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又受伤了,而且这次比以往都严重的多得多,那惊天一击固然风骚,可是也直接导致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受伤出血,以至于好多天都昏迷不醒。
“好弟弟,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哪怕倾家荡产。”当知道现在的秦忘连千年人参都救不活的时候,陈婉儿彻底慌了。
“夫人,老朽才疏,真的无能为力。”刚刚跟秦忘从秦家村回到赤城的宋济民如此说,“上次受伤的时候老夫就告诫过他,近期千万不能跟人动手,他怎么就不听呢?现在绝对不可以给他服用大补之物,尤其是人参,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状况,哪怕一点点,都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宋济民的话依然回荡在陈婉儿耳边,宋济民出身百年医药世家,治好了不知道多少疑难杂症。就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万里迢迢求他医治,现在就连他也给秦忘判了死刑,秦忘真的还有机会吗?真的可以再一次化险为夷吗?
陈婉儿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唉,都是命。他来赤城是想救人,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真是让人唏嘘。”宋济民感叹着说道。
说实话,虽然宋济民跟秦忘大吵了一架,他也觉得秦忘做事有时候未免偏激了些,但是他从来不认为秦忘是个坏人,顶多算是个被世道逼得不得不做点坏事的好人罢了。
陈婉儿被宋济民的这句话惊醒过来,“宋大夫是什么意思?”
“秦家村又快断粮了,他这次是来换粮食的,他带的东西都送去四海货栈了。哪知道刚到赤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外面的那俩小子真的是太不懂事了。”宋济民如实相告。
“呵呵。”陈婉儿悲哀地笑了笑,“我这弟弟一直想着活人,到头来害得自己性命不保,真是好人没好报。罢了,既然他要养那群人,我就尽力帮他,权当,权当是完成他的遗愿吧。”说到这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丁晨和苏定南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秦忘昏迷了多久,他们就跪了多久。
丁晨内疚、悔恨自不必说,苏定南心里也充满了后悔。
苏定南现在对秦忘有一种比较复杂的情感。他的弟弟苏定北的死,是秦忘下的命令,是丁晨动的手,苏定南本应该恨他们入骨,他也确实恨过秦忘。可是秦忘几次三番的相救和一再相让,让苏定南有点狠不下心肠。
况且他出身军人世家,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在那种时候,即使是亲兄弟,也得动手。苏定南自问,换成了他自己,说不定会亲手砍了自己的兄弟。
“我出自京城苏家,”苏定南一边轻轻地给秦忘擦着脸,一边自言自语,“苏家,千年大阀,曾祖便是苏岳。”
他看着昏迷中的秦忘,不禁嘿嘿嘲笑道,“苏岳,谅你个山村野小子也不知道。‘大建有苏岳,统兵30万。北征扫胡虏,南下定齐楚。'这首民谣可是名扬天下。他是那个时代的军神,祁连山2万大建军大破契丹9万铁骑、函谷关5万步军全歼三国联军30万……纵横捭阖,横扫天下,没有他就没有统一北地的大建。”
苏定南痴迷地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曾祖的赫赫英姿,感受到了曾经苏家的荣耀。
“先祖逝后,追谥太子太傅、武忠大元帅、定国公。建成祖姬琛大帝痛哭三日,太子抬棺,百官送殡,全国举哀……曾祖大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苏定南眼睛里充满了狂热和骄傲。
“曾祖之后,又有苏方、苏进、苏齐等后人,分别执大建军方牛耳数十年。苏家一直独大,风光一时无两,但是也终于引起了皇族姬氏的猜忌和担心。”苏定南的眼神慢慢变得黯淡。
“苏齐,也就是我爷爷做帅时,当世大阀曹家强势复出,得到了当时大建康武帝的支持。曹家以文立家,每代家主均是当世文学泰斗,门生遍天下。祖父较文弱,终究没有前世历代先祖的强硬手腕,最终被曹家将手伸进了军方。历经数十年,曹家慢慢掌握军方的半壁江山。掌握了禁军和京军四镇,以及全国一大半的各地府军。而我们苏家,只有边军一系掌握在手中。可笑武帝之后的文帝一直以为曹家不过是一群文弱书生罢了。对曹家一直信任有加,几十年中,大燕宰相十七位,十三位是曹家人。曹家的宰相、苏家的将,这是当时流传天下的俚语,曹家一直压着苏家一头。”苏定南脸上露出了嘲讽和悲哀的神色。
“直到15年前的午门之变。曹家继承人曹子文率领京城四镇兵马杀进皇宫,三万禁军当场倒戈,整个姬氏大内,数万人,鸡犬不留!想必那时候的建文帝才知道谁忠谁奸吧。”苏定南似乎很幸灾乐祸,可是转瞬之间,仇恨和愤怒,将他彻底包围。
“姬氏一倒,很快就轮到了苏家。数千大军一夜之间就包围了苏府。苏府上下,一百五十余口,只有我和弟弟幸免于难。苏府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全部化为灰烬。”苏定南狠狠地攥着拳头,双眼圆睁,就像要择人而噬一般。紧握的双拳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关节因为用力显得苍白异常。他紧咬着牙齿,鲜血慢慢流出嘴唇,却是牙床因为太过用力开始出血了。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一头暴怒的豹子。双眼圆睁,眼角崩裂,一丝丝鲜血不断地渗出。
“当时我和弟弟闯了祸,躲在父亲的副将李叔家里,消息传来,李叔来不及顾忌自己家人,带着我和弟弟小北连夜出逃。”苏定南很快又平静下来,又轻轻地给秦忘擦着身子。
“后来李叔为了掩护我们逃跑也死了,从此我和弟弟相依为命。为了躲避曹家追杀,我们改名定南、定北,苟且偷生。而你,又杀了我的弟弟,你现在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了吧?”苏定南又转回平淡的语气,即使提到自己弟弟的死,也不再那么激烈。
“弟弟比我小两岁,我们流亡那年,他还是个3岁的小鼻涕虫儿。”想起弟弟以前可爱的样子,苏定南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即使流浪、即使忍饥挨饿,我从来没有让他受过委屈,所以他对我特别依赖,也特别的懦弱。直到有一天,他高烧差点死掉,是夫人救了他,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都要报答夫人,为她生、为她死。”此时的苏定南,脸上居然露出一股羞涩之意,很快又苦笑着摇摇头,神色变得痛苦而伤感。
“所以,我不怪你,如果我弟弟不死,她就得死,我们都得死。十年前她救了我弟弟一命,十年后我弟弟为她而死,也许这就是命吧。”苏定南长叹一声,缓缓站起来,他俯身仔细地盯着秦忘苍白的脸。
良久,“我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你可以帮我报仇。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的命是你的了,前提是你要活过来!”
“东家,醒醒啊?”杨轩颤抖着嗓音,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
杨轩一直留在秦家村管理村里事务,训练村民。这次秦忘带着四千多斤鲜鱼来赤城,本来说好,过两天就能回去,哪知道就这两天的时间,搞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秦忘昏迷不醒的样子,杨轩感觉天都塌了。心里又急又怒,憋得无处发泄,他转过头愤怒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丁晨,那眼神简直就要吃人一般。
“啪!”杨轩狠狠一耳光抽在丁晨脸上。
“你跟了我五六年了,做事怎么还这么鲁莽?你们要打个你死我活,你们找个没人的对方去打啊!看看,你看看,东家现在成什么样了?”杨轩揪着丁晨的衣领,连拖带拽的把丁晨拉倒秦忘床边,掐着他的后脖子,让他去看秦忘苍白的脸。
丁晨一句话不说,只是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满脸都是悔恨。
“废物!”杨轩又一把把丁晨推倒,抬起大脚劈头盖脸的一顿猛踹。
丁晨趴在地上,不闪不避,也不求饶,只是咬牙强自忍耐着。不知道杨轩哪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他“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够了!”一声清亮的呵斥从门口响起,陈婉儿冰冷着小脸踏进来。
她小脸似冰,未施半点粉黛,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眼袋下一片青紫。本就窈窕的身段看起来更加瘦削,就像纸剪出来的人儿。
“杨轩,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打他们有用的话,我早就把他们打死了。留着他们保护秦忘吧,你跟我来。”陈婉儿转过身,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丁晨和苏定南一眼,苏定南看着她缈缈的背影,眼如死灰。
杨轩对着两人怒哼一声,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