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淡淡看着皇帝的脸色,心中波澜不惊,谢玖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瞬,她毕竟是谢家的女儿,对于朝政,满京城的女子都没有一个及得上她,谢家人向来不介意女子涉及朝政,因此她对皇帝的心思倒是敏感的很。
段祈煜惦记着大长公主之前许下的约定,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儿臣记得一个月前,皇姑母可是说了若平威将军能在这次狩猎中拔得头筹,便准了他和云华的婚事,如今平威将军不负众望,这约定是不是该应下了?”
众人都是面色一变,尤其是四皇子,猛然盯向大长公主,那日御书房中的事情说起来是皇帝的家事,知道的也文家人,太子,大皇子,大长公主几人罢了,皇帝消息瞒得紧,加上四皇子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竟然一无所知,不仅他,朝中许多大臣都是不知道此事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知道大长公主不满意这门婚事才定下这个约定,一来他也没打算让段祈煜娶苏青筝,二来苏家权势太盛,文家根基浅薄,倒也是桩放心的婚事,况且又有当日的金口玉言,是再也反悔不得的了,当即笑了笑:“是了,当日长姐确实说过这话,你不提朕都要忘了,长姐,君竹可是靠实力证明了自己,他能做到如今确实不容易,你的意思呢?”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暗自腹诽,皇帝这个老狐狸早有这个想法,他能忘得了才怪,不过是给大长公主一个台阶罢了,毕竟苏青筝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婚事还得由她点头。
大长公主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见他周身气度淡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既不因皇帝夸奖而沾沾自喜,也不因众人艳羡而洋洋自得,这份气度便是跟段祈煜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的,漠北森林凶险重重,又有江云骁在,可想而知文沐宸为了今日吃了多少苦头,他除了出身差些,其余半点挑不出错。
苏青筝见到她的目光不似之前冰冷,心微微放下一些,但仍是攥着帕子,谢玖站在一众小姐身边,跟文锦绣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见此情况不着痕迹地看了文锦绣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定下心来看戏。
“平威将军,本宫问你,你可是真心娶筝儿为妻?”
大长公主忽然淡淡开口:“本宫听说之前在将军府,你说过你心有所属,所属可是筝儿?她当日说若是你不娶她,她便去和亲,本宫问你,你究竟是因为不忍她和亲才求娶,还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众人都怔住了,包括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会问出这些话来,更没有想到苏青筝和文沐宸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不由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文锦绣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暗光,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大长公主太了解她的女儿了,苏青筝执着坚定,可有的时候却脆弱的很,像这些事,她明明在意,可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宁可憋在心里不问,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手顿时收紧了,文锦绣无奈一笑,安抚地在她手上拍了拍。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文沐宸身上,尤其四皇子的目光,几乎是要吃人,苏青筝竟然说出过这样的话,他只不过是一个废物将军,有什么本事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苏青筝定了定心神,松开文锦绣的胳膊,上前挽住大长公主:“母亲——”
“你莫要插嘴。”大长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的女儿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太过于主动,虽然她相信以文沐宸的性子定然会护得她幸福安康,但作为母亲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倒追着男人跑呢?京城向来没有什么秘密,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定国公府,笑话她们母女,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文沐宸恭敬地躬身行礼,随即慢慢站起身来,夕阳完全落了下去,夜幕四合,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臣与郡主多年前曾见过一面,这么多年一直记着,只不过臣身份低微,便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不想郡主不嫌弃,臣才有了求娶的机会,恳请公主殿下成全。”
他言辞恳切,几句话便将苏青筝紧抓着他不放变成了他一心思慕,说出去也是一桩风花雪月的事情,大长公主面色缓和几分,盯着他的眸子又凌厉起来:“你既如此说,本宫便信了你的话,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许了你,你需得全心全意对她,若是欺负了她,本宫定要扒你三层皮!”
文沐宸轻轻笑了起来:“是。”
皇帝见大长公主不说话了,便知道这事成了,哈哈笑了起来:“难得长姐看开,终于点了头,那朕也成人之美,赐婚云华郡主与平威将军,定于——”
“父皇!”四皇子突然出声阻止,众人目光都移道了他身上,只见他疾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复而又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强笑了笑,道:“忠义夫人去了不到一年,平威将军……可还在孝中呢,现在赐婚不合适。”
文锦绣目光一瞬间落到了他身上,自然将他的心思看得请清楚楚,心中微微一沉,怪不得四皇子对哥哥总带有敌意,他若是思慕云华郡主,那么对哥哥出手的事情他做没做过,做过多少?皇后一向把四皇子保护的极好,尽量减少他跟她碰面的机会,她竟今日才发现他的心思。
想到四皇子甚少碰到自己,文锦绣面上淡然不变,心中却是微微一凛,皇后防着四皇子跟她碰面,是不是说她知道了什么?自己有读心术的事情,嫣翠知道,嫣翠口中的王爷也知道,那么是不是皇后也知道了?读心术算是她的底牌,这么早被皇后知道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现在她对皇后还没有了解多深,却已经被皇后知道了秘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段祈煜见她难得蹙眉愣神,不由轻轻咳嗽一声,唤回了她的神智,文锦绣回神,只听皇帝沉声慢慢道:“说起来,倒也是这么回事,君竹孝期未满——”
“父皇,你记错了吧?谁说忠义夫人去了不到一年?”段祈煜挑眉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嫡夫人当日跌下兽栏被御兽啃食殆尽,如今确实一年不到,段祈煜却说出这样的话?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顿时笑了起来,皇帝蹙眉看着他:“忠义夫人当日跌下兽栏都是大家亲眼所见,你这是什么话?”
段祈煜负手而立:“当日死的可不是忠义夫人,而是南疆遗孤昌媛公主,父皇不会忘了吧?忠义夫人早在多年前被昌媛公主所害,早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去的了,孝期怕是早过了。”
皇帝愣住了,当日死的是嫡夫人无疑,只不过他顺便给了个台阶罢了,那件事回过神他便想了个透彻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昌媛公主,不过是嫡夫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已,但当日处死她确实是以处死昌媛公主的名义,段祈煜这么说倒也没错。
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双手极快地攥了起来,当日的事他们都知道,自然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是却被段祈煜在此时说出来堵他的嘴,让他反驳不得。
“太子说的不错,只不过这事京中百姓是不知的,他们只知道将军府的忠义夫人仙逝不到一年,嫡母仙逝不足一年便娶妻,于平威将军声名无益,而且依着之前的传言,怕是会有流言,说皇室仗势逼人,逼着人家在孝期娶妻,岂不是闹得将军府和定国公府都脸上无光?”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文锦绣一眼,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也是不骄不躁,众人听下来不由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文锦绣接触到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然后归于平静。
大皇子是个人物,被她设计娶了文锦绫,被京城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取笑了多日,可他面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恼怒或者颓然之色,相传他对文锦绫极好,不光将府里的大权都交给了她,还为她打发了一干侍妾,她可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恼。
“大皇兄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段祈煜见他看向文锦绣,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挡住文锦绣的身形,唇边浮起笑意:“不过父皇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赐婚定然是不能反悔的了,不如折中一下,先定下婚事,横竖再有两年多平威将军便除服了,到时候再完婚也不迟。”
四皇子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段祈煜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四皇子顿时后背一凉,皇帝像是没有看到二人的眼神触碰,哈哈一笑:“这样也不错,想必长姐也不想筝儿早嫁,那先定下婚事,等平威将军除服之后择个吉日成婚。”
他说完这些便不打算多做停留,摆摆手朝帐篷走去,走了一半忽然回身看着文锦绣,半晌才淡淡笑了笑:“嘉宁郡主,好好给你哥哥道喜。”
文锦绣温顺垂眸,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四皇子恨恨咬牙,想追上去说什么,却碍于皇帝更亲近段祈煜而不能,皇后又不在身边,根本没有人能替他说话,江云骁看到他的神情,目光陡然碰触到文锦绣看过来的眼神,心中猛然一跳,四皇子也很快回神,想起皇后的嘱咐不由心中大惊,忙快步离开了众人,朝自己帐篷走去。
众人都纷纷向文沐宸道喜,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回了帐篷,文锦绣抿唇,大长公主既然松了口,这件事是再不会反悔的了,只不过苏青筝少不得要被她念叨了,这几日估计自己会清静许多。
接受完众人的贺喜,等回到帐篷已经是夜色浓郁,文锦绣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想起查探到哥哥心中所想,心中还是难免一震,连段祈煜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段祈煜看着她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文锦绣蹙眉:“你这几天往我帐子里跑的太勤了。”
段祈煜毫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那又如何?”
文锦绣无奈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是怎么说都不听的,索性也往椅背上靠了靠:“你今日跟哥哥一同出的林子,旁人可能不会计较,可陛下未必不会多想,他许你亲近文家,也只是因为文家势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万一你对我太过纵容,陛下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还是少往我帐子来吧,免得太扎眼。”
段祈煜挑眉:“他早知道了,瞒了也是无用,还不如一如往常,故意疏远反而显得别有用心。”
文锦绣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如往常?去他的一如往常,他往常可不这样。
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段祈煜缓缓一笑:“扎眼的事做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不差这些。”
从她中毒,他命影卫围了竹华斋起,京中的流言已经传开了,加上后来他大闹凤栖宫,帮着她脱离大皇子府,火烧太子府住进将军府……文锦绣额角青筋跳的越来越快,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也是,扎眼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了,还怕什么呢?
“狩猎结束,陛下怕是会去一趟大漠。”
静默片刻,文锦绣淡淡道,大漠与大月只隔着一座森林,大月每年都会这样大张旗鼓的狩猎,大漠不可能不知道,按照惯例,皇帝是要去一趟的。
段祈煜嗯了一声,双眸慢慢合上靠在椅背上:“估计不出三日会下令了,你若是不喜欢大漠的风沙,我派人送你回去。”
文锦绣摇摇头:“大漠虽然气候恶劣,但并不是一无是处。”
段祈煜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双眸:“大漠是个不错的地方,你既然想去,我给你准备几件厚实的衣裳,去玩玩也好。”
文锦绣点点头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传来段祈煜清浅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很平稳,似乎睡的不是椅子,而是软榻一般,文锦绣见他在自己帐里的椅子上睡着了,先是无奈,目光落到他眼底的青影上,眼底漫上心疼。
前世他们虽然去过大漠,可那也是段祈煜登基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可汗扎图可不是后来继位的无能王子,年轻时纵横大漠,颇有几分手段,段祈煜想在他手底下动手脚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来回的时间,他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一回来冲进漠北森林帮她找哥哥,他们说的轻巧,可毒王蜂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算有金翎白羽王在也要颇费心思,若不是因为她,他根本无需这么拼命。
慢慢起身给他盖了一张毯子,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她有些心疼地伸手,却在刚刚要碰到他面庞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轻响,她顿时收回了手,披了一件披风走出帐篷。
帐篷前,一人半跪在地上,如幻正扶着他,见她出来了,有些焦急道:“小姐,斩风受伤了。”
文锦绣眉心一跳,怕明王妃的人失手,她特地派了斩风去帮忙,而他居然受伤了?文沐宸听到声音走了出来,见此情况不由蹙眉:“先将他扶进我帐中。”
如幻看了文锦绣一眼,文锦绣点头:“先将他扶去哥哥帐中。”
如幻这才点了点头,忙将人扶到了隔壁帐中。
斩风伤得不轻,文锦绣伸手替他诊脉,发觉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浑身的经脉伤了好几处,若不是他武功高强,怕是难再回来。
提笔写完方子,文锦绣将药方交给如幻,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丸取出递给斩风,斩风吞下药丸,过了片刻才觉得好些了,愧疚地看着文锦绣:“人被劫走了,属下没用,没能完成任务。”
文锦绣摇摇头:“不怪你。”岳琦珊背后不仅仅是明王府,还有武安侯府,武安侯怕是也看出明王妃不喜他女儿了,一路定然是派了人护送,不光如此,岳琦珊跟江家可是有来往的,除了江家,似乎还有旁的势力,斩风敌不过很正常,不过她却很好奇,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人究竟是谁?
“这点事都办不好,还不下去领罚。”
段祈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满面寒霜看着斩风,斩风面色一白,却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是。”
他说完便往外走去,文锦绣猛然蹙眉:“等等。”
她看向段祈煜:“岳琦珊不好杀,我相信斩风尽力了,他既然受了重伤当是惩罚了,等养好伤再将功补过吧,不必罚了。”
段祈煜冷哼一声:“还不下去服药!”
斩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这么多年以来,段祈煜向来是说罚罚,从没有一丝迂回的余地的,这还是第一次收回自己的话,让他顿时都有些受不住了,段祈煜见他发愣,顿时冷了脸:“还不滚,等着孤让人请你不成!”
斩风后背一冷,连忙回神出了帐子,他刚一离开,段祈煜面上的冷意顿时消失不见,继而是如春雪消融般的笑容,文锦绣无语地看着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说变脸变脸的无赖呢?
段祈煜不满地哼了一声,刚刚若不是斩风出现,文锦绣的手碰到他了,他可以顺便偷个香,可惜斩风弄出动静来,害的自己的小心机没能实现,他不废了他已经很留情了。
“怎么不睡了?”文锦绣懒得理会他的小心思,淡淡道。
段祈煜挑眉:“帐子里冷,睡不着了。”
文锦绣瞪他一眼,现在的时节怎么会冷?
段祈煜微微一笑,凑近低声道:“佳人离去,心里一空觉得冷了。”
文锦绣面上猛然一红,随即恨恨伸手在段祈煜腰间死死掐了一把,段祈煜疼地呲牙咧嘴,等她掐完了,才找了张椅子坐着,文沐宸无奈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即面上带出沉重:“斩风的武功不低,能将他伤成这样的,可见来头不小。”
他提起此事,文锦绣也点了点头:“明王府不会派去高手,武安侯府想派也派不出来,那么只有江家人了。”
明王妃不会派去高手,她的目的是让岳琦珊死在路上,而武安侯府根本没有能力派出武艺比斩风还要高的护卫,江家人真正肯跟他们作对的只有江云赫江云骁兄弟二人,江云骁当时正在漠北森林,也是说,伤了斩风的人是江云赫。
文沐宸看了她一眼:“他驻守边疆,没有陛下的旨意竟敢回来?”
还是在漠北森林?这是什么地方?与大漠相连的地方,穿过一座森林是大漠,他们出现在这里,陛下想不误会他们跟大漠有来往都难。
“自然不会明着回来,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救下岳琦珊而已。”段祈煜冷笑。
文沐宸手指无意识抚摸着手里的茶杯:“陛下命他们驻守边疆,自然是派了心腹监视的,怎么会让他来了漠北森林?况且岳琦珊有什么特殊,值得他亲自来救?”
段祈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霎时冰冷:“江云赫的能力,江云骁不过是他的十分之一,若说旁人没有办法透过父皇监视回来,可他定然有办法,相信此时,征西将军受伤卧床休养的消息便会传到父皇的耳朵了。”
边疆传来消息也是要时间的,如果他猜的不错,那张写着江云赫受伤的战报被他故意拖慢了时间,他应当是提前出发了,所以在皇帝的耳目眼中,江云赫此时正“重伤卧床休养”,根本没有人想到他已经离开了边疆,即使有人怀疑,可有永明侯在,又有江大夫人心思玲珑,短期之内是断然查不出什么的,而他不会离开很久,所以皇帝会不会发现还是未知。
文锦绣蹙眉,江云赫出现是迟早的事,永明侯夫人和吴氏接连出事,江云骁又被夺了权,他忍到现在才出现已经说明,这份忍耐力不是江云骁能比的,既然他带走了岳琦珊,又“受了重伤”,皇帝正愁没办法收回江家的兵权,一定会趁此机会召他回京——或者说,他已经在回京途中了。
“陛下的旨意最快多久能传回边疆?传回京城呢?”
段祈煜看了她一眼:“漠北森林距离边疆距离近了些,最快不到两日,若是回京城,最快三日。”
漠北森林距离边疆不过两日的路程,他们在林子里面耽搁了三日,一来一回是五天的功夫,以江云赫的能力,来回五日虽然紧了点,却也不是做不到。陛下的旨意十有*是让他回京休养,若是他回了边疆还好说,但若是掩人耳目偷偷回了京城,那他们在京中的老底都得被他刨出来。
文锦绣无奈笑了笑:“这么说,三天之内他定然是回到京城了。”
段祈煜微微点头,随即笑了起来:“他要查让他查好了,永明侯夫人是吴氏杀的,吴氏是自己撞死的,江云骁的官职丢了也是他咎由自取,江云赫若是聪明,便知道这些不该找咱们的麻烦。”
江云赫不是蠢人,哪怕查出来跟他们有关,却也不会轻举妄动。
文锦绣点点头,段祈煜站起身来,声音冷凝:“江云赫与江云骁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要的从来不是永明侯府,而是天下,所以他不会对你出手,但若是有人阻了他的路,他绝不会留情,哪怕亲兄弟也是一样。”
文锦绣眼眸动了动,段祈煜看了她一眼,见她明白过来,慢慢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转身走了出去。
不出段祈煜所料,三日后,皇帝果然下令前往大漠,大长公主因为扶鸾郡主的旧事,已经好多年不踏足大漠,今年也是如此,因此定国公府便启程赶回京城,明王世子自从狩猎回来之后便高烧不退,在外也寻不到好的医药,明王妃不放心,便也闹着要回京城,两家关系亲近,自然而然一同离开,而林家自然早回去了。
除了这三家,其余的一些小家族也纷纷离开回京,抚远将军府原本是不急的,然而边疆忽然传来了征西将军重伤的消息,皇帝体恤江家,准许征西将军回京休养,命抚远将军谢威即刻前往边疆,接替征西将军的职务,抚远将军离开,京中无人照料门庭,谢擎风与谢玖也急着回去了。
原本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因着这些家族的离开便一下子少了很多,皇帝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要文锦绣必须随行,段祈煜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他们原本打算去的,戏都安排好了,不唱怎么行?
文锦绣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文沐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听到她叹气,不由低笑:“怎么了?”
文锦绣转头看向哥哥,有些话她想说,可是终究不能说,只能又将目光转回来,落到不远处正在说话的明王妃和大长公主身上:“哥哥刚刚蒙陛下圣恩赐婚,大长公主对你的印象又刚刚改观,不打算送她回京么?”
文沐宸轻轻摇头:“定国公府的护卫定然比我稳妥,我随你们去大漠。”
“要是让郡主听到你这么说该伤心了,她可是缠了我好几天要我把你劝回去呢。”文锦绣笑了笑,想起苏青筝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俊不禁。
文沐宸也低低笑了起来:“她身边有大长公主护着,我倒不担心什么,只是你身边没人护着,我若说回京,你一个人去大漠叫我怎么放心?太子再护着你,毕竟我才你的是兄长,护着妹妹是应该。”
文锦绣横了他一眼:“有些事不早点解决迟早出大麻烦,这个时候你不在跟前跟着,小心有人借机生乱。”她说着朝四皇子的帐篷看了一眼,四皇子听说大长公主准备回去了,正在求皇帝要护送呢,他那日为难他们的婚事,苏青筝正是厌恶他的时候,大长公主疼女儿,自然给推了,可他却并不灰心,三天之内连着求了好几次,毕竟是正统的嫡皇子,在这么下去,大长公主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文沐宸收了笑,转而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我不会要,是我的,也不会平白被人抢了去。”
文锦绣失语,无奈地看着他:“哥哥向来有主意,妹妹只说一句,听不听全在哥哥,事在人为,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说完转身回了帐篷,文沐宸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神情微微恍惚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刚准备回帐篷,却见段祈煜朝他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两壶酒:“难得空闲。”
文沐宸笑笑,接过一壶喝了一口:“好酒,果然是太子殿下,这样好的酒都能被你寻摸来。”
段祈煜回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这里人多,走吧,去个僻静地方,咱们好好喝一杯。”
文沐宸淡笑,仿佛很惊讶:“殿下什么时候有空找臣喝酒了?”
段祈煜却不答话,要不是某个小女人为此事烦心,他可不会浪费时间陪他喝什么酒,去逗她多好,只不过文锦绣是妹妹,许多话她不能说,许多事她不能做,那他多做一些吧。
“小姐,主子跟大少爷去林子里喝酒了。”如幻低声回禀,文锦绣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笔沾上墨:“还有旁人么?”
如幻摇摇头:“只有他们二人,有人想偷偷跟去,都被影卫处理了。”
文锦绣落笔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点头,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便跃然纸上:“知道了。”
当晚,文沐宸半夜才回到帐篷,文锦绣只做不知,第二日一早便听如幻禀报,他去求了皇帝护送大长公主母女回京,皇帝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幻看着自家小姐毫不意外的样子,不由惊讶道:“小姐早知道大少爷会求陛下?”
文锦绣微微一笑:“哥哥跟郡主刚刚被赐婚,自然是要护送她回去的,出来这么多天,祖母也念着了。”
“小姐不意外?”毕竟之前大少爷的固执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文锦绣怎么劝都不答应。
文锦绣摇头,拿着昨夜写好的东西出了帐篷,文沐宸已经起身,正在帐篷外练剑,见文锦绣走过来一把收了剑,笑容多了几分爽朗:“这么早起来?”
“哥哥要回去,总要赶早送送。”文锦绣说着在帐篷前的石头上坐了,笑容清淡。
文沐宸闻言没有半分的尴尬,将剑丢给云松:“之前不去,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如今明白了,自然应该像你说的,防着别人有事没事惦记。”
文锦绣挑眉,“哦”了一声,眼眸半眯:“哥哥不担心我了?”
文沐宸失笑:“你有人护着,我也有人要护,不能随你去大漠了。”
文锦绣点点头,将一个信封交给他:“哥哥回去京中,绣儿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哥哥去做,江云赫定然会查探文家的底细,查探我的底细,查探太子的底细,凡是跟咱们有关的,他都要掘地三尺挖出来,不可小觑。这是京中江家势力的名单,江家的命脉。”
文沐宸接过信封,信封不厚,只有薄薄两页纸,他细细看完,眉头慢慢拧了起来:“这些你是从何处得到?”
这份名单十分详细,哪些人分属哪一派,哪些人可想办法收服,哪些是必须除去的,哪些是不可以动的,都标的十分清楚,文锦绣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文锦绣莞尔一笑:“有一部分是当初永明侯夫人送来的账册中推断出来的,有一部分是我查出来的。”永明侯夫人当初送来的账册虽然做了手脚,但有些痕迹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加上前世的记忆,到如今她也推了个*不离十。
此时已经过了清晨的凉意,上午的阳光不算炽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几日许多家族都走了不少人,帐篷前来往的人不似之前多,却也三三两两有人经过,但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谈论起此事。
“这些相当于是江家的命脉,江云赫未必不知道你查出了这些。”文沐宸有些担忧,文锦绣将地方选在开阔之处说起此事,他也不必防备隔墙有耳了。
文锦绣点点头,从石头上站起来,阳光穿过二人,在地上落下两道长长的剪影:“他定然是知道的,但他忌惮的是我,如果我去了大漠,他的注意力也会被引到大漠,哥哥行事也方便些。江云赫不是好对付的,与其被动反击,不如先下手为强,旁人未必有这样的能力,所以绣儿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哥哥。”
文沐宸蹙眉,这名单的重要性他自然知道,文锦绣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现在的确是个艰难的处境,但又是个极好的机会,江云赫一死,江家好比是斩了利爪的龙,根本不成气候。(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