丁点信息就会追查到底。

萧雨赶到这个木屋找到他时,他变得不太愿意说话,每天就安静地坐在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他的脸色一天天苍白,气色也一天天变弱,萧雨无可奈何。

直到今天我们来,他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我心情压抑至极,久久无法平静,定眸在陆向左低垂的脸上,问:“所以沁镇的老中医,以及那个洪师傅儿子的一番话,都是受了你的安排,故意引我们来找你的,对吗?”

事实证明,世间巧合,大多数是人为的。

陈述过程中始终保持缄默的陆向左缓缓抬头凝向我:“敏子,还相信我吗?”

我脑中转了圈,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用力点点头:“信。”想想又加了一句,“不管是以前的阿左,还是现在的你,我都信。”始终坚信一点,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他的脸上露出了真正宽慰的笑容,轻声道:“好,那我一定竭尽所能。”停顿了下,又缓缓讲解,“别看针灸很简单,对刺入的穴位力度要求非常严格,洪氏针灸有别于他家,针法奇特,并不是说随随便便一个针灸师傅就能出效果。最主要的是他要与老中医配合,一个施针一个用药调理,且随时观察,才能真正对症下药。”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到了,否则陆向左不会费尽心思转这么大的圈,其中应有他自己的念头在,还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若是随随便便一个中医,加上针灸师傅,就能将我治愈的话,那么我这病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了。

“你既然想救敏敏,为什么不直接告知?反而要引我们来这儿?”沉默已久的子杰涩涩地提问,紧蹙的浓眉透着层层忧虑。

陆向左还没答,萧雨已经冷哼声又起,她说:“因为阿左不适合再长途跋涉,他的心肺衰竭到再也承受不住那高空的气压。”

“萧雨!”陆向左轻喝,固执地说,“我没事。”

“你哪里没事?要是再不动肺移植手术,你会有事,肺的衰竭已经开始影响你的心脏了。昨天你还因气虚差点……阿左,就当我求你,动手术吧!”萧雨说着说着,泪已滑下脸颊,满目凄然。

原来如此!不是陆向左不想赶回去为我医治,而是他没法回去。不!我绝不要陆向左拼着性命来救我,咬咬牙,坚决开口:“阿左,动手术吧,你的情形已经不适合保守中医治疗了,你不要逞强,如果你不动手术,我不会接受你的施救。”

“可是我如果动手术,很可能……就算侥幸成功,也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力施针。而且……算了,那事不提,总之先救你,我能撑得住的。”

萧雨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全掉在桌上,声色哀戚:“苏敏,我求求你,劝劝阿左,让他动手术吧。如果为你治疗,至少也要几个月,可他真的不能再拖了,否则他会死,昨天晚上他

就休克了。”

休克!我惊慌地看向陆向左,他的脸上闪现怒意,用力扯开萧雨拉住我的手,怒声道:“你不要这样!在敏子身体复原前,我是不会动手术的。而且就算我同意动手术,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肺。”

“不,有合适的,我已经检查过了,我的肺功能都是达标的,可以移植给你一半。”

“你想都不要想!”陆向左顿时勃然大怒。

我惊得睁大了眼,萧雨说用她的肺?是……活体移植?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震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觉得,爱是付出,是牺牲,是不求回报,就如萧雨对陆向左的爱。

看到陆向左的眼神变得很沉痛:“萧雨,这个事我们已经讨论过,我不会接受的。”

萧雨泣声说:“阿左,你不要再倔了,我身体很好,少一个肺没什么的。”

“可是一个肺根本没用,我需要的是双肺移植!你能少两个吗?还是你打算牺牲自己来换我的命?萧雨,收回你的念头,别说我不同意,就是医院也不可能接受你这种行为,这会构成谋杀!”

萧雨不说话了,泪流不止。我在旁看得心很沉,她这副样子难道真动了那念头?想要牺牲自己来救陆向左?心念一动,脱口而问:“要怎样才算肺功能达标合适?”

“敏敏,不可以!”

“敏子,你休想!”

两道怒声同时而起,子杰和陆向左全都脸色大变,几乎立即就明白了我问话的含义。

我没被两人难看的脸色吓到,倒是被震怒的大嗓门给吓到了,两边耳朵都嗡嗡响。子杰将我的身子扳向他,急道:“敏敏,你自己身体都这情况了,怎还能动那念头!”

心中一黯,确实老中医说我身体极虚,我的肺叶恐怕很难达标吧。“我就是这么一问而已,你们太紧张了。”在两道严肃认真的目光下,我只好否定了本来的想法。

萧雨在旁幽声插话:“就是你想,也是没用的。肺移植手术,匹配的标准除了供体要有适当的肺功能及没有感染外,血型要匹配,还有供肺大小也很重要。如果太大,会影响静脉回流,也会使移植肺膨胀不全,还会减弱手术后的恢复力,太小也不行,会有胸膜残腔的危险。”

她用了一些医学专业名词,我听得不太懂,可是却大致明白要找到合适的肺很难。

“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不要再讨论了。”陆向左突然粗声打断,神色间很是烦躁,他视线转向子杰,“后面的事你来安排吧。”

就在这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萧雨对我们下了逐客令,说陆向左要吃药休息了。陆向左只深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再挽留,我与子杰退出了门。

无声走离木屋门前,到一处树下,我停下来拉起子杰的手道:“子杰,阿左的手术已经迫在眉睫,暂且先将我的病放一放好吗?先想办法找找有没有可供移植的合适的肺。”

“敏敏,你也听到的,如果手术,可能会不成功。即使成功,短期之内他都将不可能与老中医合力医治你,你的身体拖下去,很可能会恶化。尤其是流感这种病菌,对你的侵害实在太大,它又防不胜防。”

子杰的考虑并没有错,但是多拖一日,就等于是在耗尽陆向左的生命。

我微仰起头,紧凝着黑暗中灼亮的双眸:“子杰,对于我来说,一切都还能用‘可能’俩字来说,可能会恶化,但也可能不会,只要我随时注意身体,加上老中医的调理,以及你安排的锻炼,流感不见得会染上我。可阿左却等不了,你听到萧雨说的了,昨晚上他休克了,呼吸对他而言已变得困难,他不可能等到将我医好的。你明白吗?”

子杰深暗的眸内浮现沉痛,这些事他又如何会不明白呢。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异响,两人猛然回头,是萧雨!

显然她没有看到我们,因为我们站在一棵大树下,完全都笼罩在阴影底下。这么晚了,萧雨还出来做什么?

只见她环视四周,我和子杰直觉往树后躲。等了一会儿,萧雨就转身进了屋,但门没有关,我和子杰对视了一眼,昏暗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窦。很快就有答案了,大约五分钟后,萧雨再度出现在了门前,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而是用轮椅推着陆向左从内出来。

陆向左的样子,委实让我震惊,他的脸上似被什么给覆盖住,头歪倒在一旁,隔得远,看不清他是否清醒着。心中一动,难道又发病了?想也没想就从树后冲了出去,身后脚步声紧随,是子杰跟了上来。

冲到木屋门前时,萧雨也看清了我们,面色大变。我顾不上研究她的反应,一个箭步冲到陆向左轮椅前,离得近了发现覆在他脸上的是呼吸器,他双目紧闭着。我蹲下来边查看边问:“他是不是又病发了?呼吸又休克了?要赶紧叫救护车啊!”

手指探往他的鼻息,不算气弱,但样子像是昏迷过去了。

萧雨没出声,我抬头疑惑地看她,只见她睁大眼怒瞪着我,浑身都在轻颤,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怕。她这态度,让我有些茫然,正待开口再询问时,只听随后跟来的子杰道:“不是发病,他是睡着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给他吃了安定药吧,然后又怕他出事,给接上了呼吸器。”

我的指尖颤动,以为是听错了,可萧雨却勃然色变,眼中浮现惊惧。她愣愣地看了看眼前沉睡的那张脸,再抬眼看萧雨,随即顿悟。

“你想悄悄带阿左走?”我涩然而问,虽然答案已经极其明显。

萧雨垂下眼,手轻轻搭在陆向左的肩膀上:“我不是要带他走,而是替他做决定。”

我一时茫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子杰惊疑出声:“你想瞒着他动手术?可是不是才只找到你的肺合适吗?另外一个还没找到。而且没有家属签同意书,医院是不可能动手术的!你想的以命换命也不可能,没有任何一家医院会受理。”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自私到只想到自己,根本就没为他想过。公立医院不受理,我就找私立医院,如果私立医院也不受理,就找黑诊所,总能找到办法的。即使不行,一个肺移植给他,也总好过现在,只要动了手术,他就是想再为你苏敏治疗,也不可能了。”

“荒谬!”我怒斥出声,“萧雨,你还有没有脑子?这么重要的手术,黑诊所能行吗?你当牺牲自己就能救他?你那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还有,你想过你父母吗?你要就这么没了,你父母怎么办?你能不能对自己、对家人,以及对阿左都负责些,不要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我能怎么办?他费尽心机全为了你,你的病一治起码得半年以上。可他哪里还等得了半年?医生说他若再不动手术,心肺衰竭严重,到时候就是有合适的肺也没用了。”

早知陆向左的情况糟到不能再糟了,可在听到萧雨说这些时,心还是忍不住痛。我回头看了看子杰,一咬牙有了决定:“立刻打电话给陆昊,让他赶过来。”

萧雨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决断,随后迟疑道:“可是阿左没让家里知道……”

我心中一震,他情况这么严重,连陆昊他们都不知道?

子杰当机立断上前:“陆昊的号码给我,我来打电话。”

最终还是把陆向左推回了房间安定下来,打算天亮了再送医院,这中间还得有个说服过程。事实上,陆向左醒来就与萧雨在房内吵起来了,我走进去时,他们顿然消了声。

我几度张口犹豫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选择走到他身前,坚定地说:“阿左,你听着,在你康复之前,我不会有事,我还要等你与老中医双剑合璧,将我的易感体质根除掉呢,我们都会没事,会长命百岁!”

垂落的眸倏而抬起,他的面上很是动容,轻喃出声:“敏子,我……”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我信你一定能够快快好起来。”

“可是……”他仍在犹疑。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阿左,你没有说可是的权利。因为你身上不仅背负着自己的命,还有我的,所以你要坚定一件事——手术一定要成功!答应我,好吗?”

陆向左眸色从浅到深,星光明明灭灭,最后他伸指,温柔地、颤抖地,轻轻摩挲我头顶的发。四周,一片安静,沉默,空白,舒缓的走向,末途的茫然,不见止却的呼吸。

终于,陆向左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含着极致的温柔,从他口中,轻溢出了一个字:“好!”

我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能够说服陆向左,可以算是攻克了不小的难题。

陆昊赶到医院时,满面惊色,在我这儿确认了陆向左是真的病入膏肓后,眼底沉痛满溢,立即去医生那做肺功能检查了。

检查报告是下午出来的,但陆昊因为吸烟太多,肺功能不算达标,即使血型配对,也并不是理想的肺移植对象。医生不建议他做手术的供体,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完全合适的肺。这无疑是在大家心头添上一层阴霾。

傍晚时分,我与子杰走在医院楼下,很是忧虑地问:“现在要怎么办?”

他沉吟了下道:“先再等两天,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只好先做单肺移植手术了。”我心情沉黯地点头,总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就像大年初二还没出事前突然在脑子里闪过的一般。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灵验了,命运的黑手又一次伸向了我,而我根本没有防备。事件源起于我在医院遇见一个女孩,与她有短暂接触,事后就开始起征兆了,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原来那个女孩得的是“RNA”流感病毒,其中甲型尤为严重,有着很强的变异性与传染力。

早在当初我就想到,哪怕再小心,也无法规避开身边所有人。人生是不可能没有意外的,对别人来说意外只是个插曲,对我来说却是致命的。

老天爷从未放弃过拨弄我人生的机会,这一次又如何能幸免。病毒在我体内驻扎,开始如火如荼地蔓延,当夜我就发起了高烧,神志变得迷糊。

感觉得到有人在翻动我,可是却睁不开眼,头像是被铁锤敲过一般,又痛又晕。接着开始感觉喉咙口如火烧般灼痛,一直延伸到鼻腔,到最后全身所有的知觉都只反应一个字:痛!似乎无处不在痛,像绵绵麻麻的针刺进身体各处。

我开始了天昏地暗的生活,偶尔睁眼,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只看得到似有人影在动。耳边会有声音穿透进来,但辨不清是谁,脑中极其迟钝地想起一个名字——子杰。于是心里头就开始一遍遍地念这个名字,念着念着,竟觉满心都是悲切。

问自己:悲从何来?

悲从己来!我睁不开眼,看不到他,听着那些声音辨不出哪个是他的,就是想要用力嗅一下他的气息,鼻子也被层层塞住,如麻木了般。最后,我只能靠感觉去感应他的存在。

我现在这样,子杰得有多痛心?当我终于从沉沉的昏睡中睁开眼时,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眼前满脸憔悴,下巴全是胡子的人,是我的子杰。心尖抽痛,想要唤他,可是嘴张了张,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敏敏,你终于醒了。”他的嗓音像被车轮碾过般嘶哑难听。

很快门外拥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他挡在了外面,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等到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时,才发现竟然连小叔叔也赶来了,他的旁边站着小婶婶,他们的面色都极差,甚至是,带着沉痛。

心颤了下,看来我昏睡了很长时间。

只听小叔叔道:“小敏你别怕,病毒染体很快就能清除。我已经安排人去美国那边接那位医学博士,他是研究这类病毒的专家。”

我没法说话,只能牵了下嘴角,当作回应。可就是这细微的一个面部表情,竟也十分吃力,可以说我现在是全身乏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本以为醒来就是好事,至少我又战胜了一回病魔,从黑暗中醒过来了。可却没想醒了一小时不到,就又开始昏沉了,意识逐渐在抽离,子杰和小叔叔在我面前说着什么,能看到他们嘴动,就是听不到,视线慢慢也变得模糊。

心道,这回真是惨了,我要跌在这个可恶的病毒上了。

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是意识模糊,其实也能感觉得到,它在以某种速度逐渐恶化。醒来的时间里,只觉周身都酸麻疼痛,而沉睡的时候,又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踏空行走,魂魄都要抽离出来。

幸而常常能听到子杰在耳旁说话,听似很远,又似极近。就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挺满足的。有时醒来,第一眼总能看到子杰的脸,就是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憔悴的神色,很是心疼。

终还是到了这种情形,以为最起码还得过上五六年,就是老中医也默认我可以再活五年,却哪想我会遇上甲型流感病毒患者。病毒不可怕,以现在的医学完全可以治愈,可怕的是这场病毒流感衍生出的危害。

对别人而言,只是一场大病;对我而言,是劫难,过不去的坎。

醒着的时间不多,醒了后也因为头昏脑涨,嗓子疼痛,说不了什么话,想不了什么事。常常迷蒙中看到小叔叔在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争吵,子杰无动于衷地坐在我身旁,仿佛那些争吵都与他无关。后来我慢慢组织他们口中的英文单词,一点点拼凑,大抵明白那个医生就是小叔叔找来的医学博士。吵架的内容,不用说,肯定是针对我的病情。

这日,感觉意识有些清晰,因为耳旁的声音能够辨识出来是谁,听了会儿就知道是小叔叔和子杰在说话。大致意思就是那医学博士果然是研究流感病毒的专家,我体内的病毒差不多已经驱除干净。只是,病毒遗留下来对我易感体质的伤害,却毫无办法。

“子杰,你是要这样看着小敏慢慢离开吗?”听到小叔叔如是问,握着我的手掌颤了颤,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不会离开的。”子杰喑哑的嗓音传来,带着坚定。

“为什么不……”

“敏敏不会愿意的,你从小看着她长大,知道她的性子,她是不会同意的。”

小叔叔突然扬高了声音:“许子杰,你根本就不爱小敏。”

“我爱她,因为爱她,所以更懂她。”

听到这里,意识冲击波钻进脑子,刺激眼膜与眼球,眼睫轻颤间就睁开了眼,未转首先轻吟出声。原本的争吵倏然止住,两个身影凑到了眼前同时道:“敏敏,你醒了?”“小敏,你醒了?”两道询问,除了称呼不一致,语速和急切都是相同的。

我轻笑,笑完发现今天的状态似乎不错,连身体各处蔓延的针扎般的疼也缓和不少。看来真是那病毒被赶跑了,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心情不由得转好。尝试发音,低哑难听的声音出来时,我有些脸红,但还好,站在眼前的两个男人,都不会嫌我嗓音像鸭子般难听。

“子杰,小叔叔……”声音虽缓慢,但还是喊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声。

从两人脸上激动的情绪看,也知道我这声唤是有多珍贵了。冲着子杰指了指旁边的水杯,他立即领悟拿过杯子,放入吸管,稍稍扶起我的头放到嘴边,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干裂的嗓子得到舒缓,有点如遇甘泉的感觉。

小叔叔去找医生查问我的病情,病房内只剩下子杰和我,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了依恋。也不说话,就傻傻地看着他,这次没再见他那副憔悴不堪的样子,眼球里的血丝仍有,但胡子刮得很干净,他又恢复了英俊帅气的模样。

所以说子杰是真的懂我,每当睁开眼看到他颓废憔悴的一面,我都会觉得特别压抑与难过,甚至有时候明明醒了,也不敢睁眼。一定是我眼中流露的沉痛被他发觉了,所以他抛开了那些不好的,又做回了他自己。

我吃力地想要抬手摸摸他的脸,抬到半空中,就被他握住,牵引着抚在他脸上。很是感慨,现在我每一个动作细节,他都能领会我想要什么吗?

“子杰,以后你都一直这么帅好吗?”

清晰地看到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浮现惊痛,转而是深切的悲伤,最终又隐去,换成了他的点头。我在心中长叹,他是真的走进了我心里,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话,他都能参透我想表达的含义。

是的,我希望他一直这么英俊好看,哪怕……哪怕我离开,也不要沉浸在悲恸中太久。

醒的时间总比睡的要短了又短,没过一会儿,就又困顿睡去。再醒时,发现头顶昏黄的灯亮着,已是晚上。身旁的躺椅上睡着子杰,这阵子他都如此睡在我旁边。

因为是平躺着,旁边是床头柜,所以他的躺椅要缩后放一点。于是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侧后的脸,以及乌黑浓密的头发。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那柔软的发,却怕吵醒了他,相信此时只要我有一丁点的声音,都能惊醒本就没睡沉的他。

静谧的空间里,我痴痴地、贪婪地,凝视着他,手无意识地划动,描绘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看不到的侧面也没关系,因为都记着呢,他的容貌早就记在了脑海里,刻在了心里。如果我是个画家,一定拿画笔将他画下来,

忽见他眼睫轻颤,我心中一紧,他要醒了?直觉闭上了眼,耳朵竖起了听,片刻之后,果真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脚步极轻,不知在做什么。想要眯了眼去偷看,却发觉这一闭上,眼皮又沉重了。

过了会儿,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湿湿的毛巾擦在了我手上,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继而是脸上,用力很轻,生怕吵醒了我。

擦在脸上的毛巾突然顿住了,清浅的呼吸近在跟前,迟疑的语音在问:“敏敏,你要醒了吗?”是我的睫毛颤动被看出来了吗?

转而又听他轻叹了说:“怎么就这么能睡呢?一睡就睡了三天,你是要当睡美人吗?那如果我吻你,你可要醒啊。”心中一惊,我睡了三天没醒?可我以为就是白天困顿睡下啊。

气息逼近,沁凉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熟悉的清冽味道穿透而来。蓦然间我眼睛睁开了,对上黑亮的眼眸,惊喜一寸一寸浮现在他眼底:“敏敏。”他轻唤。

我漾开眉眼,笑意漫进眼底。吻醒睡美人的,应该是王子,于是我问:“子杰,你是我的王子吗?”他点头,表情是理所当然的坦然。我笑得更加欢快了,抓了他的手掌轻轻地说,“子杰,其实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个王子,英俊得不像话。”

“是吗?你从没对我说过。”

没说过吗?那正好乘着这机会说说,我 边笑边回忆:“是呢,我最喜欢看你穿着军装的模样了,特别帅气,军靴敲在地面上,咯噔咯噔的,好神气。”

“我也最喜欢你当指挥官的时候,那领导腔可浓了。你不知道,当时队里大多数组员都崇拜加爱慕你,那,就是袁珺也不例外,只不过谁也没有我的企图心大,最后还把你给骗到手了。

“后来咱结婚了,你老是装酷,又爱训我,其实我有时候是故意犯点错,就喜欢你板着脸训人的样子。喜欢看你被惹毛了,咬牙切齿状,那个样子的你,我可以想象成你是在宠着我。”

讲到这,我忍不住扑哧而笑,确实那时候挺无厘头的。子杰伸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神是鼓舞。

于是,我轻声细数那些曾有的甜蜜,跳过了不快乐,一直讲到沁镇那一个月的宁和时光。仰起目光,仿佛又看到了小镇上,蔚蓝的天空澄净清亮,醉人的绿洋溢着生机盎然,漫山遍野的小黄花,在透明的阳光下,格外艳丽。

花海中央,我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不知疲倦地奔跑。子杰在我的身后追逐,往后仰倒而下,金色将我淹没,脸上的快乐藏不住。

当满目的金色,一点一点被黑暗替代时,我轻喃:子杰,我好像,从未说过我爱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终末忍界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盖世双谐绝对一番反叛的大魔王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玄尘道途
相邻小说
神级无限吞噬系统一宠上瘾:娇妻甜甜哒我和你来日方长许我唯一许我天荒心似小小城异界之系统无限宝里宝气[重生]今天也没能成功离婚重生之足球神话
同作者其他书
许我天荒 我和你来日方长 许我唯一 心似小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