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了,吃不吃药,一律须得七天才好的。这次,菊三七在婵家里,婵百般地照料他。自己睡到小保姆房中,夜里起来几次,去摸三七额头,探他病情。三七躺在干净大床上,有时,没日没夜地思念香香。不知为什么,这段日子那香香行踪诡异。一会儿说在上海,一会儿说在家里。每次还郑重地交代三七,不许打她电话。香香到底在干什么?这么想着,心里老大不满起来。下次见到,一定问个水落石出。
婵的关爱驱散了他心中疑影。到第四日,三七竟提前好了。看面上额头,走出滑滑的光来。舌头也好使了,东西放到嘴里,也能吃出味来。洗过热水澡,全身爽快。婵欢天喜地,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犒劳三七。很快恢复元气。
姐弟俩趁着秋高气爽日子,骑着摩托,一前一后风里浪着。直奔嫣园。天空湛蓝湛蓝的,但见白云飞去。农家稻田里正当第二春,满眼碧绿的繁荣样子。仿佛时光倒流,回到水流花放的春季。
许久,抵达山脚下的毛竹林中,摩托在这里停了。走了一段山路,瞧见嫣园的大门虚掩着。
菊三七肩扛手提,引着婵姐。婵今日穿一件灰色挖领短袖上衣,一条雪白飘逸的多可凉长裤。把拉直的乌发披下来。俨然一副少女嫩妇模样。优雅成熟,举止大方,绝没有多余的动作。逞亮的高跟皮鞋踩在地板上,脆声儿地响。她施施然跟上三七。
进到园里,三七猛地愣住了。睁大眼望着那水池边,就见一个垂首漫步的摩登女郎,手里牵着那花面狗遛达。那女郎穿着驼色无袖紧身上衣,胸脯隆起来;下面是一条牛仔热裤,阳光下露着肉嫩大腿,令人气喘。那不是十一嫣是谁?
真个作怪!不过几天不见,那十一嫣就能走了?菊三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眨着眼,巴巴地仔细看。此时,那女子突地掉头过去,兴致勃勃,去看池里鲤鱼嬉水。把一个玉女美背向着三七。三七越看越像。
她就是十一嫣无疑了!
正要悄悄地上前唬她一下,婵不高兴了。说起话来:“走呀,瞧你这眼色迷迷的!原来我家三七也不是正经货呢!”把身背过去,像是生气了。三七把一根指头竖到唇上嘘嘘。水池边的女郎早听到风声,一回头,见人来,在植物迷宫里一闪不见了。
三七目光在婵姐身上一顿之后,回头不见了女郎。纳闷地问:“怪事!人呢?”
诧异地望着婵。婵也诧异地盯着三七。大步流星趋到池边,四处张望。但见花荫寂寂,整个嫣园不见一个人影。突地,那迷宫里传出话来。“是菊三七么?”
人还未见,声音先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那秋十一嫣穿一袭吊带长裙,坐在轮椅上。张姨敛容推着。菊三七一时忘情,大眼就去打量十一嫣腿上。看得十一嫣莫名其妙。没口地啐起来:“菊三七,你尽干缺德事!你盯着人家的腿干什么?!”
猛地醒过来,失声说:“啊。我什么时候盯着你的腿了?”
十一嫣嚷起来:“你还耍赖!张姨,给我掌嘴!”那张姨果真走前来,抡起一只手。香香立刻挡住不让,一把抓她。说:“慢着!我家三七看这位小姐很像另外一个女人。”
三七连忙附和。点头如捣蒜,说:“对!就在刚才,水池边一个女子牵着花面狗,走得好呢。我看那个人就是你!”说着把手一指,指着轮椅上的人。
那十一嫣不动声色,怒喝:“放屁!我要是能走,干嘛坐轮椅受活罪呀?除非我是天下第一女傻蛋!”一句话,把三七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香香站出来圆场,笑笑地说:“我家三七没别的意思,不过随便问问。”看着十一嫣,又说:“我家三七常常提起你。那日亏得你出面,解了他燃眉之急。谢谢你!”
那十一嫣也不应,生生地把眼横着婵。绞着手说:“三七不是个孤儿么?怎么,石头缝里蹦出孙悟空来了,成了一家人哩。”冷笑一声。
婵也不恼,一莞尔,吐气如兰地说:“你误会了,我是三七干姐姐。”
十一嫣嘴角一动,冷哼地说:“哟,在如今这种年代,千万别干姐姐干弟弟的!几个回合,说不定就干出什么事来呢!”
婵面色一沉,不好看了。正要发难。三七劝住,耳语说:“姐,别跟她计较。她就是这小姐脾气!”听了背过身去,暗暗生气。
那十一嫣把手指着三七,嘴里骂着:“菊三七,你欺负我!你混蛋!我怎么小姐脾气了?”那三七竟不理会,跌脚就要进别墅去,准备安装鸽笼。人影一闪,去了。一边默立的张姨软声地劝:“小姐,少生点气吧?伤身子,何苦呢?”
婵背着身,一时进退两难。站着不是,跟进去不是。罢,罢,索性走人,去外面等三七。十一嫣喊住她。
“喂,你别走哇?”
“这里不欢迎我呢。”
十一嫣敛容说:“怎的不欢迎你了?”顿了顿,认真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双眼脉脉含情地盯住婵,只是看。突地坏笑一个,说:“姐,你过来。”婵不解地望着她,又去看旁边的张姨。那张姨猛地把头一低。
“我怎么成你姐了?”
十一嫣把嘴骨嘟着,不依地说:“菊三七能叫你姐,我就不能叫么?”睁着眼,撒娇地说:“你瞧不起我!”
“我怎会瞧不起你呢。你多心了。好妹妹!”袅袅婷婷地扭腰过去,十一嫣拉起她一只手。翻过细滑的手背来,叭地在手背上印了一个吻。婵和善地看着这个别样女子。登时,四目相对,那目光里传递着纯真的消息。这就是世俗所说的一见如故了。
二女手拉着手齐步进到别墅里,口里谈得火热。绕着别墅四处踩点的菊三七一回头,难免又是大惊小怪一场。刚才还是一对乌眼鸡,一转眼就好得变成一个了。于是看着她两个,怪怪地笑。菊三七心里,怎么也摆脱不了池边那摩登女郎的倩影。他一口咬定摩登女郎就是十一嫣,自己眼尖,一向很少走眼的。只是那十一嫣腿好好的,却生生坐到轮椅上去过日子。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