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中用也怕自己一个人去谈崩了,让俺答给宰了,只是方才一是气话,此刻见夏慕说话之意,明显是要给他派人手,心中大喜,可是谁知还没高兴,就听夏慕当啷又来了一句:“明日早晨,本总督亲自给壮行,公公千万不要怂了,一个人只身前往俺答大营,此等壮举,本总督必定上报朝廷,嘉奖与你!”
他此话一出,顿时令吴中用面色难堪到了极点。李如松他们更是一个个惊愕莫名,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憋着。
李成梁见此,摇头一笑,只能开口调和,说道:“兵法有云:‘能和则和,不能和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避,不能避则亡。’吴大人按照朝廷的旨意办事,也是合情合理,那就先请大人去和元虏试着交涉一下,倘若俺答惧我天朝雄师的声威,就此怯了,不战而败,这再好不过了;倘若俺答贼心不死,一味逞凶作乱,我们就乘势而上,将他们一举铲除!”
听了这番话,在场诸人个个点头称是。
吴中用却是脸皮抽搐起来,暗骂李成梁老货,这俺答十多年欺负大明边境,如同自家后花园一样,他能畏惧大明天朝雄师声威,这明显是放他娘的臭狗屁。
想着吴中用暗道自己不能怂,亦是哈哈一笑:“既是如此,我也就去试一试!昔年楚汉争霸,布衣儒生郦食其,伏轼而弄三寸之舌,一举连下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助刘邦一统汉室基业,今吴某自信辩才不在他之下,明日必能说得俺答慑服投降而归!”
李成梁一听,微微含笑答道:“大人有心,只是大人一人去,末将实在不放心!”说着李成梁急忙看向夏慕,请求再给吴中用几个护卫。
吴中用听罢,心中石头落地,见夏慕应允,给他三十骑护卫,也不再多言,便得意扬扬地告辞而去。
待他出帐走远之后,夏慕冷冷一笑:“一个办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东西,还自比布衣儒生郦食其,真是夜郎自大,不知所谓!”
说着夏慕瞧着身后一直闭目养神的刀流星,吩咐道:“你明日护送那阉人前去与俺答交涉,务必细心观察对方一切举动,回来之后要毫无遗漏地告诉我。”
刀流星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对着夏慕点了点头,便出帐挑选护送吴中用的士兵去了。
夏慕见此,这时才从虎皮椅上站起来,走到大帐当中的空地上,环视了诸将一圈,肃然说道:“诸位将士,你们要谨记本总督说得话,对于一切来犯之敌,妄想跟和谈,纯属是放屁,本总督同意吴中用招抚元虏,其实不过是借机麻痹一下元虏罢了。倘若那帮元虏能因三寸之舌而一举辩服,又何劳诸位将士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这辽东?你们心中不可存有丝毫侥幸之意——下去之后要多和将士切磋交流,多多咨询军情,力求知己知彼、胸有方略,积极准备杀虏立功!”
“属下遵命!”帐下诸将齐齐响亮地应了一声。
第二日,义州城外,黄沙卷天,荒原无边。
夏慕接过罗克敌递过来的缰绳和鞭子,飞身跨上大马,直奔出义州城外。李成梁顾显和一群亲兵也都跳上骏马,风驰电掣般地追随在他的后边。
干燥的大路上扬起来一溜烟尘。
此时义州城外,两万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但是他们都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军训是什么意思。
正在士兵相互议论之时,义州城门大开,夏慕一马当先奔出义州,翻身下马,看着嘈杂的士兵们,脸色肃穆不发一语。
士兵们渐渐发现总督大人面色不对,急忙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夏慕不怒自威,瞧着寂静无声的攒动人头,下达了命令:“将军甲都给我脱了,赤膊上阵!”
士兵们闻言,面面相觑,但都不敢怠慢,急忙褪去上身军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李成梁见此,心中大有疑惑,这塞北九月天寒地冻,万一士兵都冻坏了,还打个屁仗!
但是看着夏慕威严的脸色,到口的话,又急忙咽了下去。
此时罗克敌让人搬来沙包,每一个沙包都是负重三十公斤,夏慕连夜让人从城外沙丘搬运过来的。
“一人两袋沙,都用麻绳绑在小腿上,快点,瘪犊子玩意,这么慢,一会敌人都砍刀你脑袋了!”罗克敌一边笑骂,一边巡视士兵。
不一会,两万士兵,全都绑上了沉重的沙袋,夏慕终于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手中马鞭一指义州城,大喊道:“绕城负重三十圈越野长跑,开始!”
罗克敌急忙一声令下,两万士兵就喊着一二三四的号子,绕着义州城跑起了步。
城中百姓各个好奇,都说这个总督大人是一个不中用的家伙,自古以来就没有看到这么训练军队的!
李成梁气冲冲的回了府上,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暗道这夏慕简直就是胡闹,这个法子能训练出什么军队来!
长子李如松在一旁看着父亲不太好看的面色,急忙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成梁看着要瞧瞧离开的长子,眼中一喜,急忙喊道:“如松,你现在就去,参加那个军训,老子到底要看看,这宁远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狗屁的军训是不是真的有办法!”
“啊!爹,不是吧!”
“混蛋玩意,怕个鸟,又累不死你,快去!”
李如松看着父亲反怒,不敢怠慢,急忙朝着城外的军训大军跑去。
此时日上三竿,已经有大半的士兵累趴在地上,他们挥汗如雨,不得不跟在队伍后面,继续跑着,因为谁要是没有完成,今天晚上就没有饭吃。
夏慕站在义州城楼上,瞧着城下尘土飞扬,满意的笑了笑,接过一旁罗克敌递过的茶,饮了一口。
“哥,这个办法真的能训练出一支铁军吗?”罗克敌心中也是没数,夏慕的法子听着稀奇,但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夏慕听着罗克敌的质疑,没有说话,只是一笑。
此时义州城外北面的山峰上,风沙卷天,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山峰半山腰上的一座突出巨石后,却是扎着潜伏进来的忍者大营。
只见帐外的瞭望台上,服部平次拿着一架从葡萄牙人手中买来的千里镜,全神贯注地望着山坡南面的义州城,却只看到义州城下,天地之间尘土茫茫,什么也瞧不清楚。
“这帮明军在干什么?”服部平次放下了千里镜,对站在身旁的副将龟田小二郎说道,“旬月之前,小西行长将军传来密令,让我们务必铲除宁远伯,促成与俺答的联军,我们为此不惜从朝鲜追到辽东,可是这个夏慕搞什么鬼,既不练军,反而让士兵绕着城池跑步,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也不明白,若是如此也显得太安静了,”龟田小二郎喃喃地说道,“宁远伯此人着实有些可怕啊!”
“怎么?龟田君有些害怕了?”服部平次嘲讽地笑了,“我们和明兵还没开战哪!你这样的心态怎么行呢?”
“服部君,属下倒不是害怕面对死亡,”龟田小二郎抬头向东眺望了一眼,喃喃地说道,“属下害怕的是倘若自己战死,谁会来照顾属下那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呢?”
“哦……龟田君真是一位大大的孝子啊!”服部平次听了,不禁肃然起敬,“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天皇陛下,为了丰臣太阁,我们必须誓死完成任务!”
“是,属下定当为大日本帝国玉碎!”龟田小二郎急忙,点头鞠躬。
服部平次忙止住了他,说道,“我们是为大日本国开疆拓土,我们是将大日本国的国威播布到中土大陆的精英武士,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遵从天照大神、天皇陛下、太阁大人的旨意——所以,我们无须向任何人抱愧,我们也无须有任何忐忑。将来,我们如果征服了大明国,实现了‘天下一家’,那我们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功臣!”
“服部君”龟田小二郎点头称是。
服部平次“噌”地抽出了倭刀,望着义州城,焦急地说道:“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死等了!要主动出击!这样吧!请龟田君传令下去,马上集合峰上的所有武士,等到夜晚降临,我们再次扑下山去,绕到明兵大本营的背后,给他们来一个‘后院起火’——让他们手忙脚乱,攻守两难!”
龟田小二郎迟疑了片刻,前一日他们已经惊动了明军,想必明军必定防范更严,只是想到此行任务,终于一咬牙,将所有的杂念尽皆抛诸脑后,响亮地应了一声,奔下瞭望台喊传令兵去了。
服部平次举起了倭刀,向着大雾笼罩的山下虚劈了一刀,冷冷地自言自语道:“瞧着吧!大明国的士兵们!我们日本武士来了!你们马上就会被我们打得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