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女孩动了动眼眉,西洋女子稳稳将她托在怀里。
“凯瑟琳!你……你再说一遍?!”林远显得有些愠怒。
林远的思绪实在是太混乱了,所以只能发出一些错乱的音节,带着愤怒的喘气,脖子慢慢变红。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握住木杖,三个树巨人像刽子手一般沉下身体。
“哟,林家公子,别这么生气嘛,连圣堂的使者也敢下手吗?”凯瑟琳露出纯粹的眼眸。
“不过是一个低阶英灵罢了,凭什么会受到圣堂帝国的保护?这可是严重的外交事故。”林远深吸一口气后说,“在陈词前,最好好好考虑清楚缘由。”
“抱歉,这位英灵妹妹的相性和我圣堂颇为吻合,所以刚刚碰到她的一瞬间,我就帮她皈依了圣堂信仰呢……”
竟然可以有这种操作?!文承大惊,继续观察师父。
“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自己一言不发就被别人皈依信仰的。”
“婴儿不就是么。”
“你敢说这是婴儿?”林远怒道。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凯瑟琳缓缓唱诵。(约翰福音11:25-26)
林远带着一丝愠怒看着她,圣经那么多经文,想必眼前的一番话女子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却毫无破绽。
“林远,”凯瑟琳说,“小竹的不死之身不是凭空得来的,这必然与圣堂有着不解之缘。”
文承吞咽了口水,继续看着师父瞎掰,不死之身明明是卢公为女儿所建的小竹屋所致吧……
“哼,就算是这样,她在这里还是英灵吧,还是不受魔法使公约保护。”林远沉下眉角。
“不不不,虽然她不受魔法使公约保护,但已经是圣堂帝国的公民了呢。”凯瑟琳捂着嘴笑,语气仿佛是在和人喝着下午茶。
“少开这种低级玩笑了,”林远挥手,“圣堂帝国并没有与本世界建交,这种幼稚的外交辞令根本不作数!”
凯瑟琳皱眉,眼前的男子势必为了得到小竹不择手段,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多也是摆设。
“你可好好考虑清楚,林家少爷,”凯瑟琳的脸冷下来,“以我塞巴斯蒂安家族在圣堂帝国的影响力,对某个世界宣战可不会多花什么功夫!”
文承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啊,如果真因为我这妹妹导致两个世界交战,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文承试探地说。
“徒儿别插嘴,给我乖乖站到后面。”凯瑟琳朝文承斥道。
“……”
“论及影响力,我林家可丝毫不怵你们塞巴斯蒂安家。”
“撇开我家不谈,就算是没有正式邦交的国度,在外的信徒被杀害,这样的事是如日中天的圣堂帝国能允许的吗?林远,你真的想试试?”凯瑟琳冷笑。
林远不再回答,忽然冷了下来,两个人竟然为了一个女孩吵成这样,空气都要擦出火花。如果他是为了能赢回柳真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离群索居的闲适女子又是为了什么?他接着淡淡一笑,事态竟然发生到双方赌上一切的地步了,真的值得吗?他自己不过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家族继承人而已,而眼前的西洋女子也不过是圣堂帝国流放到这里的没落贵族。
凯瑟琳始终面露平静,也不免逼迫自己放慢呼吸。
“哼,也罢……”林远叹了口气。
他将木杖收回,三个树巨人坍塌下来。
几人之中,心跳最剧烈的还是一言不发的文承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林远这是要放了他们?虽然谈不上什么好感,不过毕竟他救过自己吧……
“林远,谢谢你。”他这样说。
“别高兴的太早,文承,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林远冷冷地说,看了看沉睡的小竹、瞪着自己的凯瑟琳和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苏濛,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也不过是个三心二意的好色家伙吧,林远这么打量文承,挥了挥手,径自离开,迈进大切诺基,八缸的轰鸣扬长而去。
广场外,几人早已被红蓝交织的警灯包围。
“走吧。”凯瑟琳将小竹放到文承怀里,站起身抖了抖白裙的灰尘。
文承跟在凯瑟琳后面,不多时来到圣心堂。作为已经超过几十多年的老建筑,没有经过任何修葺改造,院子里甚至还遗留着上一个时代建造的枯井,这里本是本世界教会的产业,凯瑟琳的灵核穿行来到这里后,凭借委员会里少数知晓圣堂帝国的老魔法使们,才得以在这里落脚。
至于为什么会帮助柳真,则是在她初来乍到时,柳真帮了她另一个忙。
虽然根本没有圣堂帝国授权,但山高皇帝远,狐假虎威这样的事自然熟能生巧,这是凯瑟琳夺回继承权的据点,柳真既用购买高息帝国国债的方式为她付了买教堂的钱,也为她准备好了这样无暇的躯壳。
联想到没有公民身份的魔法使也有被猎杀的历史记录,买下这个圣光和灵气十足的教堂以掩盖自己的圣堂气息,绝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穿过最后的荒芜石阶,眼前是敞亮的礼拜堂。
凯瑟琳指了指讲台一旁的石质圣台,上面铺着一块红布,文承将小竹放下。
凯瑟琳取过一杯圣水,首先用右手托住小竹的后脑,用左手沾了几滴圣水,分别点在小竹的额头、心口和两肩,接着按住她的额头念念有词,呼出一阵阵白光。
过了几分钟,小竹抬起头来。
凝望着下午的阳光照射下斑驳的彩色玻璃。
就在空空荡荡的白墙上,十字架上钉着一个受难的男人。
恍惚着睁开几次眼睛,小竹的目光停留在十字架上,男孩的背影说,真的要这样吗,之后可以想别的办法。金发的女子说既然宣称了就要认真地履约,蓝色校服的姐姐一言不发地背对两人,用湿毛巾擦着小竹的额头,姐姐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即便是透过镜片,小竹仍然可以看到姐姐眼球里深邃的星空。
“哥哥……”她喃喃道。
“我在这。”文承回头,握住她的手。
“那个呢……这是哪……”
“这里是圣心堂,小竹,接下来是你的受洗礼。”凯瑟琳说。
“真的要让她皈依吗?”文承对师父渴求。
“那个呢……”小竹发出虚弱的声音。
文承和凯瑟琳不再言语,陪着苏濛一起,三个人等待着小竹接下来的话。
为什么哥哥会和一个金发姐姐争论些什么?是我的事吗?受洗,受洗是什么?
皈依这样的事,真的有那么慎重吗?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栖息花园里醒来,有阳光,有鸟鸣,桌上的面包可以让她吃个够,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想出去做点事,却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花园后疗伤,陪伴她的只有吃不完的面包。女孩就这样吃着,一片接着一片,不知不觉被新的空虚所替代。
为什么,没有人来把我领走啊……
是我真的太弱了吗?
仅有的时光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直到最后的几个小时。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不能呼喊,不能肆意发泄,只能等待生命慢慢消逝。
就这样,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消散了吗?让父亲的灵魂孤零零地继续漂泊下去吗……
直到背后那扇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哥哥……”小竹朝他虚弱地笑。
“小竹,不用勉强,哥哥会想别的办法保护你的。”
“那个呢,如果可以让哥哥减少麻烦的话……”小竹伸出冰凉的小手,摸了摸文承的脸,“我愿意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