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飒沓声叠叠而来,梅喆就感觉更头疼了。
梅耀祖容颜俊美,神色冷峻,行事雷厉风行。不过知晓他性情的人,都知道此人外冷内热——简而言之就是轻度面瘫——梅喆腹诽过后,也不多说什么。至少人家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即便是这样的梅耀祖,这段时间也时常带着一抹笑意。
他走到梅喆身边,恭敬取出一张出自乾正钱庄的贵宾级黑纹晶卡,道:“先生,这是您不日前那些材料所得,一共二十七万六千两,我自作主张,补了个差价,一共三十万两,还请点收。”
梅喆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对这个学生并没有什么不满,非要说有的话,就是太喜欢学习了。
“另外,我昨天听先生指教,对这《点睛法》还有三十七处不明,还望今日先生能不吝赐教。”他恭敬一拜。
梅晔堂,难不成你的智商都被哥哥吸走了?
一个废柴如斯,一个学霸如斯……平衡一下反而简单,混合双打真的让人受不了啊!
……
自两日前的那场短暂的闹剧后,周家人手没有拖泥带水,待当后来人完成交接,周文与周胥四长老便乘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上,气氛沉闷,无论是周胥还是周文,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然而周胥明白,周文很不高兴。
周文已经一天没有说话,只是时常望着梅城方向,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胥叹了口气,道:“文儿。”
而周文不答。
他只好再度出声:“文儿?”
周文身躯一震,似是才反应过来,道:“四叔,您叫我?”
看到周文如此魂不守舍,周胥也是讶异那赵静欣为何有如此魅力,让得周文这般迷恋。但他还是故作严肃,咳嗽几声,问道:“还在想赵静欣的事?”
周文看着他,眉眼微动,稍稍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
周胥见此,便劝道:“好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是那废物死了,赵家小姐也没有回心转意,这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终究是要撑起我烟霞山庄的栋梁,若是娶了个胳膊肘子向外拐的内人,就算我们答应,你爷爷也不答应。既然如此,何不成人之美?这样,你在江湖上的名声风评也只会更上三分。”
“天涯何处无芳草,那赵静欣有眼无珠,是她的损失。你不必往心里去。”
“我相信,你能找到更好的。”
周文嘴唇抿了抿,最后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四叔,我明白。”
只是你不明白而已。
周胥欣慰地点了点头,粗壮苍老的大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须。他看出周文的勉强,可能。
而周文的思绪却飘到了天外。
他想到了自己与赵家三小姐初遇的时候,那份感动和悸动。
也想到了那个秘密。
他的眼角,不可察觉地现出一抹阴狠。而嘴角却是微微牵动,嗫嚅了几声,细如蚊呐:
“赵静欣,我很遗憾,遗憾我终究没能打动你。”
“但我祝福你,还有晔堂。所以,这姑且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没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烟霞山庄周家小公子,不仅认识这小小梅城的天才少女,还和那废物少爷梅晔堂也有旧。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们曾是朋友,周文曾经憧憬过梅晔堂。
但自那天以后,他一直以来都希望现在的这个梅晔堂去死。
无关乎赵静欣,也无关乎两人的恩怨,只是个人的情感作祟。那是一种扭曲的信念,就好像自己眼里十全十美的某样宝物突然遭到了玷污,从此在自己面前留下的只有污浊,让他恨不得尽数清理干净。
这个梅晔堂,和他理想中的……
天差地别。
他讨厌现在的梅晔堂——不,更确切地说,他讨厌自己。
是自己害的他变成了这副窝囊废的模样。
自己,只是个不想面对自己错误的烂人而已……
现在,他没能把这份过错掩埋在地底。他想,这或许是天意。
既然掩盖不了罪行,那就赎罪吧。他并不期待有朝一日记起一切的梅晔堂会原谅他,但多少,在自己再度面对他们的时候,心底能有个安慰。
他指尖翻飞,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打开折扇。忽然,一阵和风掠过,掀起了半遮半掩的帘子。
在折扇的背面,一只小小的千纸鹤,自指尖微力斜抛而出,正好处在周胥的视角盲区。
千纸鹤翩翩飞舞,最后在某一树梢上停留。这树看似与左右无异,而当车队行过大路,四周寂静无人之时,竟是起了惊人的变化!
他如流体般延展回流,最后化作一模糊人形,手持千纸鹤,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跃而起,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