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还是与许宁带着唐远专程去了次公主府探望裴瑄,提前递了帖子,结果上门那日还是来迎接的管家还是再三道歉:“对不住,我们公主今儿原是专程候着着二位贵客的,只是不巧早晨宫里来了人,太后专程召了她进宫,回来的时候齐国公府老夫人又来了,您也知道的,那是长辈,怠慢不得,公主只得让卑职来迎接两位大人先去看裴护卫了,等老夫人走后,她再见二位。”
许宁道:“不敢当,公主千金之躯,不必特特拨冗见我们,我们看看裴护卫便好,不知他今日情况如何?”
管家道:“今日请了跌打损伤的圣手孙老大夫来看过了,醒过一次,还有些发热,不过大夫们都说醒过来了就好,慢慢养着就行。”
宝如和许宁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宽心,在管家的引领下到了一处十分宽敞的院落,这里宝如还是第一次来,进去一看只见这院落十分宽敞,房子抱厦前一片青石演武场,各色石锁武器样样皆有,宝如叹道:“这院子这般宽敞,都快能走马了。”
管家道:“后头有专门跑马用的猎场,公主吩咐过护卫们可以随意使用的,裴护卫养有一匹汗血宝马,那可是要日日都要跑的,否则就不中用,裴护卫那一日不去骑骑马?”
宝如心里暗叹公主这用心良苦,待到进门,只看到房内虽然铺陈不算华丽,十分简洁利落,但细看起来无论是家什还是摆设,样样皆是上好的,转入内室,掀起纱帐,裴瑄正合目躺于被内,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唐远已是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宝如想起他之前英气勃勃的样子,不由眼圈也红了,许宁前几日已来看过,叹了口气,轻轻在袖子下握了握她的手。
因不欲留在那里打扰裴瑄休息,他们只看了看就走了出来,叫了一直伺候的小厮过来一一问情况,才知道其实今日的确已好转许多了,之前连吞咽都不能,许宁又问了些所需要的药材,管家忙道:“该有的药材都有,便是宫里也不断赐下来,太后、官家、连皇后、贵妃那边都有赐下来的,公主更是命小的们不计成本,这些日子裴大人身边从来没有断过人伺候,如今太医们也说已在好转了,慢慢养起来便好了。”
宝如又问了几句后,忽然有侍女从里头急急走出来道:“许大人许夫人可还在?老夫人走了,公主问若是许大人许夫人还在,快请他们进去相见。”
许宁和宝如对视一眼,便放了唐远在外头,跟着那侍女一路往里走去,公主一身见客的大衣裳,显然的确是才见过客人,五官妆容精致,却一反常态用了粉,永安长公主肌肤白皙如雪,宝如几次见过她,都不太用粉的,这次却能清晰看出来她新上了粉,虽然脸上妆容严整,细看却能窥见她双眼内有些血丝,眼皮有些肿,眼角融光粉滑,看起来倒像是才哭过,匆匆忙忙洗过脸重新上妆遮掩,鬓发还有些湿气。
宝如心下想着她哭的缘由,齐国公府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适才管家说公主上午先进宫见过太后,出来又见齐国公的老夫人,是与太后有关?还是只是单纯忧心裴护卫?
之间永安长公主面上微笑,却眉间隐有忧色道:“原接了许大人的帖子想着今日一定要见见你们两位的,结果还是接连有事,不得不怠慢了二位。”
许宁道:“不敢当怠慢二字,裴护卫为在下好友,如今病重,本当亲自照顾,公主尽心尽力,我们只有感谢的。”
永安长公主脸上露出了个有些孱弱苍白的表情,仿佛似笑,却又给人感觉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宝如一向觉得她十分坚强有主见,忽然看到她这样有些茫然的脆弱神色,也不觉愣了愣,只听永安长公主道:“裴护卫……当日舍身救我,忠勇仁义,我自当报恩……原是分内之事,还请许大人不必夸了。”
她原是个玲珑机变之人,平日里说话也十分妥帖周到,今日却仿佛心头大乱一般,应酬的话说了几句,仿佛就有些冷场起来,宝如看她如此,几乎要以为裴瑄已不治,心头疑窦大生,不觉试探道:“听说裴护卫今日已清醒,想来已转危为安,如今也只是疗养而已,在公主府只怕他要分心当差的事,不知是否接回我们府中,慢慢疗养,待到身子健康了,再来公主府当差?”
永安长公主脸上掠过了一丝惶然,脱口而出道:“在公主府疗养也可的……”忽然又住了口,过了一会儿脸上微微有些哀伤,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道:“不过夫人所虑也对,裴侍卫一直在许府寄居,想必也更自在些,在我这儿,大概不便静养。”一边又恢复了从前那利落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妥当安排人将裴侍卫送至府上,还请你们妥帖照顾,大夫仍会定期到府上诊治,一应药材等费用,也由公主府开支,还望不要推脱了。”
许宁和宝如对视了一眼,应了下来,许宁便问了几句裴瑄平日照顾需要注意什么来,永安长公主倒是款款道来,连喂药如何喂,一日几次药,什么时候换药都说得十分细,几乎像是自己亲手做过一般,许宁又道了几句家常话,才复又仿佛不经心问了句:“不知道当时情形到底如何危急,连裴瑄这等身手都中了招?毒箭这般厉害,我们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凶险。”
永安长公主脸上微微有些不安道:“当时天气微微有些小雨,又是黄昏,想必军士们也有些大意了,那匪徒自上而下放下滚石,又射乱箭,护卫们死伤甚多,裴护卫若不是救我,也不至于中招……”她含糊说了几句,却和之前许宁说的官方审案的说法差不多,不像是身历其境,倒像是不愿多说,也不知因为是女子心软,对那日死了那么多人有些不愿意回想细说,还是另有内情敷衍他们,许宁问了几句后,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带着宝如施礼辞行。
回府途中,宝如道:“永安长公主这态度怎么叫人觉得好奇怪,她不该如此吧?若是看平日里她的态度,定会留裴瑄在公主府调养到身子好的,如今怎么反倒要送回来?”
许宁上车后一直蹙眉沉思,听到宝如这般说,抬了头想了想道:“她毕竟是个孀居在家的公主,大概想来想去觉得不妥吧?我有听说风声,太后似乎又想替她招驸马了,齐国公府这些日子也在到处相看人家,看起来似乎是要找个才子来配。”
宝如一怔:“这个时候给她找驸马?”她还以为太后遇刺,这时候应该全副心思都在查案子上,居然是要给她招驸马了。
许宁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可能生死门上走了一遭儿,所以怕这个女儿过得不好,才紧着给她招驸马吧。”
宝如总觉得怪怪的,但是看许宁似乎并不以为意,也只好换了话题,与许宁商量如何安置裴瑄,让他好好养病。
第二日果然公主府派人将裴瑄好好的送了过来,直接软轿抬了过来,一丝颠簸都没有,裴瑄也清醒了些,看到唐远侯行玉等人哭成哭包还取笑了下,又说口渴得紧特别想吃宝如做的鸡丝酸豆芽汤,宝如连忙亲自下厨去给他细细做了几道菜,送去院子的时候,看到许宁也下朝回来,正坐在一旁与裴瑄说着什么话,面色都颇为凝重,倒像在说什么大事一般,宝如问道:“怎么了?”心里不觉疑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换个大夫?”
裴瑄笑道:“并没有,只是和许大人说到些朝堂的事,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听说荪哥儿如今得了柳先生的青眼,时常得指教?真是好机会了。”
说到孩子宝如也有话说:“那柳大人,我觉得不一定会教孩子吧?我看卢娘子之前教得也挺好的,那柳大人教,前儿我听荪哥儿说,教得和卢娘子解的有些不同,我正想问问许宁,这说法不同,会不会孩子会弄乱啊?”
许宁一笑:“这有什么的,经义释义,古今也不知多少人各有看法,有些也并没有定论的,只要言之有物,说得出道理来,都没甚么,多师从几位老师,对荪哥儿有好处,开阔思路,将来自己想得也更周全一些,没准能有自己的看法呢。”
宝如微微放了下心,又笑着嗔道:“我才不指望他去钻到那些经义里头做个书蠹,学以致用,倒是实用些好。”
许宁含笑微微,与她对视,目光十分宽容,裴瑄在一旁看不下去,只好轻轻咳嗽了声道:“夫人做的菜,我可有多时未曾吃到了。”
宝如连忙盛汤道:“快趁热喝了,我问过大夫,添加了些当归,只是那味道有些重。”
裴瑄脸上皱成一团:“夫人……药膳就不必了……裴某人一向贱命,没死就一定又能活蹦乱跳的,真的只管做些好吃的就好,千万别给我再加什么药材进去了,没法吃啊!”
宝如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今儿仓促了,明天我再好好想想,做几道没有药味的菜来,听说牛膝汤不错,不如试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