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一听祖大寿此话,两道细长的剑眉轻轻耸动,心中琢磨着严世番的阴谋活动,然后慢慢地说:“严世番这一手真是厉害。幸而我早就算到他们会有这步棋,已经做了防备。在两个月前那次倭奴进犯太仓时,我就猜测跟严世番有勾结,虽说严世番父子没怎找,但我已经断定他们贼心不死,是在等时机,观风向,迟早会撕破笑脸,露出满嘴獠牙,同我刀兵相见。如今,他们果然要动手了。至于吴中用,不用太担心,他还翻不出天!”
祖大寿一听夏慕心里有数,点了点头说:“都督说的是。咱们在小凌河驻扎了快一个月,就怕朵颜部偷袭!”
夏慕一笑,说:“放心,小凌河是高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管来多少鞑子,只要凌河高地不丢掉,义州城万无一失。”
夏慕和祖大寿各带着自己的亲兵分头而去。
此时从大同来的王崇古,宁夏来的郑志龙都已经到了小凌河军帐。
李成梁和祖承训一听夏慕从义州城来了,急忙走出军帐迎接。
“伯爷您真是神算啊!”李如柏和祖承训兴冲冲地拉着夏慕一齐奔进了中军帐内,“这一战也多亏了王提督,不然义州危难了!”
“我等都是为朝廷效命,李将军哪里话!”王崇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坐在一侧的夏慕,缓缓说道,“总督大人根据倭虏这等举动来看,我们还能守住大小凌河吗?伯颜吉那恼羞成怒,估计足足有三十万大军开赴边境啊!”
李成梁、祖承训一齐长叹一声,向夏慕深深躬身言道:“鞑子逞凶成性,前次来犯,虽已尽伏天诛,实乃咎由自取。但以他们呲牙必报的性格,还请总督英明决断,以申天讨,以扬天威!我义州军民唯有尽力辅之,决不懈怠。”
夏慕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义州城以及河套,自我朝太祖高皇帝时起便是我大明天朝的属地。所以,此番鞑子入侵我国,实乃不义之举动,我大明皇帝陛下极为重视,事前便已多次来信提醒我固本自备,后又调遣大同王提督和宁夏郑将军前来助剿,可见朝廷之重视。”
说着夏慕站起,瞧着众人,向着北京方向一拱手,说道:“这次实在是到了为危难之时,鞑子三十万大军欺我大明边境,我等三边合兵不过区区十万人,但此次外虏犯国,我等大明臣工纯系为‘保家卫国’、‘存亡续绝’。你等须得与我大明将士一体同心、精诚团结,方才能一致对外虏、光复河山啊!”
“伯爷此言极是,”王崇古、郑志龙听夏慕讲得如此恳切,急忙应道,“我等感铭于心。我等两边将士上下必定会与伯爷一体同心、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光复河山。驱除外虏,保家卫国!”
王崇古说到这里,更加慷慨激昂:“本提督今夜便要疾书奏章兵部,请杨博大人派宣大一带的边军北上,协助伯爷戍边保国!”
夏慕听了,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王提督既然有此美意,光中就替大明将士们谢过您了!”
“哪里!哪里!”王崇古急忙摆了摆手,辞谢不已,“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总督不必言谢。”说罢,他径自告辞回到自己寝帐去拟写那份奏章了。
郑志龙也站起身来,双眸泪光闪闪,慨然说道:“老夫本是殷切期盼着今日辰时真能和鞑子大战一场……唉,……鞑子性如禽兽,全无信义,就把他们夷为平地也不可惜……只可怜鞑子占据锦州城中尚有我近万大明百姓,深受欺凌迫害,如今却难免与鞑子玉石俱焚……老夫想来便觉痛心不已……”
“郑将军过虑了!自古以来,战争就会死人,战火乍起,枪炮无眼,难免误伤,”夏慕沉吟了片刻,向李成梁吩咐道,“这样吧,李将军,你去令人多做几面四丈余高的大白旗,用鞑子语跟我汉语两种字体上书‘自投此旗下者免死’,待到开战之时便竖立在各城门外平坦安全之处。郑将军、祖将军,你们再派一队将士守护在此旗周围。这样的话,双方交战之时,锦州城民众也好,鞑子兵降虏也好,尽可投到此旗之下,护得性命无虞。”
“如此甚好”郑志龙高兴地说道,同时作揖告辞而去,“事不宜迟,也不劳伯爷、将军派人动手,老夫现在就安排人去办理此事。”
送郑志龙离开中军帐后,夏慕才慢慢坐回虎皮椅上,伸手从令签筒里缓缓取出一支令箭来,拈在掌中,紧紧握住,沉吟许久,肃然喝道:“诸将听令!”
刹那间,中军帐内诸位将领一下挺直了腰板,屏住了呼吸,齐声昂然应道:“请总督大人颁令!”
“今时之役,乃是我北征大军关键一战,事关重大,不仅当今圣上、内阁、兵部、百官还有天下万民,都在拭目以待!”夏慕手里紧握着令箭,侃侃说道,“倭虏士兵乘机而入,鞑子更是举倾国之力而来,实欲奴役我中华儿女,窃取我中华衣冠,掠夺我中华宝物,诚为我中华天朝之大敌!诸位将士若能奋死力战,将他们歼灭于国门之外,则我中华父老百姓将永世铭记每一位立下的这不世奇功!我们的父亲、母亲会为我们骄傲;我们的兄弟姐妹会为我们骄傲;我们的妻子、儿女也会为我们骄傲——我们的子子孙孙念及今时之役,也会为我们骄傲的!后世千万代的中华儿女都会记得我们的!”
说到这里,夏慕的眼眶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帐下诸将眼眶里也泛起了朵朵泪花,在明亮的烛光的映照之下,灿烂地绽放了!
“祖承训!”夏慕向祖承训招了招手。
“总督大人……”祖承训跨开一步,出列而立,抱拳欠身,哽咽着说道,“祖某别无他言,唯求您赐予祖某最艰巨之任务——祖某自那日狼烟口战败以来,心中便只记得要拼命杀尽鞑子,为殉难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你能有这个志向,便不愧为我堂堂中华的好男儿!”夏慕大声地赞道,“所以,今晚本提督才让你和李如松前去阻击倭虏的夜袭行刺!那些小日本,明的玩不过咱们,就会弄虚的,他们一定会在此行刺,本总督命你巡夜,抱着小陵城安危!”
“谢……谢总督大人不念祖某先前过失,给了祖某一个戴罪立功、扬眉吐气的机会!”祖承训含泪谢道。
“你于本总督何谢之有?你应该谢谢你自己那一股‘以血洗耻、舍身杀敌’的决心和毅力!”夏慕含笑摆了摆手,“在接下来的城池攻坚战中,本总督还盼你凭着这一股决心和毅力再立新功哪!”
祖承训此刻感动得像一个小孩儿一样,抱拳伏身,只是哽咽不能成声。
夏慕站起身来,走到祖承训身旁,抚着他的肩头,又慨然说道:“诸位将军!如今三十万鞑子来犯,背后有锦州城中鞑子,前方有来自朵颜部,奴儿干部,伯颜部,俺答部的敌人,我们已经被他们包围了,诸位,赌上我中华民族的决心,赌上我等十万将士的决心,誓与北地共存亡,宁战死,不失国土!”
诸将闻言,一个个默默下来,眼中都燃气熊熊战火。
这时,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总督大人,您似乎忘记了一点——小凌河城外北面的千山峰与小陵城,义州城互成掎角之势,若是敌军占据千山峰,那我大军粮草就可被断了!”
诸将循声一看,却见发话之人正是年轻的李如松。他一脸肃然地看着夏慕,静待着他的答复。
“是啊!千山峰地势险要,居高临下易,以下仰攻难——如今倭虏跟俺答据守山头营垒,尽得地利之便,”夏慕微微皱了皱眉,“本总督对此亦是深感棘手呀!”
刀流星一听,一步跨出列来,躬身请命道:“攻打地势险峻的山寨营垒,素来便是我边防军。刀流星愿率三千锦衣卫,去啃千山峰守敌这块‘硬骨头’!”
“多亏有流星了,你当年在仇鸾账下跟俺答作战多年,深的山川地势之厉害!”夏慕面露喜色,双手托起一支令箭,缓步来到刀流星面前,躬身递在了他手中,慨然说道,“我思来想去,这攀岭攻峰之役,也唯有你和锦衣卫出马方可!等到晨拂晓俺答大军攻城之时,你便亲率三千锦衣卫直取千山峰,使峰上守敌不得乘隙下山作乱!另外,让祖大寿率领八百骑兵殿后,做接应!”
“属下接令!”刀流星双手接下夏慕那支令箭,一张脸上溢出了一股逼人的神采,“我真是不曾料到,当年兵败之后,一隔二十余年,今日竟又要在这苦寒之地与鞑子再决雌雄!”
“是呀幸亏刀将军懂得山地作战!”李成梁也深深感慨地说道,“否则我辽东铁骑纵是在平原上所向披靡,但要想攻击千山峰上之守敌,也只有望峰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