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温县
董奉默默吃完,只与张妹递送一个笑脸,抹嘴就要去洗药。".us.文字阅读新体验"我觉得在这里多留也无甚可为之事,回去看看夫人和琪姐是否起身为上,还可以带夫人过来给兄弟再把把脉。虽然兄弟称自己不善诊妇人之病,但看看寻个安心也是好的。想定便起身告辞。未想兄弟让我稍等等他,没明具体缘由,只让我先坐着,自己便出去了。茜姑娘则忙不迭收拾碗箸,紧赶慢赶随着我那不解风情的兄弟先后出屋。
瞧着二人一紧一慢的背影,不禁失笑。
闲来无事,四周观瞧。满堂朴素,没什么很像样的家什。倒是坛坛罐罐不少,不用掀开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味道比以前襄阳药铺都浓。
案边不远有一地铺,另一边有一内室。
这二人同居于此看来有一阵了。如果张大人不是傻子,瞅这情形,应该早就想招我那兄弟为婿。估计是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在此上张不开口,这次专程派他来不准便是想让自己那野丫头拾掇他一番,逼他赶紧下定决心。
也不定,兄弟让我留下来,就是希望我从中撮合一番。
不由站起,出去寻那张妹。此间不大,出门便见她立于棚内背对着我,检视草药。
“张姑娘。”我如是开始。
“谢大哥,您叫我茜就可以了。”她没转身,语气令人觉得她和我早已很熟络一样,或者就是想学我兄弟那般叫我,应有深意。
“你喜欢我那兄弟么?”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对这样直爽的女孩子。
姑娘依然背着身,不过仰起头,然后慢慢但极认真地一:“喜欢”
“我为我这兄弟去向你父亲提亲,茜姑娘意下如何?”
“其实……本想让阿奉哥亲口和父亲大人的。父亲其实也隐隐有此意,似是等着阿奉哥出来,不过阿奉哥总是不提。”家伙低着头,双手扯着一张不知什么树上的叶片。
“我汉人婚姻(注:这个词至少出现于春秋之前,《诗经》中就有婚姻一词)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兄弟父母不在此处,该是我这个结义兄长出面的。”
“那也是……就有劳谢大哥了”家伙还转身,特意与我行礼,面上也染了喜色。
忽听得有脚步声近,我故意大声道:以后就要叫你弟妹了,可别欺负我那老实兄弟。凡事让让我那兄弟,须知他还有我这个大哥给他撑腰。
为何却要妹如此,茜尝闻大哥亦惧内。
我声音更加放大:胡
言毕,傲然转身。
我兄弟憨笑着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不过身后跟着盈盈而笑的赵国长公主和越国平国夫人。
虽然场面看着很温馨,我为什么却觉得自己要完了。
我兀然转身,吓了茜一跳:这世间本无惧内之男,只有敬重爱妻之夫。(注:文言翻译自《叶问》,作者注)
然后缓缓转回,换了幅温柔的表情,希望这句应该可以让我混过去。不过看了银铃轻松惬意的表情,又觉得没那么惬意轻松。
琪姐与夫人如何来了?
哦,嫂嫂与长公主沿溪边漫步。正好遇到奉,我大哥在这,她们便跟着我来了。
他倒也没耽误到木架上晾晒东西,只是欺近我身体时,轻声道:哥,虽然你转得挺快,可我还是觉得你完了。
我没想到他已经这么了解我们家的关系,以及近期银铃的脾气。只得咽一口唾沫,赶紧上去扶住仍笑盈盈的妻。将此间事情,逐一详尽介绍,想尽量用更多的事情填塞进她们的耳朵,至少需把银铃那些不好的记忆冲刷掉。
不期然,她们都对娇耳产生兴趣。姑娘忽然叫出来:我还有多的,这就去煮,阿奉哥,引嫂嫂她们去坐。
不过我那兄弟却道:嫂嫂有身孕,不能吃。
茜闻此言也道:哦,对里面有味药对胎儿不好。
银铃大度道:没事,我便不吃了。给琪姐姐来些尝尝吧。
茜依言进去了。
银铃还笑盈盈问我:味道如何?
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好吃,是个死;不好吃,姐姐吃了一夸,我也是个死。
我吃过了早饭,没吃多少,也没吃出什么味了。
未想隔壁妹有些生气:谁的刚刚谢大哥还拼命夸好吃,差吃完。
我声继续解释道:主要是盛情难却,我得表示礼貌。况我兄弟也知我饭量,便多给了些。
我很是为自己临时编词的能力满意,虽然觉得在银铃前面耍心眼,基本没啥用,已然于事无补,但权作自我安慰吧。
忽然隔壁又喊道:阿奉哥,我这里还有片刻。你先给两位姐姐拿你煨杏仁。哦,嫂嫂也不能吃。
“姐姐,咱们就别麻烦别人了。”闻言觉得愈发不妙,赶紧用讨好的眼神劝我的姐姐。
琪姐也算机灵:“哦,那就算了,别麻烦人家了;银铃,我们走吧?”
隔壁却不依不饶:“就要煮好了,两位姐姐别走啊。琪姐姐,阿奉哥煨的杏仁又香甜又好吃的,而且还能养颜。”
隔壁那个完全是把我往火坑推啊枉我为了她的幸福还准备奔忙,这个没良心的野丫头。
琪姐算是彻底品出味来了,要去隔壁看看什么是娇耳,却顺道把我领出去。
“二子,你这番看来是完了。今晚银铃怕会收拾你。”琪姐显然对银铃很了解,了解到我脸皮有挂不住。
“其实银铃心地良善,脾气很好的,对我更是好。”我也不知道我这句算不算自我安慰,抑或死要面子。
“这话你不用对我,我自然知道。姐姐不是看银铃知道的,是看你表情,知道你要被收拾了的。”
“还请姐姐想法周全,请您再陪银铃一夜,再些好话,如何?”人要知道什么时候该雄起,什么时候得认怂。
“本已好今晚让你们住一起。”琪姐语气忽然转得有些怪:“非要陷我于不信不义,姐姐很为难的。”
“姐姐有何要求?”
“你帮我收拾一下孟德。”这声接得太快,令人不免觉得不自在。
“对兄长,我如何下得了手?”
“哎呀,你要知道我也很难拂弟妹之请的。”
“好的,我帮姐姐出一口气。”
“我警告你,你别弄伤他……就稍微折腾一下,出姐姐一口闷气……”姐姐狡黠地笑道:“嗯,这才好,不过姐姐也就能帮你捱一两天。以后弟妹想起来,你少不得还得完。”
“哦,那算了,晚上还是我陪她吧。我也下不了手对付孟德兄的。”迟早也是一顿,害孟德兄似乎太危险。即便以后孟德兄大度,也保不齐姐姐嫌我下手重替她夫君报仇,我两头得罪着实麻烦。
“那你心,我会进谗言哦。我是女子,不太懂什么君子成人之美(语出《论语》)之类的。”这女子着实可恶:“如果你帮我,我可以帮你好话。机会哦,机会哦,要把握哦。”
“这后面一句……与银铃学的?”
“恩,要不然我们昨晚谈什么?”琪姐得意笑道。
“那好吧,还劳姐姐周全。”
“恩,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女子得意道:“这是你岳父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注: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出处为晋人的《襄阳记》提到卧龙凤雏的话,传这句是司马徽的)”
心中不免恶意揣测,难不成岳父大人便是受过我那岳母大人蛮夷女子性格的折腾,才想出这句的。
死归死的事情先放一边。该干的事情还得干。还请我那兄弟给银铃把个脉,似乎一切还好,只是交代少吃寒凉食物。
终到告别之时,董奉给了我多包是安胎的药。他师傅银铃体质偏寒,怕冷,这些是温补安胎之药。他特别注明,此药甜酸可口,不苦。但无需日日煎服,若是银铃胃口不好,便服上一剂。
作为大夫,他真了解银铃爱好的口味。这明不想当神医的采药农不会是一个好厨子。
他还给了我一些刚洗好的药草,让我回去晾干,泡酒喝。具体功效他没,只轻声提到我的体内有些沉疴。可能是多了怕银铃担心,还和银铃解释这些药给大哥泡酒可以强身健体,我也怕银铃担心,便也没多问。
毕竟,我从来不忌惮自己信得过的人所做的所有事。
同样,我也向来不忌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自己犯错后回家被银铃收拾的惨状,但这次算是新错既成,旧错重提,就需以更悲观的态度铺陈这整场祸事。
鄙人名唤谢智,那年刚二十岁。我人生自离开了父母的怀抱就在逃亡中开始,此后就一直和一个叫银铃的女子一起长大。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她为防我啼哭引来贼人,而把我捂断气,当真算不得什么好故事。只是我很幸运,那年山中还路过一个名佗的年轻大夫,后来他被称作华神医。家里唯一会管我且能管我的就是银铃,但我年幼时还是很乖的,总的来,我的童年最初过得不错。印象中,似乎也就是被她和她的一群闺蜜们折腾过一阵。当我大了一些,她觉得我应该和男孩子们一起玩时,就将我推入了襄阳街巷。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叫泳的坏蛋。自此后,我被她收拾的次数急剧上升,可是收拾完,她还是将我继续推入襄阳街市这个火坑。我也认识到和那个叫泳的狂且(《诗经》中法)在一起很没前途,而且危险。于是我又陆续认识了一个叫文杰的,一个叫玮的。文杰这个孩子最初给我的印象就是要么不话,要么唠叨得让你想把他砌在襄阳城墙里;那个叫玮的要么就不话,要么就继续不话,让你觉得他可能是个哑巴。而且,那个叫文杰的经常能在大家讨论完一件事情大约数个时辰后,才忽然蹦出一句关于那件事情的看法,让你总觉得他是从前几个时辰过来的人;而那个叫玮的居然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无可奈何和无甚意义之感。于是,我发现我最初的三个朋友中,只有那个叫泳的还算是个正常人。我的人生的最初,现在看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后来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在襄阳顽童界奋力打拼,在被银铃无数次收拾过后;我陆续认识了真,涵,欣等人。提起这三个人,只能用:真寒心来描述。真比我矮,却比我更受女孩子们欢迎;涵在我们面前满嘴脏话,却比我更受兄弟们亲近;欣惫懒无度,却比我更受长辈喜欢。觉得有段时间,我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有了怀疑。“彼苍天兮,此何人哉”(引自《诗经》)。银铃本也教过我不少东西,让我有时还能显摆一番。可自从到了学堂,我又遇见了一个叫梁的中年人。这位大哥武艺精湛,让我放下了在学堂中称霸的想法;课业努力,学识渊博,让我没了卖弄的机会。虽然入仕后,我似乎一切都很顺,不过想来很多都是老师等人为我设计好的。于是直到今日,忽觉得自己的一生,至少到现在都无甚可之事。而今夜,我大抵又会被一个叫银铃的女子收拾一番。
那日依然在山中休息,只是日头西斜时寻个话头与琪姐我二人打算明日去温县一游,还邀琪姐一同前去。
琪姐似乎会错了意,还道:有孕之女子不可泡温泉。还当面教训我如何不知。
我只能汗颜称自己根本不知道温县有温泉,而且此去也不是为了泡温泉。
琪姐显然没反应过来,或许她根本没注意到银铃的姓,甚至还可能以为银铃姓谢。
终须银铃解释,琪姐这才反应过来。
琪姐自然开心:好好,呃,子睿,你这打扮太不庄重,可带了正装?
我看着身上还是银铃给我做的衣服:这件便好了。
她摇头:司马氏为地方大户,很是讲究这些的。
琪姐如何知道的?
京兆尹这些年都是司马防大人。司马大人开始是洛阳令,后迁京兆尹(史实)。琪从在郡侯府中长大,自多曾随父亲往来于洛阳上阖,或是长安上阖之间,怎生未见过司马大人?父亲对司马大人也很是敬重的。就是他家规矩多,太庄重了,我不喜欢,总是自己跑出来,留父亲和司马大人叙事。我时还带着朗一起玩呢,那孩子可老实了,比你还老实些,他见我总是乖乖先叫一声郡主姐姐。不过我不喜欢他家那个懿,一肚子坏主意,一不像他哥。倒是他家老三又很是乖巧,他家老四往后你姐姐我都是襁褓里抱过甚至哄过的……
我头称是,琪姐毕竟一直是在豪门大户间走动,此上见识是要比我广博许多的。忽然从琪姐的种种描述中得出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当年皇子被救应有当年洛阳令司马大人一份功劳。姐姐后来历数她熟悉的那家温县出来的司马一家种种,我却似乎有些没听全。
总之,最后汇成一句话:我最好穿正装。
还是银铃给我解了围,是她只打算去寻一下她弟弟,她与那些本家宗族并无什么来往,现在又是有孕在身,不适宜拜访。
琪姐反倒还舒了口气:也好,否则于此间何处能找一身给子睿穿的正装,现做也来不及。
忽然,琪姐一拍前额,一手一个,便把我们拖到一处库房,是盔甲和武器存放的地方。
“听父亲,你那盔甲每逢战事便烂一副。便记下你的尺寸让工匠替你做了多付披挂,暂存此处。你来了,便试试。”琪姐唤人来开门,顺便与我介绍道。
“也是此地打造么?为何未见此种匠铺?”
出乎意外,居然被剑鞘打了屁股,随之而来的则是腿没什么意外地挨了一脚。
“子睿,你是真傻假傻。战车,毕竟拼起来是普通的辆车,棚子和木架只是为了调校弓弩望山的瞄准。我们谢氏聚在司隶打造大量盔甲和兵器想干嘛?要造反么?自然是上禀过陛下,在别地打造,现下只是暂存此处。大部分会随战车运去赵国,剩下些则是准备让你走时带走,放在洛阳太惹眼了。”
“哦,弟唐突了。”
“姐姐莫恼,子睿无急事时常傻话的。”
终于等得人开门。一进去,却把我吓了一跳。左手边满目盔甲整整齐齐,右手边狼牙棍鳞次栉比。
我的惊讶自然不是为了左手边的披挂。
“为何做这么多天狼?”我其实挺喜欢这个兵器的,就觉得好使。随意提起一根,没天狼或者陛下赐我的山寨天狼沉,但也有些分量。却从缝隙见里面还有一些粗木柄的,头也一些。
“其实也是因为你有这个东西。见过你这东西的两个人:张司空和钟大人曾讨论再三,并命人多方测试查验,觉得你这个东西比匈奴马刀抑或汉人长剑好。不需要身好武艺,只需有蛮力,能挥舞开,便可有大杀伤。”
窃以为这后面一句有伤场上某男子的自尊。显然两位女子也有相同看法,琪姐完,便和银铃携手畅快欢笑起来。另外将天狼模样的兵器总是称作那个东西,恐怕也挺伤天狼兄弟自尊的。
“当然,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子睿般神力,便还做一些木柄铁刺球的,还有一些连上面的刺球里面都是填了木头的。”这句话似乎有意无意稍微捧我一下,总算让我稍微安慰一些。
“子睿把那东西放下,过来。这最外面一排都是按你尺寸做的。来人啊,帮世子试试。”
无需多久便披挂完毕,确实合身。里面一层犀牛皮,辅以布衬。外面还覆着铁甲片,上片压下片;铁胄也是犀牛皮为底,内亦有布衬,然外面却是下片压上片。
稍微站开去,四肢伸展自如。提起一支狼牙棍,唤开众人,便在中间挥舞起来。着实轻了,我甚至能舞出花来,结果倒惹得那干不识货的叫起好来。还算琪姐着实有本事,直有破绽,但自己力怕破不了。
赞道:琪姐厉害,不过此棍着实轻了,用不得力,只得使花棒打熬些体力。
左手背持狼牙棍,抖手以棍柄击右肩背,背后不觉大受力。旋即褪甲检视,端是好甲,几无敲打之痕,更无损坏之迹。
一番感谢姐姐赠甲之惠,却顺走了一根狼牙棍。那日还在院内认真挥舞了一番,这番姐姐才叫了好。
银铃偷偷与我怨道:子睿也太好胜了些。
眼见离日落尚有些时辰,且让她们闲聊,自己去打些野味。问了乡邻何处多野兽,上马提弓执棍便去了。
因日近黄昏,过了半个多时辰我便回来了。
她们问我为何带回这样一匹狼,虽然嘴里插着一支箭,但还是明显被我殴打致死的。
我坦诚山里多拖家带口的兽群,下不了手,好不容易才看见一只孤身野兔在外游荡。
兔子呢?
被这只独身饿狼叼走了,在树丛中追,不便放箭;不是这箭牵绊,还真不好追上它。追上后,兔子却早不知被狼丢在何处。
晚上我们一致认为狼肉很不好吃,有一种咀嚼新鲜木料的感觉。不过没人愿意尝试狼胃里的兔肉。
好不容易有块狼皮,被狼牙棍砸了后又成了下品。
倒是那先被我射中,又被狼叼走争食的野兔,还引发了琪姐一阵感叹,吟出一首诗来:“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银铃品好诗,琪姐却不是她做的,是在长安司马府中听闻的。是早年平陵(隶属京兆尹)有士名窦玄,容貌绝异,才学成一时之名,天子以女妻之,其原配妻怨而做此诗。(此事虽为后汉事,然见于唐代《艺文类聚》和宋代《太平御览》两书)
二女子感慨一番,却忽然转头,异口同声问我有何看法。
“玄虽绝异,未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之宋相(宋弘,官至相位,亦为京兆尹人,光武皇帝姐姐湖阳公主寡而欲嫁之,被他以此两句推拒)”我很是正气凛然,朗声答道。
二女睹我良久,忽有一女子幽幽言道:“应为急智使然。”
“姊明鉴,铃亦为然也。”另一女子头附和道。
当夜,却不声不响过去了。琪姐虽然离去,银铃也没过苛责我。只困了,早些睡了。
我怕有什么后着,赶紧先承认错误,然后自省,希望夫人能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银铃却只是抱紧我,似乎困惑地问了我一句:我很凶么?
不凶啊,很可爱啊。
那你为何如此怕我?
因我怕你不开心,想你一切都顺意。
那便够了。子睿……
此下需和谐一些夫妻之间属于正常交流,但不宜逢人便的语句。
再此下需和谐大量夫妻之间属于正常交往,但不宜逢人便讲的事情。
从上面两句话上可以推出,我和银铃都极富实干精神。
昨天临分别之前,我兄弟其实还又叫住了我,单独递给我些其他药。在我还不明其事的时候,就告诉我,直到银铃临产,最好不要办事。虽然动作轻些是可以,但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否则对孩子终究是有些危险的。
未想,看到我脸部表情,这挨千刀的兄弟居然笃定我曾经与怀孕的妻办过事,差痛批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反问他为何本来还自己不通妇科的,为何现在这些都懂。他却义正词严还不是为了我,才去努力钻研,一路回来时,还问了很多地方上的大夫。
最后,将那药的“用处”告诉我:太想要行事的时候就吃些,能灭火。
总之结果是,后来我再没敢在妻怀孕时办事。
不过具体那夜我们究竟做过哪些事情,就不便为外人道哉了。
第二日,早早醒来,利索起床,伊人仍沉睡。
舒展活动一番便跑到庖厨那里,按着张妹教的方式,在众庖厨大哥大姐的帮助下,终于包出一个娇耳。
作为开山之作,其优是:看起来还是比较像娇耳的。
缺是我怕面皮合不起来,里面包不得许多肉。手捏的也不知轻重,放那里也觉得难看,但终究是我亲手做的,还颇得意。
众庖厨觉得这东西新鲜,也上手做。他们着实有功底,于是我那个第一个娇耳,最终被我自己剔了出去。
万事都有一个优劣,我在厨艺上目前表现的天赋和水准,显然就是极为劣等的。
这样折腾一番,终于做出一锅娇耳。看天色尚早,请众庖厨先享用品鉴。
众人品尝一番,觉得不错,只是馅淡了些,需蘸些酱,或者拌馅时多放些盐。
又问众人,这些东西是否可以给怀孕女子吃。众人一起查验所有原料,终有几位大姐做出结论:完全没问题。
终于,我端着谢氏娇耳,请我的初醒的银铃品尝。
于是,伊人那日清晨很是开心。
还心疼地替我擦去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白粉。
我确实不是故意在和面时沾上面粉的。不过早有大姐提醒我脸上有些沾染,但我没擦。她们自然也不便在我脸上乱抹,便只能留给银铃代劳了。
此谓之智,亦可谓之贼也。
那一日,琪姐果然陪我们走了,有人搭伴出游也是好事。
不过银铃对我特是温柔含情,倒惹得琪姐不解。我觉得琪姐心态有些问题,需要调整。
于是伊人介绍了早上情形。
紧接着,我又被琪姐好一顿收拾,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姐,只要夫人不要至亲之类的。
我又不敢反嘴:你昨日吃过,银铃没吃过。
只能解释道我不好意思请琪姐吃,因为是自己做的,尝了味道不如昨天的。
孟津往北水面开阔,水流平缓,其上游已积出几片沙洲,上有大片水鸟栖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便是这般情景吧。不过目前场上的窈窕淑女,其旁道貌岸然的君子只可谨守,却一时求之不得。
水那边便是温县地界,出山及至此已是巳时光景,便在渡口问询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吃饭场所。
言道渡水后往北数里便有一家酒肆,酒不出名,烹的狗肉却是附近方圆最好的。只是店家狡诈,怕需有钱有势的人去才能吃得好的。
我问银铃有没有带钱,却听得琪姐以剑击车道:且随姊,姊多金。
过了河水,地势一下平坦许多,连土丘都不多见。倒是回望水南似乎有几座突兀的丘,倒似贵胄的陵寝。
那酒肆倒也好找,沿路不多久就到。临到近处还能听到狗叫,赶紧看向银铃,她倒不怕,有我在。
我马上还裹着根狼牙棍,看了一眼,也觉得心中安定。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带着它,或许是如果我那舅子兴味上来,要看姐夫耍耍天狼,岂有不现一下之理。
再近,香气已然扑鼻。
客人已然不少,赶紧入内寻个僻静处,请两位坐下,放下周边帘幕,隔出一个所在。唤店中内侍上好狗肉,特别提及,此间有孕妇,需得留心。那厮很是机灵,应答如流,听得舒心,又安顿下随行饮食,就这般布置下去。
不多久,一鬲伴着下面炉灶一起呈上,里面翻滚着浓稠的汤汁,着实令人垂涎。这番分食,自是我的差事。
未想却听得不远处,有人以剑杵地,继而起身。耳边随即听得一少年声线朗声道:“缘何此狗肉不新鲜,显是过往陈肉。”
闻得此言,我吃了一口,却不得要领。只觉得很是香浓,却不知是否陈肉。
还需姐姐尝了一口,才确实不新鲜。
我很是生气:已经让他只管上好的,为何如此?
银铃拉住我衣袖,让我继续听。那店家却不慌张,只前几日那屠狗师傅要回家看老娘,他岂能违背孝子之心,只得让他多杀了几日的量。天气又热,自然不新鲜了,还请客官谅解。
那少年没了声音,还道:确是应该。却听得另一边几案的客人声聊道:屠子阿四今早还见。定是前几日没卖掉的,继续卖了。却找这种理由搪塞客人,那少年显是第一次来,还真被唬住了。
唉,别乱话。这店家人多,莫让他记恨,夜里放狗咬你。那狗怕他,却不怕你。其实虽是陈肉,也算可口。
我冲两位头,她们似乎也立刻知道我要干什么。一人迟疑后头,一人立刻微笑头。
毕竟让银铃吃不新鲜的肉,这条罪,就够我折腾他一下了。
当然我是要“替”店家想想办法的。
“我来帮你屠狗,不要工钱了。大家既然花钱自是要吃新鲜肉的。店家,可好?”我很客气,加上我这身衣服也不甚光鲜,应不会太扎眼。
那店家倒不慌乱,指着路旁一个大栅栏中一群正抢食的饿狗和和气气回道:“未想先生还会屠狗,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太好了。我这里这么多客人,至少需四条狗。”
很客气。我差相信他真是希望我去屠狗。
栏内数十条狗正穷凶极恶地撕扯什么肉。
我自不慌张,去车上取弓,在他还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前,直接拉满弓,冲着狗群就是一箭。
也算这些狗的晦气,一箭穿了三条狗。一条立毙,一条垂死,一条兀自挣扎,旁边狗有些根本不理,有些则惊慌跑开。
店家有些慌了,看我又慢条斯理张弓,赶紧拦住。还辩:箭射的,放不干净血,肉会腥。
我收弓,从马上取了狼牙棍,客气道:对不住店家,这就去放血。
我杀过的狗真不在少数,似乎狗也能感觉到一般。我一跳进栅栏,狗竟都开始躲我。我曾隐约听老四还是谁过,若是你杀过狗,杀多了,除了狗崽子,大部分狗都怕你。我还记得皇甫若的那两条狗看见我的样子,似乎可为证。例外的仿佛只有四嫂子的紫云龙,不过好像那也是条幼犬。
不想没注意,想来好像女孩都喜欢狗。
原本我准备再打死一条狗顺便误伤几条狗,吓唬一下店家就了事的,却被一声呼唤叫停了。
还是那个刚才质问店家的少年声线响起:这位大人莫非姓谢?
一语令我转头观瞧。
一个十七八的英武少年,抱剑拱手而立。
我跳出栅栏,倚下兵器。正襟拱手还礼:正是,未请教?
这子声音忽然放了,除了狗栏旁的我和那店家,其他人恐难闻及。
莫非是襄阳子睿公?
何敢称公,然,正是鄙人。
果然是姐夫大人,请受弟一拜。
声音里忽然带上了少年般的欢快,还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兴奋。
我自然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正待要携其手以入,忽觉不对,赶紧又:稍待。
又跳进栏内,只手将三条死狗后腿拢于一处,一把拎起,发力丢出栅栏,又转身故意冲其他远远躲在栏边的狗狂啸一番,才志得意满跳了出来。
“赶紧去做,差多少条。即来唤我。”交待完,赶紧拉着少年,去了银铃所在。
“铃儿,巧了,这位少年便是你的弟弟。我们来寻他却在这里遇见了。”我也努力压低声音
“您二位哪位是……我的……”这也是,彪怕是生来第一次见银铃。
银铃有些激动,还需我搀扶起来,忽的又尽力压下那份感情,微施以礼,声音也压低了:“妾身便是汝姊银铃,弟这十数年可安好。”
我这位舅子也不含糊,立刻拜倒,以礼相酬。还赞道:若有姊姊相授,或彪无需来此处。
我静静退出,挥止我妻弟的行礼,让他们好好叙谈,还顺道拉着姐姐出来。十几年未见之亲身骨肉,叙个旧也是好事。看银铃不能自在舒意,还是把一个相对来的外人领开为好。当然,不能直接请出,便只能我舍命陪此女子了。
琪姐倒是爽快,甚至打算直接去庖厨寻店家晦气。
我道还是需心,憋急了店家怕会对我等不利,还是由我去和店家交涉。
颇是被琪姐揶揄了一番。
转身过来,又转身回去,和琪姐要了些钱。
又被琪姐嘲弄了一通。
转身唤住店家,直接多递过去些钱。似乎很为他着想般商量道:我非欲为难令肆,只因此行有贵人,若得罪了,怕你们这里难有人得幸免。
这厮已然战栗不住,钱都没敢接,哆嗦回道:既是平安风云侯的意思,我等自好好做事,不会有所怠慢。
你如何知道?
那少年提到大人姓谢,您又用那般兵器,那少年还您是襄阳子睿公。进狗栏,群狗竟躲避不敢上前。除了那位平安风云侯大人,还能是谁?
其实第一句就够了,不知道为何狗怕我也算是平安风云侯的特征。
“恩,你知道也好。此间还有两位贵人,都听了你的狗肉好,才命我护送而来的。做好了有赏,她们若不好,我保不了你们。”
是是,那是自然,肆不敢怠慢。您请就坐,我已吩咐下去,自会奉上最好的。
恩,你最好心,贵肆狗肉已有些名望,若以后再玩这种花样,被贵人碰上,就不止毁了名声这么简单了。
这番他们手脚还真麻利,鲜狗肉的味道也着实是一绝。四人吃得也算尽兴。
细谈之下,才知我这位妻弟也准备去洛阳一游。若能遇到我们更好,不过遇不上,也不打算专程去拜见。
被我的琪姐很是一番责问。
“恐他人以彪欲藉姐夫求取官职耳。”他的解释很是有番傲骨。
“学业可成?”我自然动了心思。
“不敢称有成,然觉私学已无可教之事。不用,不知学以何用;不学,亦不知用以何学。”
“好,能有此见地,姐夫愿敬你一盏。恩,诸多事情不是靠书堂所学就成的。从稗官事做起,将经学之术融会其中,或能有大成。”我抖了一下袖口,正襟危坐:“你即便为他人所荐,将来也难免会为世俗碎语所诬。若先有功绩,再……你可愿先更名改姓去某一封国从一卑微吏做起?”
“不知姐夫意思是?”看他有了些兴趣,我觉得更有念想了。
“你是银铃的弟弟,我举荐你似有不利。”我顿了一下,继续把他往沟里带:“赵,魏,秦,楚,越。颇多挚友于此四个北方封国,我往昔往荆州带过很多人。若由我举荐于诸友,你只要不姓谢不姓司马,怕没人意识到什么;一个南边的我的封国越,自是……哎呦,反倒是越国怕还真有些困难……我那个监察史正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张俭大人。唉,那老爷子,我带回去的人常被他参劾,只能去他国谋个差事。琪姐,刘辟、何仪、龚都他们三个现在都在赵国吧?”
“哦?他们过来是因为张大人参劾的?他们现在好像一直跟着文远,好像还算得力。当初是因为什么被张大人看不上的?”我有担心害了人家三个。
自然需找个好由头灭火:“好像也没什么。那几日他们才到我军中,还不熟悉我军军令,怕是有夜号令巡夜出了什么问题。结果� �老爷子却不管他们才到,很是认真地在我那里告了一状,什么不要让他们去越国,以免路上遇险时,难以呼应。他是长辈,智自不愿忤逆,又怜惜他们几人着实是人才,便请父亲带走他们。”
“我想去越国,我就叫司马彪,我要让那位山阳督邮张元节(元节,张俭的字)无话可。”心道齐活。
当然我口中还赞叹,他年岁尚轻,竟对往昔典故这么熟悉。
他还谦虚道:张元节大人名声太大了。
瞅空看了几眼银铃,要在她注意我时,给她一个头加微笑。
仿佛我一切全是为了她做的。
当然,有为她做的成分在内,也有我自己的心思。我这位妻弟不愿承其姐夫之蒙荫,是个有气节之人;能不惧张老爷子的严苛,是一个好强之人;能体恤屠子,是为宽厚;能被店家几句话蒙蔽而体恤屠子,是为涉世不深。
这样的孩子,还是我看着成长比较安心。
“史书可好?”作为主君,很显然是要假正经的。
这孩子当即自行囊中取出一卷竹简递与我,那八分(隶书)书法很有银铃的风骨,只是更张扬有力些。
赶紧递与银铃,还打趣道:应是岳父教的。
忽忆起那上面文字有些异样,还是银铃仔细:这不是黄姐的诗么?
琪姐本一直在旁听我忽悠我的妻弟,这时她也接过去:这诗篇仿佛是蔡大人记诵的那位黄姐的。
“弟只觉得中间差了些,便想着此番去洛阳那酒肆去寻知情人补齐。”
我略有尴尬,不好多问。
琪姐却忽然来了精神:你喜欢那姑娘么?那姑娘不错,你姐夫有了你姐,还有位安国夫人,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这妻弟大窘:公主取笑了。
不过从他不惊讶姐姐后面一段关于我的多余话,他似乎已然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更是不免忐忑,心中“啊啊啊啊哟,啊啊啊啊哦唉”地乱跳起来(注:你们懂的)。
银铃也追问如何见到此诗,为何又想起要去补全它……
妻弟解释起来,这番话可就长了。
前些日私学来了一个男装女子,旁听了一番经学教习。乡学之中,旁听并不少见,夫子与诸生并无多虑。最多几个顽皮生童偷眼观瞧这女子。未想寻一授课间隙,这女子竟向夫子发难,是讨教,听着却是要指摘其中过错的。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私学中以社稷稳定需愚民为正解,还引了老子之“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以为佐证。黄姐却实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学堂夫子自不屑,又不好当庭对一女子发作,只得诘问其理。黄姐道:子曰有教无类。其有三千弟子,上数其首子渊(颜回)便是平民,孔夫子岂是行“不可使知之”之师乎?
又如“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学堂诸生皆以无需辩明直接放过。她却举了一个反例,这个反例便是我。言我虽纵董贼入蜀,然能于蜀人前折旌焚麾,肉袒拜倒,任诸人处置,赢蜀人皆敬服。故而“子曰举直,睿乎知纠。”纵有春秋大义,为何自古仍多“枉”?其中曲折,非一言可蔽之。“直”或有错能为“枉”;“枉”知悔改亦能“直”。知纠能正“枉”;不智能错“直”。上视之直,下未必然;下以为直,上亦未必然。史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引自《史记》中《淮阴侯列传》)因一失而称其枉,一得而名其直,岂不大谬。
第一段,银铃仿佛也是这么教我的。关于第二段,我总觉得黄姐虽铺陈流利,却还是有些偷换其中名目之嫌,即所谓:名可名,非常名。钻了学堂夫子在此处自以为是,不做深究的空子。或许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我,以及她为我作的诗,便拿来做个辞。想到此处,我却更觉羞愧,若非益州之人皆重义,我应早葬身秭归山中了。
陆续有数问,自学堂夫子以下竟不能驳其辩。
司马彪对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却见识过人的女子很是敬佩。他又有些仗义任侠,怕学堂中有些心胸狭隘的顽劣生徒会对其不利。那日课毕,便暗中跟随护送她。终在一处荒弃的庭院被黄姐发现。交谈之间,司马彪发现黄姐总是提到和我相关之事,黄姐也发现他是我的妻弟。
她慨叹总躲不开我。
我妻弟答曰,因他在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