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寻着那人的喊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四五岁,骑一匹雪白卷毛马的汉子被一群人簇拥着向这边过来。马上那人头戴一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条;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总而言之,一看,给人的感觉,他就是个贵族。不错,这人正是横海郡的名人柴进,江湖上人称旋风的便是。
柴进从马上下来,一面向前走,一面给周围的百姓拱手行礼,当他走进王知州和慕容彦达的时候,微微一欠身,向王知州道:“横海郡柴进,拜见知州大人。”
王知州忙介绍道:“这位是当今的国舅爷,青州府的慕容知府。”
“在下是王知州治下之民,只知王知州,不知其他。”柴进这话的时候,看也未曾看慕容彦达一眼。
王知州看了眼慕容彦达,尴尬的一笑,问道:“柴大官人大驾至此,有何贵干?”
“看看,”柴进微微一笑道:“听闻此处在斗文,来看看,本想是看文斗,怎么要让在下看武斗了?”
王知州指着王伦道:“是这些刁民在这类破坏斗文现场,故而要捉拿维持秩序。”
柴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王伦,其实王伦和柴进早就相识,当年王伦还没去梁山时,曾与杜迁在柴进庄上住过一段时日。柴进一眼认出了王伦,心中大惊,当下问道:“他们如何破坏斗文现场了?”
柴进这一问倒将王知州问住了,斗文前一没别人不能作答,也没别人不能将答案告诉赵明诚夫妇。
“知州大人,是您下令拿人的吗?”
“不,是......”王知州看了眼慕容彦达,话没完。
只听柴进又道:“知州大人,这沧州,您才是父母官,就算要拿人,也容不得别人发号施令啊?如何能让一个外人插手呢?别人插手,得轻些,这叫什么拿耗子来着?”
柴进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发出哄笑声来。百姓那个不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句俗语。
到这里,柴进看着慕容彦达,对王知州道:“得重些,这叫越权干政,虽然我柴进是大周皇帝的嫡派子孙,在别人眼里是落架的凤凰,但无论怎么在下也是王知州治下的属民,就要为知州大人讨回朝廷命官的尊严来。”
柴进的一番话,得慷慨激昂,得慕容彦达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却又不出话来。
王伦看清楚了,柴进的这番话明着听来是在为王知州长脸,其实是在提自己这些人解围,同时又是在挑拨王知州和慕容彦达的关系。看来后来这些梁山好汉还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将来真将这些人物收在自己麾下做出番事业来还真得认真想想怎么驾驭他们。
这时只见柴进向赵明诚夫妇这边过来,看了眼王伦,微微了头,对赵明诚道:“赵员外,易安先生,此时如有空暇,是否愿意赏光到寒舍坐一坐。”
赵明诚本不想和柴进有瓜葛,但今天如果没有柴进出面,恐怕自己也脱不了身,只好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柴进又向赵明诚夫妇身后的王伦等一行人道:“也请这众位朋友赏光。”
王伦这次来就是冲着他柴进来的,将手一让,道:“请柴大官人前面引路。”
柴进一愣,他本以为是林冲话,没想到诗林冲身旁的年青人开腔,他料到此人来历不凡。
忽然,空中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柴进引领着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王伦等一行人进了自己的庄园。
相互自我介绍认识后,柴进摆下酒宴,盛情款待了赵明诚夫妇与白健、阮五、阮七。柴进道:“二位贤伉俪,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
赵明诚道:“大官人请讲。”
柴进给赵明诚斟满了一杯酒,问道:“身家性命与美玉比起来,那个更重要?”
赵明诚略微愣了片刻:“请大官人将话明白些。”
“在下听闻,这次与贤伉俪斗文的是从国子监来的文士,不知是也不是?”
“正是。”
柴进淡淡的道:“赵员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请大官人不吝赐教。”
柴进轻呷了一口酒道:“想要霸占你这美玉的不是王知州,更不是慕容彦达,是——当今圣上!”柴进最后四个字,得让赵明诚夫妇冷汗直冒。
王伦心中暗道:“看来这柴进还有些政治嗅觉。”
又听柴进道:“依在下之见,还请将这美玉亲自送到王知州府上,让王知州送去东京,献给圣上,如此方能免去奸臣陷害之祸啊。”
赵明诚听了这话,看了眼妻子李清照,分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这时只听王伦道:“大官人的办法或许免一时之祸,难保长久——”到这里,王伦自失的一笑:“其实在昏君奸党之间,想保长久唯一的办法只能和他们同流合污,在下看来赵员外是定然不会这般的,奸臣也容不得赵员外与他们同流。”
在斗文大会上赵明诚见识了王伦才思敏捷,方才又听了柴进的一番话,心中畏惧,于是恭敬的向王伦拱手道:“阁下若有妙法教我夫妻脱难,在下感激不尽。”
“感激不感激倒是其次,若要脱难,还是大官人方才的,员外要将那块玉献出来才好。”
柴进之所以大散家财结交四方英雄豪杰,是因为他一直对赵匡胤发动陈桥驿兵变,夺了他柴家的江山耿耿于怀,又见到当今皇帝昏聩无能,认为夺取江山,恢复柴家天下的日子到了,所以他不惜金钱的大肆收买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企图有朝一日,也发动一次兵变,将宋朝的皇帝赶下台去。赵明诚是前朝丞相之子,在济南、沧州一带名声响亮,柴进给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出计,本意是想拉拢他们,为今后计较。不想王伦否定了自己的计谋,心中本来不悦,又听而来也赞同自己的意见,心中也舒悦了些许。
这时,又听王伦接着道:“但是决不能将这玉交给王知州。”
“为什么?”李清照问道。
“因为他地位太低了。”王伦道:“既然赵员外里外都要忍痛割爱,为什么不走走门子,将这块玉直接送去东京呢?”
李清照问道:“先生是送给当今圣上吗?”
王伦微笑着摇了摇手指道:“赵员外如若直接将这块玉送给昏君,那不是挑起奸臣们对自己的围攻吗?”
柴进思索了片刻王伦的话,又听李清照问道:“送给谁?”
“蔡京。”
“蔡京?”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李清照更是投来鄙夷的目光。
赵明诚道:“请王先生将话明白些。”
王伦不疾不徐的道:“你们想想,慕容彦达从青州跑到沧州来抢夺这块玉石,难道蔡京高俅等辈就不想得到这玉去昏君面前邀功吗?或许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也或许是他们不屑得到这块玉,但是一旦他们知道了慕容彦达到过沧州来夺玉,在他们眼里慕容彦达这是要和他们争功争宠,可是慕容彦达只是个知府,明他在昏君眼里的地位远远不如蔡京高俅等辈重要,赵员外如果将这玉大张旗鼓的送给了蔡京——一定要是大张旗鼓,不蔡京是否会感激员外,至少不会和员外为敌,而且慕容彦达也定然不敢再和员外为难了。”到这里,王伦略微的顿了顿,喝了口酒,接着道:“只是赵员外从此难免要挨些骂,可是挨骂总比叫破人亡要好一些吧。”接着王伦又长叹一声:“以退为进,明哲保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赵明诚听了王伦的话连连头,李清照听了白健的话充满感激,柴进听了王伦的话惊愕不已:“看来当初我是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