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夫人的丧礼过去之后,一切像是恢复了平静一般,江家人答应了文锦绣的要求,当天下午将名单送到了她的手上,她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丢在了一旁。
等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等来江家的报复,文锦绣不由也有些好奇起来,永明侯夫人怎么会这么沉得住气呢?
“在想什么?”
晚香楼三层的雅间内,段祈煜看向兀自凝神的文锦绣,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
文锦绣也不看他,目光透过窗子落到不远处,那里正有一个姑娘跪在地上卖身葬父,她目光深了几许,慢慢道:“在想江家人,他们下一步的打算。”
段祈煜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他们早有不臣之心,给你的名单上面虽然有一部分江家的势力,不过最重要的势力都被隐藏了,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我猜定然是要动用这些势力了。”
文锦绣接过纸看了看,唇角慢慢勾了起来,恰在此时,那卖身葬父的姑娘身前突然围了几个人,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光从那姑娘不住后退的动作便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找她麻烦的。
“你们,你们是谁!”
那姑娘惊恐地看着围到她身边的几个大汉,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大爷行行好,小女子的父亲病死了,我没有钱替他安葬,这才不得已卖身葬父,求各位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为难。”
那大汉闻言却是哈哈笑了起来,猥琐地盯着她看了看,其中一个还吸了吸口水:“哟,长的还不错,你卖身葬父,不如卖给我好了,我正缺个暖床的。”
他一说完,几个大汉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那姑娘更加惊惧,不住地摇着头:“我,我是卖身做奴婢,不,不……”她急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这副模样落在那些大汉眼里却更引起一阵阵笑声。
“不什么不,横竖你爹也死了,不如你跟了我,从此吃香喝辣如何?”一个大汉说完上去拉那女子的手臂,那女子慌忙挣扎着,却无法敌得过几个大汉合起来的力气,眼看要被强行带走,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几个大汉看向来人,见他穿着一身明蓝色绣日月星辰锦袍的衣裳,腰间挂着一把宝剑,头上带着星月流云宝石冠,冠两侧垂下长长的玉带,那玉带低端坠着一对蓝的透明的宝石,此刻正一脸怒容地看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也敢来管爷爷的闲事!”一个大汉气势汹汹走上前,凶神恶煞地朝蓝衣公子挥了挥拳头。
蓝衣公子眉头一立,一把扣住他的拳头,手上微微用力便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面上带着冷意:“这闲事本公子今日管定了!”
那大汉被他拧着手腕,痛的不住惊呼,连声告饶,蓝衣公子冷着脸一把松开他:“还不快滚!”
那大汉得了自由,立刻往后面跑了几步,朝其他人道:“兄弟们,上!”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咬了咬牙冲了上去,那蓝衣公子却是毫不畏惧,三下五除二将几人打翻在地,他狠狠踩着一个大汉的胸口,眉间染上戾气:“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脚下便要用力,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见到这情况都不敢阻拦,眼见那大汉要丢了性命,恰一旁的姑娘却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公子,他们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了他们性命。”
蓝衣公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看向地上的大汉:“还不快滚!”
几个大汉忙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那姑娘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今日多谢公子相救,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那蓝衣公子只是笑了笑,目光中划过一抹深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刚说完,几个穿暗棕色衣服的侍从便快步挤过人群跑了过来:“公子,可找到您了,咱们得快些走了。”
蓝衣公子点了点头,转身拨开人群带着侍从离去,离开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楼上一直看着这一切的二人,文锦绣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欣赏,蓝衣公子看在眼中,面上带出几分势在必得的笑意,而那姑娘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摸了摸手里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晚香楼上二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段祈煜唇角勾起冷笑:“果然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码。”
文锦绣收起面上的笑:“还不止呢,做戏要做全套,等着瞧吧。”
他既然想在她面前留下一个英雄救美的好印象,不会只做到这里。
在这时,一个影卫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属下发现那女子偷走了那位公子的玉佩。”
文锦绣眉梢微抬,段祈煜淡淡应了一声,她微微勾了勾唇:“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过一会儿好戏要上演了。”
段祈煜失笑,破天荒的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吩咐人跟着,自己则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滚动声,拐角处几个黑衣人见马车驶了过来,互相对视一眼,今日的事若是成了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败了,等待他们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结局,他们务必要成功杀掉文锦绣,绝不能再次出现意外!
“小姐,有埋伏。”
如幻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文锦绣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手。”
“呃?”如幻愣了愣,但看到文锦绣一脸笃定的样子,放在腰间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在此时,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听到车夫的惨叫声。
主仆二人靠在一起,文锦绣眼眸平静,口中却害怕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破空之声,叮当几下,便有几根长箭穿透车厢射了进来,那长箭碰到车厢壁,顿时发出异样的气味来,文锦绣朝如幻示意一眼,如幻立刻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吃了下去,顿时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地靠在文锦绣身上,同时文锦绣不要命地尖叫起来,仿佛十分害怕一般。
“这是你说的目标?胆小怕事,一点点小危险吓成这个样子,这也配你如此忌惮?”
不远处茶楼里,蓝衣公子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江云骁狠狠攥紧拳头,眼眸中冷意森然:“你可不要小瞧了她,她可没有表面上那么柔弱。”
在他的长枪之下还面不改色的女子,怎么可能被小小的黑衣人吓破了胆呢?
“行了,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她身边那个婢女已经不顶用了,她当然会害怕。”蓝衣公子笃定地笑了笑,江云骁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公子看着不远处被黑衣人围攻的马车,眼见文府的护卫要不敌,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那箭上有我特制的七杀散,专门对付那些武艺高强之人,武功越高威力越大,那婢女不是高手么?在七杀散面前保证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江云骁恨意拳拳:“你既有如此能力,干脆直接将她绑了享用不是更好,偏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蓝衣公子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一旦查出来对我是极大的不利,你们皇帝也正好有理由为难我,我会这么傻?凡事都要心甘情愿,听你说这丫头跟太子有些不清楚,你说我要是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那得多有趣!”
江云骁眼眸顿时冷了下来:“别忘了咱们的条件,我要她生不如死。”
“啧啧,你还真是狠心,那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蓝衣公子感叹一声,不远处文府的护卫都受了伤,已经抵挡不住黑衣人的攻势,他唇角挑起一抹笑意:“该我出场了。”
他说完便丢下江云骁飞身上前,一脚踢开试图闯进马车的黑衣人,怒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当街行凶!”
文锦绣听到这声音,唇角微微勾了起来,耳边很快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消片刻便归于平静,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张昳丽无双的脸出现在文锦绣面前,年纪大约二十岁,那张脸不像段祈煜那种颠倒众生的美,而是偏阴柔,只是这种阴柔,多一分则太深沉,少一分又缺了韵味,此人五官组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没有一处不和谐。
此时这张脸的主人朝文锦绣微微笑了笑,微红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别怕。”
如同清泉落入山间的声音。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有这样的自信对她使美男计,这样的容貌的确是上乘,若她还是前世的小姑娘,怕是已经脸颊通红眉眼羞涩了,只是对于现在的她,这样的把戏未免太过幼稚。
“姑娘,可有受惊?”
蓝衣公子微微诧异,文锦绣这时候不是应该脸红心跳,眉眼含春的么?平常女子见了他都是这样的表情,而她却发起呆来……莫非,被自己的魅力折服了?
读到他心中所想的文锦绣嘴角狠狠一抽,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但面上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是征南将军的女儿,不知公子府第何处,改日定让家父登门道谢。”
蓝衣公子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果然跟其他女子一样,见到他都是自报家门然后询问他的住址,随后是无休止的骚扰,但他很快收敛了这份不满,微笑道:“原来姑娘是文家的小姐,在下萧衡阮,文小姐的婢女好像中了七杀散,我这里恰好有解药,是昨天一个朋友给的,她服下不出半个时辰没事了。”
文锦绣眼眸微眯,不得不为萧衡阮的心思拍手叫好,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是多疑,遇事总会往复杂的想,一般来说,如果是下毒者是不可能这么大方的给她解药,而他聪明聪明在说了是朋友给的,这话是引导着她认为他是被人坑了,至于是谁,以她的聪明自然会猜出是江家人,这话既大方承认了他跟江家人有关系,又显示出他是一个被朋友坑了的可怜人从而引起她的同情,不得不说,萧衡阮很会说话,他很清楚说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文锦绣淡淡笑了笑:“多谢萧公子,这解药……可是江家人给的?”
萧衡阮错愕地看了她片刻,随即点了点头,爽快承认道:“是的,以前在外面见到过,江家几位老爷见我十分感兴趣给了一些,说起来你还是云骁的外甥女吧,这样,我送你回去好了,也免得路上再有什么危险。”
文锦绣面上恰到好处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你跟云骁是亲戚,我送你回去是应当的。”萧衡阮说着露出迷人的笑容,仿佛真心实意这么说一般,只是文锦绣早将他内心想法了解的十分透彻,怎么会被他迷惑?她感激的笑笑:“那多谢萧公子了。”
萧衡阮心中冷笑,对文锦绣又轻视几分,自己三言两语骗到了她,江云骁那个蠢货还拿她当个劲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幻一直听着二人的谈话,见萧衡阮出去了,才有些纳闷地看着文锦绣:“小姐,你不会——”
文锦绣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住了口,小姐这么做,主子不会不知道,既然他都没有开口,自己也不用多问什么。
文府的马车已经坏掉了,萧衡阮特地找了新的马车将她送到将军府,只是几人刚刚走到将军府门前的街道上,见府门前围了一大堆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吵的人心烦。
萧衡阮示意车夫停在人群外,掀开帘子伸手要扶文锦绣下车,文锦绣没动,如幻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跳下车将文锦绣扶了下来,萧衡阮也不生气,极其体贴地护在文锦绣身侧不让人撞到她,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文锦绣走近,只见一白衣女子跪在将军府门前,神情凄婉,眸中含泪,将军府的侍卫想要赶走她,可一说让她离开她便哭的更加厉害,像是他们欺负了她一般,他们既生气又无奈,见文锦绣回来了,管家忙走上前来:“小姐,这女子跪在这里好一会儿了,是不走怎么办?问她什么情况也不说,请她进去也不进。”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老夫人知道么?”
“还不知道,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奴才瞧着这姑娘手里那块玉佩,好像是大少爷的,便没敢告诉老夫人。”
文锦绣眉心微蹙,看向那女子,只觉得相貌有些面熟,她细细思索片刻,这正是刚刚卖身葬父的女子,唇边挑起冷笑,她走近那女子:“这位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跪在将军府门前呢?”
那女子闻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目光却是毫无神韵,她直直地看向前方:“你,你是谁?”
如幻冷眼看着她:“我们小姐是嘉宁郡主!”
那女子这才磕了个头:“小女见过郡主,我是城东李老汉的女儿,这次来是特地要报答文公子的恩德,若不是他,我便要被人欺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求郡主让我留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吧!”
文锦绣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这女子说是为奴为婢,可若真的让她做奴婢,他们将军府岂不是要落个欺负寡女的名声?再说这女子根本不甘心做奴婢,否则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跪在这里。
她冷笑一声:“这位姑娘,你记错了吧,我哥哥可从没有救过什么人。”
“怎么会呢,真的是文公子救了我呀,我卖身葬父险些被人强行拉走,是他及时出现救了我,你们难道是嫌我是个瞎子?可是爹爹教导过我,一定要有恩必报的,求郡主开恩,让我留下来吧!”她边说边不住地磕头,仿佛十分悲戚,文锦绣眼眸越来越冷,若真的留下她,不出半日会传出许多难听的话来,这人的目的分明是毁了文沐宸的名誉,这简直触碰了她的逆鳞,她已经对这个女子起了杀意。
那女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这是文公子的玉佩,他特地嘱咐我,若是有需要可以来找他。”
文锦绣接过玉佩,目光落到玉佩上刻着的“文”字上面,唇角绽出冷笑:“谁告诉你这玉佩是我哥哥的?”
“是文公子亲口告诉我的啊,他还说这玉佩是他随身携带的。”那女子信誓旦旦地说着,话里话外却在抹黑文沐宸,随身携带的玉佩落到了一个孤女身上,而且人家还找上门来报恩,这不是一出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吗?在场的众人都是平头百姓,这女子在这里闹,分明是故意的!
“你撒谎,这玉佩根本不是我哥哥的。”文锦绣将那块玉佩还给她:“我哥哥身为武将,身上从不戴这些环珮叮当的东西,而且这块玉佩是西诏特有的勾丝玉,上面雕刻的乃是西诏的文字,怎么会是我哥哥的东西?你分明是想混进将军府,究竟是何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那女子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听到文锦绣这么问,身子不由颤了颤,随即冷笑一声,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袖间的匕首朝文锦绣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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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考试,生死攸关的时刻……(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