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三七在公园里一坐坐到天亮,东方翻出鱼肚白。最早起床的却不是他,是穿着橙色工作服、手握扫把的扫街大婶哩。菊三七怕人看见,骨碌跳下地来,把上了一层露水的绿被卷好,拴根绳子往肩头一扛。打着哈欠溜出街来。也没多想,往广场方向的闹市区走。他一步一挨,假装走得很慢。走到开发区广场时,一个红彤彤大圆盘太阳已经蹦出来了。这正是他想要的。广场对街已经开始出早市了。菜农络绎不绝地往菜场赶。
菊三七今天计划两件事。一,租一间房子住下来。二,找到塞他包的光头,把包物归原主。他昨夜发现皮包里有一沓名片。不是一张。是厚厚的一沓,看来这包应该属于名片上的那个人。上印着:傅阔,还有住宅电话等。是以,要找到物主,他只要打个电话便可。如实在找不到,这笔巨款就自己拿来花吧。
他看见路边直入云天的大白杨已经在落叶子了。离天寒地冻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哩。随身几乎没带冬装,想到这个他便要发愁。心忖什么时候银行里能有一笔自己名下的钱多好。需要什么只管去买。但他无暇做白日梦,去早点摊上买来早点,边吃边走。就在广场对面的小巷里一户人家租到一间房。房间紧挨着铁大门,窗下放着两盆高大迷幻的美人蕉,开得火红。好像在等他来,便要了这间。房子很小,月租八十,除了一张大木床,里面空空如也。不过环境尚可。
房东自家住着二层的小洋楼。左右两翼分盖着两排简易民工房,用来出租。一些外地来这里打工的人租住这里。他们早出晚归。菊三七拿到钥匙,扛着包去店里买全了生活用品。花了一个上午布置房间,算是安顿下来了。这天下午天和日丽,阳光很温暖。不时地飘来呛鼻的浓烟,那种草灰的味道他很熟悉,那是农家里田间烧荒哩。不由地勾起了他灵魂深处古老的乡愁。心忖有一天自己一定会大赚一笔钱荣归故里。
去澡堂洗澡回来便死猪一样睡,一觉到黄昏。猛地想起那件事。
他照号码打过去,头一遍没人接。吃饭回来又打,接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冷若冰霜。菊三七大声说:“让光头接电话!”他话没完对方便挂了。气得菊三七吹胡子瞪眼。看来那人是胆小鬼咧。杯弓蛇影,连个电话都不敢接了。这时,门口突地抢进一个妇女来,手里提张木凳,是擦鞋女工。看脸神情紧张,操一口生硬的普通话。
“先生给你擦鞋吧。”
菊三七摇头,说:“不擦,下次吧。”
“先生你打炮吗?很便宜哩,只要五十块。”菊三七吓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得耳里嗡嗡作响。不想那妇女见小伙不答,以为得到默许,连忙关门。撂下家伙,动手就去脱掉身上紧身衣物,陡地跳出一对大奶来。菊三七头一次遇见,一时手慌脚乱,把一张脸胀得通红,连声地回绝,塞给她二十元钱着她走人。女人方知趣地去了。
菊三七嘀咕了一句:你有手有脚,勤劳点还怕挣不到饭吃吗?干嘛出来卖?!蓦地想到当初的自己,为筹钱给重伤父亲治病,自己不一样是饥不择食么?什么活来钱干什么。不由得对那妇女同情起来。兴许她家里也有重病的亲人,筹不到钱医治。他心情坏透了。一个人关在房里对着墙壁生气。拿出手机又打,这回终于听到一个男人说话。口音很重,仔细听出正是昨夜亡命的光头先生。但他不放心,高声喊:“请问光头在吗?”
对方沉郁应对:“俺就是光头,找俺啥事?”
菊三七心头火起,吼道:“啥事?还你钱!你是二百五啊,连钱都不要!”不想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差点要笑破肚皮。那人大笑着学他:“你是二百五啊,连钱都不要!哈哈哈。”菊三七才想到,人家给他钱,他不要,他自己不也是二百五么?
光头不笑了,敛容赞许:“好好!够义气,够哥们!你这个朋友俺交定了!”于是说好去广场喷泉池边碰头。菊三七别的倒没多想,只想快点了却一桩心事,以求内心安宁。
黄昏,天气渐暗,街上行人车辆川流不息。人们匆匆匆忙忙地朝家赶。菊三七护着包,老实地站在喷泉池边,一边东张西望,盼着光头快来。好长时间才听一个声音响起:“兄弟!俺来了。”菊三七回头看,看见一人骑辆摩托,朝这边望过来。那人拿下头盔,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光头来。表明自己正是光头。菊三七一看果然不差。连忙从牛仔包里掏出小皮包。
光头见一钱不少,猛一拍三七肩头,挑起大拇哥迭声表扬:“够哥们,够义气!”拍着向天略一沉吟,爽直地说:“这么着吧,你跟俺回家喝酒去,咱哥俩叙叙旧。”说着,生拉硬扯,死活要菊三七上车。三七不肯都难,只好从命。
摩托朝北行驶,路上菊三七一字不藏,一五一十告诉光头此次南昌之行的目的。两人交换了名字、籍贯、年龄等。一个叫傅阔,一个当然是菊三七了。菊三七心底有一句话憋了好久了。他想问昨晚为什么把包塞给我?难道你光头钱多得用不完么?问了两遍,每次光头都只装没听到,拿别的话岔开去。
摩托岔进一条七拐八弯的泥巴路,路两旁长着高高的芦苇。晚风吹来,吹得芦苇沙沙作响。约摸半个钟头,进到一所庄园。进门一看,原来是个果园。粗略看楼房,装修倒也精致,是个殷实人家。
楼里突地冲出一个女人来。二话不说跟光头对打起来。刹时间,劈劈啪啪,拳打脚踢,呼喝四起。女人突打一个滚,滚出几米远去,一个鲤鱼打挺立起,猛地飞起一脚,欲向光头傅阔面部踢来。那傅阔面带微笑,不闪也不躲。分寸拿捏精到,突伸手把女人腿一抓,眼看着要落个脚朝天,头着地。菊三七大惊要叫时,只见那细腰女人趁势一抱,抱住光头两腿不放。光头抓牢了女人脚也不肯放。只见一个稳如铁塔,一个脚朝天,两人合并一起。纹丝不动样儿。
原来这二人是一对练武武夫。手脚功夫看来了得。看得菊三七发傻。突听光头叫声:“去!”把女人一丢,女人见丢,连忙双手撑地,却不下来,倒立着用手走路,胸部两团倒挂着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