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千叶宫”的来历。任谁在入侵前也没想到,地表的所有千叶宫分舵和总舵都是假象,是随时可以放弃临时据点,也只有最外围的银牌杀手和铜牌杀手,以及刚入行的成员会傻到以为真正的千叶宫枝蔓遍布天下。
他们偏守一隅,如同洞穴的老鼠般战战兢兢地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能来到青鱼山脉的都是千叶宫的“国民”,他们之中甚至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见过耀眼的太阳,以为世界本该就是这一方小小天地。不过这里虽有近百万人口,但作为修者的,十不存一。而其中天赋上佳,忠心耿耿的又是得百里挑一。
所以千叶宫作为摆在明面上的杀手组织,除了嫡系的部众,还有从外围吸收的新成员。他们都是经过重重考验,值得信赖的新鲜血液。
当然,偶尔也会混进如黎贺阳这样的情况,不过这些他派间谍都在后来的任务中被发现和排除,如这般死后才将消息带去地表,又未曾被察觉的,还是几百年来第一例。
不……或许不是未曾察觉?
另一边,以四大派为首的联合清剿部队并未去动用巡夜司和镇妖狱的关系——表面上,行动也很隐秘——表面上。毕竟如此巨大数量的人员调动,要是千叶宫不曾察觉,那就是真的见了鬼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使出与以往的反清剿相似的套路——抛出几个稍显隐秘的据点作为诱饵,在反杀的同时尽可能多地转移核心成员。而若事不可为——
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人,至少现在不能。
地下宫殿深达二百来丈,格局清明,基础牢固。其边墙上又修有许多栈道,能在高处远观大半个地下城市的灯火通明。
如今一处栈道上,一名锦衣外披劲装着内的青年单手扶着腰际鞘内的长剑,在高处观望着这宁静的城市,其如常地运作着,如同静脉里缓缓流淌的鲜血。
谁也不知道,过了明天,这里便只剩一片废墟。
包括锦衣青年自己。
然而这并不因此减少他满脸的惆怅与悲伤。他知道他们究竟是谁,背负着怎样的责任,面对着怎样的危机。就算是下一刻这座城市就如梦幻泡影般破灭,他也丝毫不感到奇怪。
“千叶宫”。
呵……他们大隋如今连个对外组织的名字都要外人替他们起。
一阵微风拂过,在墙壁上留下轻微的回响,不过一个转头的工夫,一道黑影已经立足于他的身后,黑袍躬身道:“杨麒殿下。”,正要下跪,但却让锦衣青年摆手止住了:
“国师免礼。”
然后便拢了拢他的一头黑发,眼色也再度变得古井不波,问道:“你说昆仑南烨等大派突然有多处弟子调遣,如今外面可有异动?”
那被称为国师的黑袍人道:“就在左近。”年轻人一愣,便听出了那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柔和的面庞曲线顿时紧绷,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是吗……”
“所以,这就是最后了吧?”
然而黑袍人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甘,道:“那倒未必!他们依旧只是软性地包围了我们外围据点,虽然比过去多得多,但只要……”
“够了!”杨麒还抓着栈道扶手的指尖一紧,便有木材嘎吱的声响。这扶手用的是坚逾精钢的梁栓木,却依然不堪重荷,行将折断,可见青年的指力之强,已经超出了结丹境体修的界限。
他贵为前朝遗脉,无论血统功法均是上上之选,如今三十而立,便已经登临忘神之境,可谓是外界也少有的天才,可惜这于大局毫无意义。
如今能改变局势的个人力量,唯有纵横。可他们“千叶宫”,便是这最强的国师,也只是阴阳五行俱修,已达平衡的伪纵横。
而且潜力已尽。
杨麒平了平心神,怅然道:“国师,我不明白。复国真的,真的比我大隋子民的性命还重要吗?”他的问题也是历代被教导灌输复国兴邦思想的隋朝遗脉共同的疑问。毕竟,已经四百年了。
若是四百年前大隋刚灭,大家的心情便不是不可理解。可如今四百年过去了,再深的仇恨也在安逸中淡忘,可似乎唯独他们这些前朝贵族始终无法忘怀。
如今最后剩下愿意跟随他们的人已不足百万,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消息闭塞,错信他们的?他们不仅没能完成当初的承诺,还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离梦想越来越遥远,可为什么他们还要坚持?
国师不语。
他知道,殿下需要发泄。因为殿下……太善良了。
即便以一身担下罪责,来换取国民重见天日,他也愿意去做。若是殿下早生百年,而他也能早日辅佐这样的明主,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现在……新的希望已经来了,即便殿下愿意放弃荣华,那群看不透未来的人,也不会丢掉触手可及的富贵。
只剩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那样东西就完成了。还有一个月,“那群人”就会实现他们的诺言。
到时里应外合,大唐便是……“那群人”的囊中之物。
而他们,只是傀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