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秋的方向很明确,暂时抛开身边深具诱惑力的传承宫殿不管,一心朝着四方珠中光点所在方向追去。
然而在片刻之后,他无语的感受着四方珠中光点的位置,扭头看向叶九幽,神色古怪:“九幽,你说这么多年了,那天材地宝会不会已经成精了啊?”
“怎么?”
“那个光点在移动诶!”叶九秋坐在黑棺上,撑着下巴叹,“我们一直追在它后面,距离都不见拉近过。”
当然,也可能这宝贝已经被人得手,现在是跟着人在移动。但哪个修士这么蠢,得了宝物还不隐匿气息藏起来?
难道说是隐藏不了气息的宝贝?
叶九秋在心中嘀咕了个遍,却见叶九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九幽,你怎么说?”
叶九幽神色莫名的瞥了他一眼,只道一句:“跟我来。”他发现三世棺的黄泉倒影在靠近某个方向的时候,越发清晰起来。而这个方向,与叶九秋指出的方向,差别不大。
他们在往山下走。
叶九秋不知其中关节,一个人还在嘚瑟:“什么叫跟你走,这不是我在指路么?”
叶九幽面无表情的勾起唇角:“很好,那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叶九秋:“……”我等你方向错了之后怎么脸红羞愧呢!
这里并不禁飞,但飞在高空就是明显显的靶子了。他们脑子还没坏掉,自然不会那样做,只是在宫殿间穿梭,速度慢了不少,但胜在低调。
想来抵达这儿的修士都会这样做。但很快,叶九秋就亲眼见识了一遍,能进入大比之地,进入这传承之所的修士,还真有脑子坏掉的家伙。
堂而皇之的在天上飞啊!
脚踩飞剑,身姿挺拔,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那人……”叶九秋抬头默然,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罢?
就在这短短须臾时间里,就他看见的,就已经有七八种杀机暗藏的术法落在了那人身上。
暗中的对手想要偷偷对这人出手实在是太容易了。叶九秋看着那人明晃晃不加掩饰的身形,都下意识觉得手痒。
我们都小心翼翼着呢,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这里的修士,觉得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你?
除开一心想排除对手的修士,就连叶九秋这种纯路过的,都想给他狠狠来上一下。
太拉仇恨了!
然而在七八种术法落在那人身上后,那人却毫发无损,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威能骇人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就如同清风拂过脸颊一样——
叶九秋吸了口气,心道原来这是有恃无恐。
但一人之力又能强大到如何?没有绝对压制这里所有修士的实力,有恃无恐也是有勇无谋。
没见他家九幽这么厉害,也低调的很吗?
“九幽,你猜那人要多长时间才会被人打下来?”一个集火的靶子,能坚持多久呢?
“九幽?”
问话许久没得到回答,叶九秋诧异的偏头看向叶九幽:“怎——”
他看见叶九幽也微微抬头,注视着那个修士,目光专注。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叶九幽的这种眼神了,追忆怀念的眼神。叶九幽此刻陷入的那个世界,是他永远无法参与进去,只有九幽与旁人的回忆的世界。
那个修士是谁?又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九幽有所纠葛的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是朋友。
在看见九幽柔和下来的眼神与微微挑起的唇角后,叶九秋悄悄压下心里控制不住的酸涩,伸手拉了拉叶九幽宽大的衣袖,加重了声音:“九幽!”
叶九幽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叶九秋几乎要心慌起来,开始反省自己刚刚语气是不是太重了的时候,才倏然放松了绷紧的薄唇,冰凉的指尖点上叶九秋的额头:“放松点,往后去哪儿,都会带上你的。”
“……”叶九秋无措的抬手揉了揉耳朵,觉得手下的皮肤烫得吓人。
他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连叶九幽临时调转方向,追着那个修士去了,也完全不介意了。
那个修士如他所想的,并没能在高空坚持太久时间。不到片刻光景,他就看到半空中的修士身侧爆开恐怖的灵力波动,怕是有不同人出手,而且丝毫没有留手。
那人终于倒下,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儿,从高空笔直坠下。
“九幽!”叶九秋紧张的看向叶九幽,刚才那阵波动,那人还活得下来么?如果死掉的话,九幽……
“那家伙没那么容易死。”叶九幽漫不经心的回他,黑棺的速度都没变过。
叶九秋黑线,那人……真是九幽的朋友对罢?
不过就刚才对那人的攻击看来,这座大山上,抵达的修士还真不少呢。其实此处的传承宫殿那样多,人均分到每人头上都是绰绰有余,就算一个人贪心想独占多份,也没有问题。然而人心就是这样奇怪,面对诱惑,哪怕知道自己吃不下,也会将其视为己有,不愿旁人沾染半分。
有什么好争斗的呢?
话是这样说,但叶九秋明白,这里迟早会爆发众多纷争。单说两拨人在一个宫殿里相遇,究竟是谁主动退出就是一个问题。更别提在外界本身就存在矛盾的修士了。
叶九秋将含雪剑握在手中,放开神识。越来越接近那人掉落的地方,想来报着捡便宜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数,不知能否赶在众人之前抵达。
他的期望很快就落了空,在遥遥可见躺在地上身影的时候,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并且杀机毕露。
他表现得比叶九幽还急迫,含雪剑被他掷出,虚空水晶赋予的属性令剑身隐没于空间,穿透于空间,以异常恐怖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朝那人脖颈割去。
然而还是赶不上。叶九秋明白。
但至少可以为那个作死的九幽的友人报仇了。
他遗憾的扭头看向叶九幽,正想开口安慰,却见男人薄薄的唇瓣弯起一道讥讽的弧度,凉凉看好戏的样子。
咦?
他似是恍然的回头,只见“昏迷”的男人一手洞穿了来人的丹田,鲜血沥沥的浸透了他的手臂。而一柄锋锐的勾状法宝抵在他的脖颈,却连他半点皮肤也没有破开。
小范围内有灵力涌动,像是当初在厄难谷中,花凉夺人金丹吸取灵力时的波动。
男人在“采补”。而被采补的人还未死去,面色惨白,命不久矣,面对猎物与猎人的立场反转,眼中的惊愕还未散去,就已绝望。
“万祁擅长禁制,元婴落入他手,是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叶九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与你同修阴姹九舞诀,但比你精通得多。而今身体堪比极品防御法宝。”
阴姹九舞诀?怪不得一身冰肌玉骨。叶九秋对万祁的身份有了猜测,必然是出自天魔宫,必然是个炉鼎。一个炉鼎正在采补他人?功法不会冲突的么?
然而万祁采补技能不仅不弱,当叶九秋的飞剑削掉那人头颅,斩灭对方神魂时,他正好结束了采补,效率快得不是一般。
叶九秋眨巴下眼,心道还需要去救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吗?这人现在还不认识九幽,可别等靠近了把他们当对手打起来。
叶九幽似乎没有这层顾虑。
黑棺的速度平稳得一直没变过。
哪怕万祁现在站在原地朝他们冰冷邪气的望过来,眼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挑衅,也没让叶九幽在意半点。
含雪剑飞了回来,重新落入叶九秋手中。万祁的目光也有一瞬落在剑上,似是对此剑刚才的神出鬼没相当忌讳。
无奈的做好了跟“自己人”打一场的准备,但当黑棺飞到万祁身前的时候,万祁还是没有动手。
他凹着邪肆挑衅的姿势一动不动,就是那双眼睛里的杀气浓郁得都化成小刀片嗖嗖嗖了,狠戾的落在叶九秋两人身上。当叶九幽朝他伸出手时,强烈的不甘心从他眼底透出。
“……”叶九秋无语的看着叶九幽抬手一捞,就把姿势狂拽的万祁打横摆在了黑棺上,跟条案板上待处理的咸鱼一样,最多只能用目光凌虐一番他们。
原来刚刚那么杀气四溢都是装的?这个强弩之末。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黑棺以不变的速度绕开层层宫殿,避开其他赶来的修士,恢复了他们先前的行进方向。
“虽说他的阴姹九舞诀比你修炼得高深,但未到九层之前,也并非那样无敌。”叶九幽像是感觉不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一样,把之前的话题继续,“在空中遭遇了那番攻击,他也到了极限。冒险采补是无奈之举,否则谁会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让自己陷入动惮不得的境地?”
叶九秋默然,炉鼎采补他人果然有后遗症的罢。
“你说是不是,身为炉鼎却偏要修炼采补功法的蠢货?”叶九幽转头对上万祁的视线,被对方戳破秘密后惊讶又狠毒的目光很好的愉悦了,“不满意这个说法?那好,喜欢作死但不小心作过头的蠢货?”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搭理愤怒得快要炸开的男人,转而向叶九秋简单介绍了一遍万祁。
出生东大陆,年幼时因资质极品,被东大陆的天魔宫收入山门,但并不是作为弟子培养,而是作为了最优秀的炉鼎,以供宫内大长老之子使用。
大长老之子修炼的天魔九杀术,而他则修炼阴姹九舞诀。
待他修炼到阴姹九舞诀第九层,他的全部修为就会为大长老之子做嫁衣。
他天资太好,在一次契机中摆脱了天魔宫的洗脑,恢复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可惜他体内种有禁制,解不开来,于是无法逃离,无法违背。
他连放缓修炼都不行。因为天魔宫会定期考核他们的修为。
一旦他的修炼速度降低得明显了,那势必会引来怀疑与试探。
那该怎么办?
万祁不知道,他一直苦苦追寻着破解之法,然而天魔宫的不传之秘岂会这样简单?
像无法反抗的食饵一样活着,万祁明显扭曲了。多出的爱好就是找死,自暴自弃得好像死了就可以摆脱一切,不会便宜了天魔宫一样。但他又舍不得死,总是在快死之前反悔,然后他活下来,想杀他的人死了。
就这么寻死觅活的祸害着旁人。
今天要没有叶九秋他们,万祁可谓是作了个大死。
“可能是他的阴姹九舞诀趋于大成了,快被摆上餐桌吃掉了,现在着急了罢?”叶九幽事不关己的分析,“再加上,这次进入大比之地也是瞒着天魔宫偷偷进来,想拖延一下被奉献的时间,顺便不死心的寻找一线生机?”
叶九秋悄悄瞄着万祁的脸色,看着这人的表情从惊疑不定到一脸懵逼,五彩缤纷的好看极了,恐怕也在心里抓狂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了解他的陌生人。
“可惜,就算没有我们,他这次也死不了。”叶九幽转身,定定的看着万祁,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将眼前的一切看透,“最多重伤不愈个百八十年罢了。”
叶九秋扬眉,还留有后手么?
怪不得这么乖顺就被他们带走了,这是看他们暂时没有恶意,顺便利用他们离开那地儿罢。
咸鱼状的万祁维持着挺尸的模样,终于张口说话了:“的确如此。可是重伤不愈百八十年,于我而言,与死了又有何异?”
他一扫懵逼之色,露出邪气的笑容来:“如此,要多谢相救了。敢问——你到底仰慕我多久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叶九幽。
叶九秋面无表情的一脚踩上他小腹:“再说一遍。”
“……”万祁看着差一点就能断了自己子孙根的脚,嘴角狠狠抽了抽,重新诚恳的问:“请问阁下是怎么知道在下这样多……隐秘的?”连他偷偷作死的爱好都一清二楚,这人太可怕了!
叶九幽:“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万祁皱眉,还有人如此得了解他?
叶九幽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听你说的。
万祁也没想能问出个所以然来,眼睛一闭,竟是自行疗伤去了。
倒是很放心他们的样子,是对自己的后手很自信,还是说……这是他再一次试图作死的表现?
毕竟九幽不是说了么,想杀他的,最后全都被他反杀了。
叶九秋心情微妙,九幽可真清楚万祁的性格,恐怕在看到万祁在天上找死时,就预料到了之后万祁的一切行为方向,比如装死、比如毫无反抗的落入他们手中,比如不动声色的与万祁达成现今的平衡。
叶九幽瞥了他一眼,狭长的眼里尽是嫌弃,却也凑到他耳边,声音滑凉如上好的丝绸:“我最了解的始终是自己,嗯?”
叶九秋被嗯软了腿。
于是正好挂在叶九幽身上。
悄悄关注着这两人的万祁:马蛋又是一株鲜花插在牛粪上!是有多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