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哥说过,再听母亲附合,湘芷闭一闭眼睛,心底里有丝绝望。少年初尝情事时,都是这种情态。遇到一个人,偈有契合,就觉得天下弱水,只此一瓢对我最好。错过此瓢后,都是臭水沟。
湘芷姑娘此时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心思。她每每被母亲哭到骂到没有斗志时,就摸摸衣内血书。古人以为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和人拜把子,为表郑重,是滴血盟誓。韦去华这一封血书,湘芷姑娘无聊之时,算算他共用了多少血,再想想手指滴血有多疼,就更信这是堪比金石的感情。
此时再摸摸衣内血书,湘芷斗志又生。她还跪在地上,睁开眼睛正对上楚怀贤含笑的双眸。湘芷明白,今天要是说不清楚,再没有这样合适的机会。她一咬牙又开了口:“门当户对固然是好,现成的一个官儿,也是由清贫时候过来。韦…..他是大哥熟悉的朋友,大哥也说他功名会有,请大哥为我做主!”
才说过不能任性,湘芷还是这样说话。二夫人又气又恼,又碍到楚怀贤在座不好再骂女儿。她紫涨了面庞,觉得楚怀贤刚才说的句句在理儿,就对着楚怀贤求救:“大公子你看,她还是个不明白。”
二夫人求救,湘芷也求救,楚怀贤稳坐,先安慰二夫人:“二婶请安坐,我来和她说,我说错了,二婶记得提我。”二夫人听这话音会向着自己,赶快道:“你说你说。”楚怀贤再转向湘芷,温和地道:“起来说话,这话估计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湘芷重新坐好,楚怀贤笑着开了口:“妹妹问我的话,听起来句句有理。富贵不会代代有,除非代代能守能挣。要说韦公子去小赵王爷那里,不瞒妹妹说,我很出了一点儿力。”湘芷眼睛焕发出神采,二夫人黯然。
“二婶不必烦恼,妹妹也不必喜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楚怀贤不慌不忙接下去说:“订亲事要门当户对的人家,那是做父母长辈的疼爱。门当户对的过了门,不会有人拿着出身耻笑,也不会有人借着出身高傲。再者妹妹是家里娇生惯养而成,祖母素来疼爱,怎么忍心让妹妹嫁到寒门去吃苦,这第一个,祖母处就过不了关。妹妹是孝敬人,怎么能让祖母为你伤心?”
二夫人眼睛里焕发出神采,不停点头道:“大公子说得是。”
“大道理说过,再来说韦公子,我送他小赵王爷处去,是出自朋友之心望他上进。至于他上进以后,家里再许亲,那就是两回事情。”
湘芷对着大哥热烈地看着,楚怀贤对她疼爱地道:“我也有一句话要问妹妹,韦公子上进后,会不会许亲别人?”
“不会!”湘芷断然说过,二夫人皱皱眉,湘芷不好意思地道:“大哥难道忘了,不是大哥亲手给我的?”她说的是那血书。楚怀贤再问道:“韦公子上进后,家里要还是坚决不肯,他会不会转订别人?”
湘芷茫然了,她本身是个聪明姑娘,才会最得祖母疼爱,能为父母亲周旋在祖母面前。此时被楚怀贤提醒,湘芷糊涂了。一时情动之后,她自己也想过韦去华家无长物,而自己嫁妆丰厚。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就是韦去华以血盟誓。现在听楚怀贤说过,湘芷也拿不定主意。韦去华要是可选的姑娘多,他还会为自己来看父亲脸色,碰父亲的钉子吗?
要是家里坚决不肯,自己可以守,韦去华他会守吗?
二夫人也听出味儿来,不说话心中暗喜,到底是大公子会开导人,再一想自己和二老爷其实对他有愧,二夫人又羞惭起来。
楚怀贤没容湘芷想太久,又道:“就算妹妹能守,韦公子家里要是为宗祧逼他哄他成亲,妹妹又将如何?”湘芷潸然泪下,轻泣道:“可是大哥,不试怎么会知道?就许给我不喜欢的人,他也未必是良人。”
“是,”楚怀贤柔声道:“所以你要先好起来,身子养好了,让长辈们不要担心,再慎重给你选亲事。就不是韦公子,也不要再孩子气了。”
二夫人也泪下了,哽咽道:“幸好有大公子疼她,不然我这糊涂孩子怎么能明白过来。”湘芷面上阴晴不定,楚怀贤再道:“你好起来,总要三几个月,再订亲,从你订亲到订好,总得半年一年的,是个真心人,自然不会干看着。”
房里一片寂静,二夫人紧张地看着女儿,很是担心她又左过去。嫁谁都是嫁,穿衣吃饭生孩子,熬来熬去一辈子。为什么好姑娘要挑一挑,就是父母亲要掌眼挑一个一辈子相陪的人。湘芷长长地吁一口气:“大哥说的对。”二夫人也长长吁了一口气,推着女儿起来:“快去谢你大哥,他想得这么周到,以后就是许你给我不满意的人,只要你大哥满意,他说好,我就不再说话。”
湘芷拜谢过,楚怀贤不再多停留,留下二夫人和湘芷说话,他还回书房里来。孙二海见公子来,把方不正又来的话说过,楚怀贤*地道:“知道了,你去二门上找个婆子传话,让小初来一趟。”
孙二海出去,遇到冬染进来回话。冬染初管事,性子自己捏上好些,样样事情都看着楚怀贤的眼色行事。她进来回楚怀贤:“秋白这丫头怪怪的,一个人无事在院子里房里乱走乱看,又和小意那小丫头拌嘴。”楚怀贤淡淡:“你多盯着她,我房里有一个春红,不想再有第二个。”
冬染在二门上遇到孙二海和林小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都不是好脸色。隐约听说过小初和孙二海有嫌隙的冬染,留心看了看,笑着招呼过就回房去。小初跟着孙二海来见楚怀贤。
楚怀贤正在写一张信笺,没有让小初说话,而是写过让她来看。信笺上写着:“有方正一人,居住柳树胡同。素行不端,敲诈勒索无不为之。望严究此人,令他改恶向善。”小初忍俊不禁:“他能改过来吗?”楚怀贤抬眼往外面看看孙二海,小初脸色立即一沉,低头道:“是。”
“多福,把这封信送给小赵王爷,今年管治安的是,原是他的人。”楚怀贤把信给喊进来的多福。再对林小初道:“回去吧。”
小初答应一声走到门口,又回一下头。见楚怀贤没有理,又回一下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回了第三次头。楚怀贤这才问道:“什么事?”小初喜笑颜开几步奔回来,那欢跳样子先被楚怀贤瞪了一眼,人这才放老实小声道:“郭兴对我说过,二老爷心里,也是很疼公子的。”
“你又多插话了!”楚怀贤不悦,突然道:“还有旧帐一笔在这里记着呢。大姑娘好了,你以后再去不许多话!”小初面露恻然,还是道:“是长辈,公子何苦让二老爷当着众人难堪。”厅堂上进喜儿追问再追问,楚怀贤对着自己绿玉扳指看了又看,象是全然看不到旁边坐的二老爷那面色难堪了再难堪。要说二老爷是不讨人喜欢,功劳没有苦劳还是有的。
楚怀贤滞了一下,淡淡道:“那银子我并不追究,虽然是长房的银子,我都答应给大姑娘了,”小初意外地脱口道:“真的?”眼眸里透出敬佩来,小声又嘀咕一声:“我大约估了个数儿,还不如你去一次赌场的钱多。”小初不可避免地要想到,赌场旁边是什么?是更花钱的地方。
楚怀贤愕然一下,没有想到她嘴里又吐出来这么一句。想要发火又觉得啼笑皆非,只能不耐烦地敲敲面前的书案:“你说的什么?我竟然没听到。”林小初得了这个台阶,赶快往外面走:“没说什么,公子没事,我回去了。”
又是一脚只迈出门槛,身后是楚怀贤懒洋洋的声音:“回来。”小初又回来得飞快,对着仰靠在椅背上放松的楚怀贤小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有啊,你那块地上,不会只是空闲着,然后转手买来再转手卖出吧。”楚怀贤刚说过,林小初愤怒了:“郭兴这张嘴真不可靠,他人还没有回来,事儿就捅到公子这里,要是他人回来,天还翻过个儿来。”楚怀贤把两只手臂也枕在脑后的椅背上,斜斜睨着小初:“我不能知道吗?”
林小初飞快在心里过滤着,要是郭兴回的话,这也太快了;要不是郭兴,还能有谁?这个郭兴,一定是气不忿,对公子说我打着他的名头儿压着人做事情。小初眼珠子眨了好几眨,楚怀贤笑起来:“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我本来要来回公子,被郭兴抢了头筹,心里正不舒服。”林小初委委屈屈。做事要瞒上不瞒下,我这倒好,成了上下瞒不了。都怪那个嘴巴快爱说话的郭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