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橙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被拆穿或是被怀疑了, 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恐慌, 她恨不得筱萌尽早发现真相,拆穿这件事的西洋镜,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是被渔夫套上圈环的鱼鹰,即使叼到肥美的大鱼也吞不下去, 唯有交给渔夫换取小鱼的施舍却又不情不愿。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就像筱萌约邵承在熟悉的西餐厅见面一样, 宁橙约了曲烨见面, 首要选择也是在老地方,可能在老地方可以降低她的恐惧,或者找到归属感。
在这家咖啡馆里, 曲烨的手已经第三次去掏烟盒了, 最后都作罢。
“这里是吸烟区,你可以吸烟。”
“我知道。”曲烨烦躁的左右看看, 鼻子不听话的去嗅邻座飘来的烟草味:“但是一旦我吸了, 戒烟就失败了,再说,筱萌鼻子很尖,闻得出来……咱们还是换个位子吧。”
两人换到无烟区,宁橙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曲烨, 说:“你变化还真大。”
“没办法,筱萌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孩子好,我也该戒烟了。”
“名字想好了么?”
“曲源, 饮水思源的意思。”
不知道“饮水思源”是不是代表曲烨对筱家的感激。宁橙想。
然后她笑笑不语,垂下眼努着嘴,身体前倾的同时也压低了声音:“曲烨,我想求你一件事。”
被她突然转移的话题吓了一激灵,曲烨不自觉地产生警惕:“你可是从来不求我的,准没好事!”
宁橙耸耸肩,承认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话已经说到这步也没理由不说下去,她索性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一口气说完:“我希望筱萌永远都不要知道当初告密的人是谁,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世界上就没别的人知道,就算筱萌疑神疑鬼也没有实质证据。”
话一说完,宁橙如释重负,好像十恶不赦的罪犯已经申诉完毕,只等着法官的宣判。
“行啊,我答应你。”
曲烨太过痛快,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宁橙反而不安。
“你答应了?没有条件么?”
“哈!我在你们心里就这么恶劣?”曲烨脸上染了薄薄的一层怒意:“前两天,我特别去农贸市场买了一只鸡回来给筱萌炖麻油鸡汤,结果她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影楼的资金又周转不开了’。”
宁橙能理解筱萌的心理,就像她有时也会疑神疑鬼一样,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有过前科的男人时,都会不自觉地竖起防备,这不能怪筱萌,也不能怪曲烨,只是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被人提起的次数太多了,并且总被事实验证。
“那能怪谁,谁叫你以前……我想筱萌只是脱口而出,并不是有心那么说的。”宁橙想到筱萌之前挂在嘴边的“挫折吸引力”,决定欺骗曲烨一次:“你忘了她原来对你多用心了么,现在有了孩子情绪又受到困扰,她压力太大了才会说错话,你怎么又不体谅她了?”
“我怎么不体谅了?我当时一句话都没说。”曲烨反驳道,接着冷笑:“其实第一反应都是最真实的,最不自觉说出口的话也都是真话,可能我以前真是太过分了,才让她对我失去了信心。”
曲烨脸上写满了落寞:“还有,你也可以放心,既然现在关系都定了,我也没必要把当初那件事拿出来说,我难道还不知道筱萌的脾气吗,她现在对我这个态度,我是最想息事宁人的!”
得到曲烨的保证,宁橙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在回家的路上,她又将这其中的没一个细节反复琢磨了几遍,基本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把柄,她虽然担心曲烨不会守口如瓶,却也不能杀人灭口,为了让自己安心,只有选择相信他不会想不开的自毁他和筱萌的婚姻。
当晚,邵承亲自下厨,宁橙收了心正准备提出她有意辞职另谋高就的打算,却被邵承放在餐桌边的手机发出的剧烈响声噎了回去。
“宝贝儿,帮我看看是谁?”
电话是筱母打来的,她约了人明天上门修理空调和通下水道,但是刚才刚接到一个亲戚的电话,提醒她和筱父不要忘了明天出席婚宴。筱母这才想起她和筱父一早就答应为一对晚辈当证婚人,却因为近日发生太多变故而将其抛诸脑后。筱母担忧留下筱萌一个孕妇在家监督工人会出什么意外,又不敢轻信小保姆,再加上先前在筱父出事时曲烨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筱萌至今还在和曲烨冷战,她和筱父都不敢再劳烦这位“上门女婿”,以免小两口在家大眼瞪小眼又吵得不可开胶。此时唯有邵承值得依赖,这是筱家三口的共识。
“嗯,我问问他吧,他正在厨房忙,一会儿我叫他给您回个电话?”宁橙勉强笑着说了活话。
晚饭后,邵承问起电话内容,宁橙心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就说:“明天你公司那边忙么,要是不忙的话去一趟筱阿姨那儿吧。”宁橙道出将事情的经过,笑容不改。
邵承说:“一会儿我回绝了吧,这些事以前我还能管管,现在不是有曲烨么,我再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你不是不知道筱萌正在和曲烨冷战,再说筱阿姨对咱们挺好的,你去一趟怎么了?”邵承一拒绝,宁橙又不踏实了,心思一转,又说:“你不会怕我往心里去吧?你放心吧,我早想开了,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我不是让你和他们划清界限,你去吧,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邵承见她平和而笃定,不答应反而显得自己有问题,哪敢承认自己真是有些后怕,只是因为被宁橙说中了不好意思承认,于是答应道:“那行。”然后又加了一个保证:“我早去早回。”
宁橙笑容扩大,心里却并不喜悦,她想,就算是换了工作也只是换汤不换药,筱家已经在那儿了,早在他们结婚前就已经在了。
邵承确实说话算话,他不仅早去早回,还顺便买菜回家做饭,又当了一回二十四孝老公。
宁橙自我反省到,身为妻子,她的厨艺远远不如事事亲力亲为的邵承,于是当晚就在网上一连买了二十几本烹饪书。在浏览其它书目的时候,想起筱萌推荐的几本小说,特意搜索出来一并买下。
之后的那个月,筱家人时有电话,邵承每次前去都会提前问过宁橙,宁橙开始厌烦自己掌握了生杀大权,便说:“以后你想去就去,不用老问我,显得我好像多么□□。”
邵承去筱家帮忙的时候,宁橙就翻翻那几本爱情小说,其中恰有令筱萌对号入座、身临其境的那本,宁橙脑子里徘徊着筱萌的说辞,也不由得先入为主的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否认识筱萌,故事的流程和女主角的心理变化简直和筱萌的经历如出一辙,但是看到故事的最后三分之一,宁橙开始心慌。
最后那几万字的内容主要是讲女主角是如何出轨另谋发展。女主角厌倦了家里丈夫那张冰冷的脸,厌倦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一个以前并不来电的客户产生了暧昧,她和客户都没有更进一步,但是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却令她重新燃起对爱情的希望,即便这位客户和她一样顶着已婚人士的头衔,却依旧不能削减他散发出的男性魅力。
女主角有这样一段自白:“这段日子我重拾快乐,回家后面对他的那张脸也不再烦躁,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最近几乎没有。我和家里他的关系和谐,和外面的他关系微妙,虽然这种移情的方式是对婚姻的不忠诚,但是这样的我已经不再抑郁,这对所有人都好。”
在故事的结局里,女主角如同宁橙预料的那样的失去了婚姻,也没有得到那位客户的任何承诺,她孤身一人,以“离异”的身份再次踏进单身女人的阵营里。
宁橙生怕筱萌会效法这个女主角用移情来治疗婚姻和感情的极端方法,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告诫,只能自我安慰是她多想了,以筱萌的聪明是断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搬家的忙碌让宁橙渐渐淡忘了这份担忧,站在她和邵承的新家里,她有一种以后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幸福感。
只是在这间复式结构的房子里,邵承分配了书房、卧室、浴室、洗手间、客房、娱乐室,却偏偏没有一间是留给“孩子”的,当然他们还没有孩子,但是在规划里也删除了这一项,令宁橙有些郁结。
收拾完最后一间房,宁橙又一次问邵承:“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邵承拉着她的手,低头靠向她的耳垂:“我还不想和人分享你。”
宁橙脸上一热,别开脸斜眼望他,看在邵承眼里却是别样的风情,他情不自禁的靠上去求吻,宁橙半推半就的躲了几次,最终还是妥协,和他在属于他们的屋子里水乳交融。
一觉醒来后,宁橙晃神的回顾上一次经期来临的具体日期,保守估计她已经有四十五天没有来过,顿时没了底。
看着身边趴睡并且发出淡淡鼻音的邵承,她心里软的如水如云,他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愿意不问理由就敞开心怀接受的男人,不用事先考量,也不用计划从交往到结婚的所有步骤,他的眼神就像密而柔软的网,将她从头笼罩到脚,然后她又爱上了被他触摸时过电的感觉,虽然那已经不再是她,陌生的令人羞赧,她却摆脱不了这种蛊惑。什么计划,什么观察,什么按部就班,通通因他一再打破,他破了她爱情的戒,又为她戴上了婚姻的戒,虽然他的形容有颠倒是非的嫌疑:“是你闯进我的生活,就别想出去了。”
宁橙想,可能爱情本就不能计算、估量、规划,它是不可预测,不可订造,也不可经营规划的,若是邵承按照她步步为营的方式循规进展,她不能想象他们会不会有今天。
一手按在小腹上,宁橙靠向邵承,再次闭上了眼,心道,还是先去做个检查再告诉他吧。
第二天,宁橙赶在第一个去了公司,翻开抽屉,找出上次帮筱萌多买两支的验孕棒,取出一支,按照说明在洗手间里反复试用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条红线。
宁橙又喜又忧的叹了口气,将它小心包好,扔进纸篓,不想一踏出隔间门,却和镜子里女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筱萌也有些惊讶,回过身来极为精准的捕捉到宁橙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你今天真早,怎么了?”
“没事。”宁橙看向镜子里涨满心虚的脸,再看向筱萌狐疑的眼神,只好妥协:“好吧,我……其实是我这个月那个没来,可是验孕结果只有一条线,我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经期紊乱吧。”
筱萌沉吟了一会儿,迟疑的说:“还好是虚惊一场,要是真怀了就不好办了。”
见宁橙如她预料的露出震惊的表情,筱萌又说:“我上回在你办公桌上看到了止疼药,那种药有种什么激素,要是怀孕期间吃了生出畸形儿的概率会很大,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等我回去查查资料再告诉你。”
筱萌空投下的□□令宁橙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上午,午休时她到附近医院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结果证实验孕棒并没有骗她,她只是经期紊乱。宁橙如释重负的拿着医生开的催经药返回公司,顺便告诉筱萌不用再查资料了。
催经药有效的让人又爱又恨,宁橙当晚疼得死去活来的在床上打滚,邵承又是哄又是劝的搂着她摇晃,将她的眼泪纳入怀里,嘴里却说:“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要孩子,还是先养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这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和邵承的结论彻底打消了宁橙怀孕的念头,小睡过后,她半梦半醒的被汗水淋漓包围,昏昏沉沉的听到邵承讲电话的声音,好像又是筱家的谁叫他过去。
邵承返回来的时候,又往她嘴里喂了几口水,她干热的嗓子受到了滋润,问道:“刚才是谁的电话?”
“筱萌,她担心筱叔叔、阿姨出了什么事,叫我过去看看。”
曲烨的朋友送了他们夫妻一张酒店套房享用券,这天晚上他们留在酒店享受五星级服务,也是曲烨用行动表示对筱萌的讨好,两人关系因为身在浪漫的氛围下而稍有好转。但是在临睡前,筱萌抽空给家里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筱母关了手机,保姆也不知去向,她不由得担心是否家里出了变故,就想到了邵承。
“那你过去看看吧。”宁橙无力地闭上眼。
邵承的拇指就在这时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眉上,声音轻如棉:“我哪儿都不去,咱们都忘了刚才的电话吧。”
心头涌入一股暖流,宁橙睁眼的同时,眼眶再度湿润:“真的么?”
眼前罩下黑影,上唇被他张口衔住,几秒钟前还在心里徘徊的落寞一扫而空,宁橙伸长了手臂将他拉下,直到手机再度响起。
邵承随手关了机,又回过身和她相视一笑,低喃:“我很想继续,可我怕你告我虐待。”
“那你今晚要去书房睡么。”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睡你旁边,这是我的合法专利。”
邵承钻进被窝,从后面将她包围,借由这样来安抚自己反应太过诚实的身体,鼻息间发出满足的叹息。
筱父和筱母并没有失踪,他们放了保姆一天假,一同到天津走亲戚,筱母手机没电后自动关机,不料筱萌在临睡前有此一举,第二天返回时,筱萌正对着压在茶几上的留言字条生闷气,见到二老就开始数落,曲烨在一旁陪笑着当和事老,换做以往筱萌一定会反咬曲烨一口,但是这会儿却默认他的掺和,很显然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