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神,正对着蒙绍毅的眼睛四目相望,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这让蒙绍毅脸色一僵。
这声音,听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仿佛在憎恨着世界。
他突然发现,可能让鹿君泽无奈叹息的事,并没有自己想的纠结了各种恩怨情仇这么复杂。
“即便是把修为限制在结丹上境,我也最多只有两三年可活。而要对付千叶宫,我势必无法将修为继续限制在现在的程度。”
“等千叶宫的事告一段落,我大概就要去等死了吧。”
“我不管你们究竟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唯独歼灭千叶宫这件事——给我干脆地,干干净净地结束掉!一个也不要放过!之后你们还有什么要去争夺的,要去掩藏的,随你们的意。”
蒙绍毅陡然惊醒!
这是警告。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边在谋划其他事,而且和千叶宫有关,只是不关心,所以那天天上楼的时候,他没有点破。
当蒙绍毅猛然转头,两人的鼻翼都快碰到。那双金红色的眼眸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纵使蒙绍毅修为深厚,也不由自主地留下了颗颗豆大的眼泪。
“总之,”
“你们要夹带多少私货我都无所谓,但至少,别来碍我事……”
“否则我会让你们都后悔活着来到世上!”
当鹿君泽目含深意地说完,他便转首突然提速,《咫尺》当即发动,转眼间便到了蒙绍毅十丈之外。
蒙绍毅有些懵,可当他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后,顿时浑身一震!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幸运,没有得到什么极上天赋。
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也急急跟了上去,然后语气急促道:“可是——”
鹿君泽耳廓一动。
“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吧!”这时,蒙绍毅已经飞身而至,重新与鹿君泽并肩而立。
“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快速地提升修为,只要到了归一境,病灾和生理缺陷就能——”
“所以我才是羡慕别人的一方啊。”鹿君泽突然止步,转身面对蒙绍毅,平静道。
“你们只要到归一境就可以了。”
蒙绍毅一听这话,顿时也生了些火气,毕竟还是年轻人,自己在明明比自己更年幼的对象面前却仿佛被当成了不成器的孩子一样天真,这种被看扁的感觉,对任何有血性的年轻武人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
“就算是纵横境!你凭着极上天赋,要是十年里不是害怕这害怕那的,恐怕也早就已经接近了吧!可你却在害怕!不敢往前一步!这就是你的理由?!”蒙绍毅的脸现愤怒和嘲讽,一副忿忿的样子。
鹿君泽止步。
他凝视着蒙绍毅,让蒙绍毅越发感到不安,可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不屑和讥讽的模样。
他说的没错,要是自己搏一搏,或许能成为纵横境……
可脑子烧坏的纵横境,也不过是一只无差别破坏的狂乱野兽而已。
而且,他的寿命只会变得更短暂。
鹿君泽再度开口问道:“蒙师兄。”
“从现在开始算起,闭关苦修,你要想到达归一上境,要多久?”
蒙绍毅不答,但心下已经开始思索了。
若是继续以现在的势头来修行的话,门派提供的资源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下……早则五六年,晚则十年上下,总之,他有绝对的信心在四十岁之前到达归一境。
至于归一上境……再加十年!
“恐怕是个很大的数字啊?”鹿君泽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让蒙绍毅皱眉。
“一炷香。”
……什么?蒙绍毅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今天怎么老是转不过弯来。
“我现在开始提升修为,一直到成就归一上境,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蒙绍毅感觉自己的脑海有若一道晴天霹雳斩过,识海轰然破碎!
一……炷……香?
“这不可能!”他突如其来的惊叫一时间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去压低声音,可现在他也顾不得引来旁人侧目了。
“这不可能!”蒙绍毅尽力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又说了一遍。
没错,这不需要什么理论知识来加以佐证,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荒谬言论。连蒙绍毅这样处事严谨的人都觉得这话说的荒诞不羁,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炷香就像连破两个大境界,站到纵横境的门口?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归一境都是大白菜吗?!
“我做过啊。”鹿君泽道。
蒙绍毅瞪大了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然而鹿君泽懒得解释,自顾自接着道——
“之所以选择让自己的实力定格在结丹上境,我想大概是……这具身体擅作主张认为这个位置更符合自己的需要吧。”
“结丹境是最稳定的,而结丹上境的实力,则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在那晚以后,就停在了结丹上境。”
“我知道这么说,你大概不会相信。不过没关系,要是去攻打千叶宫,那你们迟早会遇上的。”
“我那晚没能杀掉的两个红牌杀手之一。他目睹了全过程,而我在意识清醒之际,只来得及把另一个杀掉,他的话,只是缺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好歹是个红牌级的杀手,至少逃回去总该做得到吧。”
同时心里不屑地想着,你那种天真的想法,以为我没尝试过吗?
要是再有三十年寿命让自己烧就好了……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
可现在,这就是自己的末路了。
鹿君泽又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己所见的地狱。
学徒生们哭喊着的惨叫声,教习们拼上性命最后的挣扎,然后无情绽放的血花。
他们本来谁都不用死。
因为,那群暴徒的目光所及,只有移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亮起。而剩下的,只是顺带的殉葬品。可笑的是——殉葬品都齐备了,可偏偏他却活了下来。
在暴徒们惊恐的目光下,化身冷血的屠夫,反将葬礼的主办方统统推进了坟墓。
既然阳损命难违,那残存之躯也当为己用。我将绽放最后的火花,来为你们逝去的生命――
赎罪。
他再度转身,继续向前进。独留蒙绍毅一人还沉浸在这番话的震惊中。
一阵秋风拂过。
蒙绍毅突然打了个哆嗦。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