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才是最难的?”文承问。
“嗯,释放环节是最简单的,之所以一开始让你体会是为了给你一个小奖励,”苏濛坐直身体并注视文承,“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你要自己唤醒自己的回路。”
“你是说,我的回路还没醒?”文承疑惑。
苏濛耐心地缓缓点头,“是呢,对于很多魔法使来说,唤醒回路才是最难的一步。”
“果然万事开头难啊。”文承看着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
“接下来会很痛苦,文承,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用,”文承拍了拍胸脯,“我现在可是兴致满满啊。”
“那好,唤醒回路之前要感知回路,我想刚刚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有印象。”
“为了完全断开五感,你可以盘腿坐下来。”苏濛挽着裙摆缓缓跪坐在地上,对面前的地面拍了拍。
文承点头落座。
“闭上眼睛,深呼吸。”苏濛说。
“需要多久?”
“听我的,不要再说话了。”苏濛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文承点头,闭上眼睛。
过去了五分钟,文承闭着眼睛开始焦躁起来,眉头紧锁,思绪纷飞,脑中出现了红蓝交织的纷乱线条,杂乱地缠绕,跳跃。脑中出现课间的嘈杂人流、老师用教尺敲着黑板、红色毛衣的女孩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深蓝色短发的眼镜女孩投来的暖暖微笑。
“文承,”苏濛温柔的声音传来,“我可以看到你的心思很杂乱,来,试试看在脑中响起一个铃。”
文承会意,脑中传来“叮!”的一声,悠远深邃,像是穿透千年的冰锥。一片漆黑和纷乱的线条顿时像墨染一般被一片净白替代,仿佛置身于无暇静谧的白色神殿。
“很好,继续放沉呼吸,保持下去。”苏濛温柔的声音此时更像是从头顶的深空飘来。
时间像沙一般流逝过去,谷文承置身在白色的殿堂里继续一呼一吸,渐渐地和殿堂融为一体,似乎要成为里面的一座雕像。
五官顿失,除了大脑周身似乎被切断一般根本连不上,无论怎么用力身体都像是作着恒定运动一般一起一伏,不再听从文承的指挥。
“很好,文承,现在还能听到我说话吗?”苏濛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宇宙传来。
他无法回应。
“看来你是入定了,其实我已经在外面看着你有四个小时了,说实话……你的进步真的很快。”
他听着遥远宇宙传来的轻微话语,像是羽毛擦过耳际。
他无法回应,像一尊佛像一般静静地伴随着时空流转下去。
“文承,”苏濛说,“虽然跟你从原理说起来会更好,不过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我会用我们一起探讨文学时用的描述方式,接下来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未被激活的回路就像失音的琴弦,或者尘封的原石,记住,一定要轻,轻轻地、轻轻地用意念带动起来,像是叫着沉睡中的孩童一样,柔和的语气讲着童话,或者是一段舒缓的音乐仿佛置身于渐进的自然之门。”
“接下来,你会感觉到天与地的精华慢慢向着你的回路聚拢,不过它们还没成型,作为特征点,你会感觉到新的引力场慢慢在你的体内聚拢收敛。”
“最后一步,就是用意念在你的心脏背部轻轻一敲,你的法源就会像泉水一般汩汩流出。”
苏濛停顿了许久。
“文承,好好记住上面的话,接下来关掉你的五感,连我的话都屏蔽掉,重复尝试上面的步骤,如果一直都不行,那就回到最开始,重新清零。”苏濛停顿了一会,
“这里是最危险的一步,如果一不留神你就会丢失在自己的意念海洋里,纷乱的思绪会把你缠绕起来,谁都无法把你唤醒,所以一定要记住我说的步骤。”
文承在心中默默地点头。
“文承,”最后一段温柔的声音传来,似乎快要丢失,“加油,我会在外面一直等着你。”
文承默默地点头,净白的殿堂转瞬之间消失。
文承发现自己处在了宇宙的虚空中,身下没有着地点,像是太空垃圾一般永恒地飘下去,不知有多远的视界尽头,黑白的斑点卷起螺旋的波纹。
幽暗的恐慌突然袭来,各种纷乱的碎片从周身穿过,掠过指尖传来酥麻感,文承看着杂乱未名的事物穿过自己的身体,掠过自己的心和肺传来刺痛感,猛地咽了一口气,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
无论怎么努力挣扎都阻挡不了记忆碎片越来越多,环绕着他做起吸积盘的运动,圆环越缠越紧,快要将他勒的窒息。
他看到了父亲穿着航海服离开家门的背影,看到了母亲日复一日烧完饭菜独自走进小房间,看到了高一入学迟了两天才报道的那个男孩,穿着湿漉漉的T恤经过同学们的哄笑,零乱的诗篇连成一幅长卷、粗糙的炼成阵图纸层层叠叠摞起来,将他越缠越紧。
文承的呼吸开始慌乱,他似乎看到红色的女孩正在被一片机械犬所包围,额头满身是汗,她好像连午饭都没吃就匆匆去了,机械犬越来越多,快要将她吞没……
意念清零越来越困难,怎么办?
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理想,自高一时,见到那个女孩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的理想,哈姆雷特里奥菲莉亚的歌声令他对浪漫的爱情充满渴望,托尔金的中土世界里,灰袍巫师为了正义来回的奔波令他对责任充满向往。
不是万念俱空,而是坚定信念。
成为能保护心爱之人的强大魔法使,这个意念渐渐清晰,像是在心中封尘已久,终于出土的石碑。
他拼命地拨开缠绕地越来越紧的碎片,碎片被他迅速崩开,纷纷剥落消散。
原来,还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
既然第一道关已经过去了,那么就重头开始。
呼、吸、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就这样飘着一动不动,岁月流逝,斗转星移。
一根失音的琴弦慢慢飘过来,柔软地落在文承手上,琴弦是透明的晶状物,坚韧有力,像是抚着古琴一般,文承在上面呼唤着,让琴弦轻微地振动起来,和自己平缓的呼吸保持一致,逐渐同步。
琴弦竖了起来,像是舞者的谢礼一般在文承周身婉转地绕了一圈,慢慢地收进他的体内,跟着呼吸舒张开来。
从左肩到耻骨的主回路像是磁铁一般,五脏六腑传来轻微的牵引力和绞感,略略发疼,文承忍着痛继续放缓呼吸,不多时痛感消散,回路越来越热,像是被天使的纤手撩拨一般跳着舞,向文承传达一波一波的喜悦。
“扑通!”伴随心脏和回路的剧烈共鸣,主回路的中心像日出一般亮起,亮光从中间开始向两侧扩散,温热的自我法源迎来了初生的啼哭,在文承的体内欣喜地跳动着。
文承睁开双眼,发现苏濛正拭着眼角的露珠,喜悦地注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