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我从愣神中回转,低头一看,发觉陆向左眼睛都闭上了,连忙急喊:“阿左,你怎么样?阿左?”连唤两声后,那被长睫覆盖了的眼又睁开了,他定定看我,轻声说:“敏子,你终于又肯喊我阿左了。那些记忆都回来了,是不是你对我……”
“不,阿左!”我打断他,“那些都过去了,你明白吗?”
知道他是想问,记忆回归,是否曾经对他的喜欢也回来了?这个问题我在催眠解封后反反复复问过自己,答案都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那年我们处于樱花烂漫的年纪,喜欢一个人都很单纯,如果后来的事情没有发生,我没有忘记对他的感情,那么我和他可能会一路陪伴,青梅竹马到开花结果。
可是发生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尤其是在我成年后,我认识了子杰,爱上了他,而且是深爱。两种感情拿来比较,孰轻孰重立刻就分得清,一种是初恋的美好情怀,一种是眷恋的爱意绵缠。我没有办法违心地说,恢复记忆了,就找回对他的感觉,在这之前,我早已将所有情感,所有爱恋统统给了子杰,收不回来。
所以,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知道我曾对这个男人有过情怀后,知道他对我依然痴心不改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推回岸边,不要陷落在我这条蛮荒洪流中。但效果甚微,他在得知江边那场劫难害得我缩短寿命后,他满藏深情的眼中多了愧疚。
他就是带着眷爱的、补偿的心态,一次次靠近我,以至于到今天,被我害得如此惨。现在我知道了上辈子我欠了萧雨的,他欠了我的,于是这辈子相互还着债。
在我态度放明后,原本含着希冀的眸光,一寸寸暗淡下去。我艰难地扭开头,想到一事,“阿左,你背过来,让我看看那枪射在你身后的伤。”他那伤口,我只在发现他时做了粗略的查探,因为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全靠手指在四周摸了感受,感觉血凝固不再流了,拿了撕下的衣片紧裹住后驮着他一路走了。
乘着等待救援时,就着光亮,仔细看下伤口,看看能有什么办法把子弹给取出来。但我其实明白,这种可能性不大,一来我不是医生,没那技术,二来没有完备的医疗措施,鲁莽行事只会害了他。
所以说电视里老放那种野外中弹受伤,旁边的人咬着牙为其取弹这种剧情,是很假的。这样做的后果,只会加速伤者的死亡。我能做的也就是用干净的雪水来替他清洗下伤口四周,不要让细菌蔓延滋生。
可是,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
在我准备去将他翻身时,忽然滚烫的液体,从他嘴里喷出来了,有些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个片刻,视角里变成了红色。我懵住了,摸摸自己的脸,又去摸他嘴角不断溢出的液体,是红色的,粘稠滑腻,是血!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喷血?那后心的伤就是加重,也不至于会过了这么久才喷血啊。脑中所有的神经都塞住了,钝钝地疼,我小声问:“阿左,你怎么了?”
颤抖着手去抹他的血,可是越抹越多,因为那血一股一股在向外冒。巨大的恐惧占据我心,比之刚才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似乎这许多的鲜红都在指明一件事,可是我不愿承认。
“敏子,你是在为我流泪吗?”苍白的雪地里,他苍白地笑着问,短短一句话,血又大量涌出来。我不明所以,茫然地睁大眼,我哭了吗?“阿左,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喷这么多血?”
他轻声叹息:“敏子,我想我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从那么高的崖顶摔下来,着地时应是受了重挫,刚才其实就很疼了,我一直强忍着,怕吓到你,但到底是没忍住。”
断了两根肋骨!天哪,那我这一路把他驮在身上,岂不是一直将他断裂肋骨地方挤压,难怪他那时坚持要自己走,可我偏偏不听,以为他是在逞强,殊不知我这是在害他!
“阿……阿……左,”再出声时,我语音都开始颤抖了,“我带你走,我立刻带你走出去,你不会有事的。”再不能等救援队赶来了,再等下去,他会死,他真的会死!不管有没有出路,我都要带他出去。
说完就俯身去抱他,不敢再用原来方式背人,可是他太高大,也太沉,我根本抱不起来,尤其是他又一口血呕出来,直接就吐在了我身前衣襟上,染了大片的红。五内俱焚,我的眼圈红了,却不敢再妄动他,怕每动一分,都会牵连到他那断裂的肋骨,吐这么多血,极有可能是肋骨断裂后刺穿了肺叶。
再是忍不住,绝望滚烫的泪滑落,落在他惨白的脸上,血和泪交融在一起。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救他?他不能死,哪怕我现在不再爱他,可他也是我曾经的阿左啊。
冰凉触碰我脸颊,是他吃力抬起的手,指尖的温度就如这地上的冰雪一般,他虚弱地说:“敏子,你别怕,我没事。我很高兴,终于等到这天,你愿意为我流泪了。这眼泪好珍贵,如果可以,真想用什么装起来,永久珍藏。”
他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强撑着睁开的眼,随时都可能闭上,即使这刻血没再冲出来,他已经虚弱到快无声了,可是他还在说:“敏子,你听着,你做得很好,这里视野极佳,又有天然屏障可遮风挡雪,就呆在这里等待救援,很快会有人找来的。
呵,我的小敏子长大了,学会思考,成熟处理各种紧急状况,你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表现得非常睿智而勇敢,你对我伤势的处理也沉着而冷静,只是你没想到我除去后心中枪外,那么高摔下来还摔断了肋骨。
我知道你很内疚,认为当时如果不对我使眼色求助,就不会害我这样,呵,你个傻瓜,你是我心爱的姑娘啊,在那种情况下,就是你不暗示,我又岂会坐视你陷入危境,你能向我求助,当时别提有多高兴呢。所以,你不要自责,这是……天意。”
在陆向左惨淡地笑着说这是天意的时候,我知道他这是抱了必死的心在了,之前他说他没事的话,根本就是在骗我,或者……他身上可能还有别处的伤!
我大声哭着问:“阿左,你是不是不止伤到肋骨,还有哪里也受伤了?”
后脑!灵光乍现间,我探手去摸他后脑勺,果然被我摸到凝固的血块,他居然受了这么多的伤,一直不告诉我!
恨死了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的呢?本以为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毛躁的性子已经改变,可没想劣根还在,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结果还是一样!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我们陷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深山凹地里。
“敏子,不要哭了,我会心疼。听我说,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去找出路,就在这等着人来救,虽然说这里不是什么森山野林,没有野兽这些,但难保树丛中会有毒蛇之类的。如果救援队来得晚,在我外套的口袋里还有两块巧克力,你可以......补充体力。”
他这是干什么?交代遗言吗?明明连说话和呼吸都费力了,却还在喋喋不休为我打算?不想再听他说,用力将他的头搂在怀中,俯身贴在他耳边,夹着泪水坚决而肯定地说:“阿左,我一定带你出去。”
二月的天,很冷,下着鹅毛大雪的天,更冷。但我脱下了羽绒服,将它紧紧裹在了陆向左身上,用帽子遮住他的头,如此隔着两件厚外套,应该背动时,能避开点他受伤的肋骨。再一次,将人背在了身上,即便他不愿意,但以他目前的体力也挣脱不了我。
最后,他只能老实的趴在我背上,并且合作的用手攀住我的肩头,如此我可以双手垫起他的腿,挺直了身前行,也能避免他的肋骨再次受压。
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入大雪纷飞中。只穿一件羊毛衫的我,冷得牙齿都在打架,心里安慰着,多走走就会热了,这也算是负重极地行走。怕身上的人昏过去,我一边走着一边与他说话:“阿左,还记得我8岁,你10岁那年,咱们是为了什么而打架的吗?怎么会狠到我敲你一板砖,你咬我一口呢?”
“呵,还不是你为了帮宁一出头。宁一在阿昊那受了气,找你诉说,你没找着阿昊,就来找我算账了,一言不合,咱两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可那一次......你特别狠,在被我撂倒在地后,突然就拿了板砖来砸我头,一下子就破了,至今那条疤还在我头上留着呢。”
我咧了咧嘴,反驳道:“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是你牵着阿土去溜,结果回来时你一个人,说把阿土卖掉了,是那样我才跟你打起来的。”
“不是的,你记错了,那次没砸我板砖,那次我们就是扭打在泥地里,滚了一身的泥。后来阿土自个跑回来了,你就放开我投奔阿土去了。”
“不是,不是,是你记错了,阿土那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