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这起杀人案也在血族社会中引起了轰动:因为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凶手很有可能是非人类。
从尸体被发现的当晚起,案件便登上洛杉矶大市范围各个秘党任务发布点的头条,官方提供的高额悬赏金和凶杀案本身的紧急性促使秘党吸血鬼们立刻不择手段地追查起来、追查得比害怕引起市民恐慌的洛杉矶警方还要着急。
很快,就在蕾欧娜刚刚手足失措地从案发现场赶回瑞摩尔教堂的安息所之后,受害者的信息便被一个都瑞铎氏族的血族用通灵血律侦查了出来:死者名为卡尔森,男,32岁,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混黑道的打手,现正与女友住在圣莫妮卡的一间公寓中。
有趣的是,蕾欧娜在圣莫尼卡参加试炼的那段时间里,就住在他家对门。
这种微妙的联系让她即使不打算参与这件案子的侦查,也忍不住在每次秘党高层们将受害者详细信息群发到每个血族手机上时认真阅读起这些长长的短信来、期望自己能努力回忆起有用的东西。
虽然从这个卡尔森的履历来看,他不是个可怜无辜的好人,但被活生生撕碎成那样……无论对于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个没心没肺的恶棍来说,这种死法都太残忍了。
除此之外,蕾欧娜接下来的生活还算平静:终日待在施特劳斯的教堂里,学习血律的运用和关于本氏族、以及血族本身的各方面基础知识,偶尔跟着墨丘利奥进行各类枪支的组装、射击训练,深居简出,和她生前的大学生活无甚差别,有十四个同为学徒的年轻族人作伴,也不至于太过孤寂枯燥。
只不过令她有点意外的是,她居然是这十五个学徒中唯一一个已经通过试炼、从附属于尊长的“子嗣”成为“新生者”的血族。
而且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这样的清修生活还没过满一周,无名便“劝告”刚刚掌握了一点通灵和统驭血律的蕾欧娜去“自力更生”。
也就是说,她得硬着头皮去赚取任务赏金。
很快,这种“劝告”便通过断绝她的血液和现金供给的方式变成了强制性命令——按照秘党惯例来说这确实没有错:已经通过试炼、能够独立生存的新生者,本来就是无法从氏族那里索取血液和现金的。
“也别太责怪你们的摄政王,”蕾欧娜上车后,墨丘利奥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他没得选择。”
“什么叫没有选择?”刚刚和施特劳斯争论了一番的蕾欧娜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摆了一道。
和她一同当施特劳斯和无名的学生的血族里,有很多人已经维持子嗣身份三年了,最少的也得有一年。
而她呢?有半个月吗?
哪怕总是倾向于逆来顺受、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蕾欧娜,心中都咽不下这口气。
墨丘利奥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甘,发动汽车,解释道:“那些子嗣能安宁度日,是因为他们有尊长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而你,如果你身为子嗣犯了错,谁来负责?加列特已经死了,亲王也不过是许诺会‘教导’你而已……只有让你成为新生者,这个断裂的责任追究链才能补齐。没把你从教堂赶出去、继续允许你住在安息所,施特劳斯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于是,这辆烈焰般鲜红的阿尔法罗密欧跑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静静地驶向从市中心好莱坞大街——它将带着车里的两个人前往那里的薇尔苏丝俱乐部,洛杉矶的一处秘党血族聚会地、以及赏金任务发布点。
4:21 S
作为几乎堪称美国乃至世界电影业代名词的全球著名旅游景点,好莱坞的街头总是彻夜灯火通明、看起来比白昼中更加耀眼多彩。刚到美国留学时,蕾欧娜便先行把这个国家的很多风景名胜走了一遍,好莱坞便是其中一个,所以现在她也算熟门熟路,有些怀念地望着窗外飞驰到身后的环球片厂和穿着米老鼠、小黄人道具服与游客合影的工作人员,想起了当时被《范海辛》主题的逼真表演惊吓得挪不动身体的自己。
车驶进被夜色笼罩的日落大道,两侧夜总会、酒吧和俱乐部的霓虹灯令人目不暇接。墨丘利奥把车停在一座挂着紫罗兰色的“VELSUS”招牌、外表被黑色玻璃幕墙覆盖的摩登建筑面前,一推开车门,便有几个性感时髦的女郎贴上来,热情而熟络地招呼着:
“嘿,大男孩,又见面了……”
“我们可想念你的‘那不勒斯’球棍呢……”
一下子被三四个漂亮丰满的女子包围着、暧昧地用言语挑逗甚至上下其手,墨丘利奥却表现得相当老练而平静,只微微一笑,摆出一副左拥右抱的架势,看了一眼倚靠在车头、满身的尴尬气场快要溢出的蕾欧娜,道:“对不起了,甜心们,今天我找薇尔维特小姐有事要谈……”
听到薇尔维特的名字,女人们便不再多言,嬉笑着手挽手离开,而蕾欧娜则环抱着胸口行至他身边,咕哝道:“在这种地方你还真是受欢迎啊。”
“马上你也会成为‘这种地方’的熟面孔的——绝大多数任务发布中心以及血族聚集地都潜藏在脱衣舞俱乐部、吵闹的酒吧和人物复杂的夜总会里。”墨丘利奥则整了整略微凌乱的深湖绿色西装外套,一耸肩,带她行入薇尔苏丝俱乐部的大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暖融融的馥郁鸡尾酒香气和令人神思恍惚的斑斓灯光,迷幻朦胧的光影变换甚至使人很难辨认清房间布局,只有那一个个绕着钢管随音乐旋转、前凸后翘的袅娜魅影永远清晰。
蕾欧娜艰难地穿过疯狂舞动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跟上前方的墨丘利奥,走进一间角落里的电梯中。
电梯向下运行,她长抒一口气,双手叉腰,抱怨道:“为什么任务发布中心要建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万一有人类发现了这个电梯怎么办?”
墨丘利奥一笑,看着这个一身衬衫便裤、与夜生活格格不入的中国女孩:“你还记得魔党偷袭梵卓高塔的那个晚上吗?”
“对,怎么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么大规模的热暴力冲突,就没引起人类警方的注意?”
“……确实,不仅警察,外面的平民也没有反应。”墨丘利奥这么一说,蕾欧娜倒想起当时和那个叫杰克的大叔逃出去时、路边行人极其奇怪的平静表情。
“这是九大血律之一‘屏障’的效用,可以使屏障内的某个人、物或区域的存在感消失,所以你不用担心被人类误打误撞发现的问题。更何况,这种夜店可是你们吸血鬼的理想狩猎场。”
狩猎?
过了好一会儿,蕾欧娜才想明白这个“狩猎”是什么意思。
正常购买血袋来满足一个血族的食欲要耗费不少钱,若是能直接从活人身上吸取,那又新鲜又经济,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蕾欧娜竟是有些兴奋。
她想起冰冻血袋里那红色液体滑过咽喉的感觉,各式各样的血红色开始浮现在她脑海中:伊斯克拉家中的血红色油画,诺亚画廊该隐油画中图雅怨灵身上厚厚的血红色,甚至是挂在圣莫尼卡码头上的尸块的血红色……
这些血红色,突然变得不再可怕、不再恶心。
甚至……让她有种奇怪的、躁动的狂热感。
当这种血红色几乎快要包围她的意识的时候,墨丘利奥突然一手轻拍在蕾欧娜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使她瞬间清醒。
“要学会忍耐哦,小姑娘,”他刻意用了一种对六岁小女孩说话的轻柔语气,“你看你都饿得流口水了,这样多难看啊。”
蕾欧娜看到电梯内壁中的自己的倒影——口中獠牙毕露,双眼凶光大盛,恍若一只披着人皮的饿狼。
“啊……”
她被自己的这副嘴脸吓了一跳,向后一退,“砰”地一下撞到了背后的镜面上。
刚才她……那是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蕾欧娜面容上出现的非人异常渐渐消退,只剩下她因为惶恐而失神的双眼茫然望着一旁的墨丘利奥。
她突然觉得刚才的自己……非常恐怖。
墨丘利奥则只能尽量让自己那双浅棕色眼眸中的目光变得温和,安慰她道:“别太担心……每个刚刚经历初拥的血族都会需要很长时间去学会完全控制体内的……‘兽性’。”
兽性?
“那是……什么?”
但还不等蕾欧娜多问,电梯门便“叮”地一声安静向两侧滑开,为她展露出了埋藏在俱乐部地下、不为凡人所知的巨大空间。
地面上的喧嚣与这里再无关系,留下的只是由西装革履的乐队演奏的不知名的复古弦乐、和优雅而意味深长的低语声。这黑色与深玫瑰红为主色调装修而成的奢华大会厅中,无数肤色病态、姿态得体迷人的血族们或三两举着高脚杯站在厅堂角落、或坐在烛光摇曳的小圆桌旁,彼此轻松谈笑或严肃商谈着什么。
见有新的客人来了,不少认识墨丘利奥的血族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但在场的所有吸血鬼无一例外地将讳莫如深的视线投向他身后的蕾欧娜,然后改变了他们的话题:
“这就是加列特的子嗣?”
“听说为了她奈恩斯和亲王当庭大吵了一架……”
“她初拥之后不到一周就完成了试炼,而且在试炼中自行习得血魔法。”
“嚯,这么厉害?瑞摩尔氏族果然专门出产怪胎……”
“照我看她这么出彩可不是好事……谁不知道加列特被亲王砍头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天赋越好,只会让亲王越忌惮她。”
“你说她会不会倒向独立派?”
并不友善的议论声如同层层黑暗的纱布包裹住了蕾欧娜,而纱布之外,则是几十上百双猜疑的、注视着她的眼。
她有些害怕,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墨丘利奥身后——那种被捆绑着丢在台上、眼睁睁看着加列特被处死的无助感再次侵袭了她。
“各位,让我们敞开心胸去欢迎新同胞吧……毕竟大家都曾是稚嫩的雏鸟,不是吗?”
就在此刻,一个成熟的女声突然从大厅身后响起,柔柔地,像有魔力一般透过那些黑纱一般令人窒息的纷纷低语,融化了蕾欧娜紧张僵硬的心绪。
那声音并不是惯常人们想象中的娇嫩妩媚式的温柔,低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沙哑,但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成熟、魅惑、性感的女性美,美得天然而无需特地捏细声线便能展示出来。
于是所有的聒噪谈论沉寂了,墨丘利奥则微微一笑、弯腰,朝着会客厅深处看似无人的阴影中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绅士脱帽礼,恭敬道:
“薇尔维特小姐,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PS:突然在这里找到了合适的BGM,碧昂斯的《6 INCH》,塑造一下夜店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