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近晚上的时候,打着卷儿的下来。楚怀贤从宫中出来,到家时雪衣上落了不少雪。下马时抖了抖雪,把马缰扔给进喜儿,楚怀贤大步进来,影壁后闪出楚怀德,低着头声音黯然:“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兄弟两个人到离门最近的一个小厅上,这里向来是不熟悉的客人们候着的去处。这个时候没有人在,只有厅上快要燃尽的炭火散发出一些温度。
楚怀贤先进来,楚怀德随后跟进。在楚怀贤刚站定转过身子来时,楚怀德神伤的声音就开始了:“楼家的亲事,我不想要了,请大哥帮我想想办法,退了吧。”楚怀贤听过并不奇怪,如果是有人这么对他,他早就不要了;如果不是先和楼大官人有生意上的来往,欣赏他的才干,楚怀贤早就拿楼家当谄媚小人看,早就不客气了。
“那我去和楼家说说,你收收心还是看书吧。过年正月先生给你放假,我给你布置功课,不许你懈怠。”楚怀贤说过,楚怀德低头应道:“是。”转身走到外面,在雪花中落下两行清泪来,赶快又用袖子擦去。
见前面有香气传来,见是两株红梅盛开。楚怀德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过去抚着红梅,想想楼姑娘是心疼,再想想未谋面的陈姑娘和见过面的美貌陈家三郎,由小舅子想未来妻子,也一定是美貌佳人才是。
楚怀德心里这才舒服不少,未婚妻听说不仅美貌,而且有才。比楼家的那个,不知道要强百倍。
这样一想,心里又踌躇起来。楼家妹妹娇媚宛转,未婚妻她有这么娇丽吗?再重新跺脚,散了就散了。此处相不中爷,爷自有好人。
大雪纷飞下,年幼的楚怀德被大嫂林小初挑拨了几句,这就横下一条心,要同楼家断干净。由哥哥要想妹妹,这几天索性不出去,楼大有也不见吧。
楚怀贤是踏雪往房中来,小初候着他用晚饭。晚饭过后把自己备下的十二件首饰给楚怀贤看,倚在他怀里极其贤惠极其关切地道:“这个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再换来。”
小初的首饰不少,楚怀贤在成亲后光自己就给小初添置许多。此时见小初拿出来的都不错,楚怀贤搂着小初亲一口:“给妾下定,不用这么好。把你最不喜欢的几样看出来吧,备上四方锦帕,四个金玉戒指,再备四个簪子花钿就行,别的定礼按着规矩让人办一份儿来就行。”
“我的首饰除了我当初带的一根银簪子,别的都是你给的,我个个都喜欢。”小初娇滴滴:“怎么办?我的银簪子是我以前的念想,我不想给那个,别的又舍不得。”
楚怀贤用手扶一扶小初头上的一根镶红宝石金簪子,同小初面庞偎着面庞:“你都留着吧,怀德晚上来见我,说他想通了这亲事不要。”小初瞪大眼睛,装得十分之停当:“为什么?”又嘟一下嘴:“为你说过,你一走,我就挑首饰去了,挑了这半天呢。”
楚怀贤不住地抚摸小初的发丝,夸奖道:“真乖。”小初抱着楚怀贤的身子,脸上全是好奇:“他不要,不是辜负了你帮他说话?”楚怀贤实话说出来了:“不要就不要吧,以后想要,还能比他差了。”
小初笑眯眯:“像这样门当户对的妾,还有吗?”楚怀贤在小初耳朵拧一下,笑骂道:“这事儿你可以放下来,不必再记在心上。”
烛光晕晕中,小初嬉笑在楚怀贤怀里,不停地追问他:“是什么时候给怀德定下的妾,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给他定下来?”
楚怀贤捡能说的告诉小初一些,小初猜出来全部,把楚怀德没有说的也猜得八八九九,更是对楼家不齿。现在还不认识楼姑娘,或许她是蒙在鼓里被逼的也未可知。小初只说楼大官人不好:“这又不是做生意,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这是姑娘的名声,他难道不知道?”
说刚说过,见楚怀贤目光如炬盯着自己。小初再抱一抱他,央求道:“人家有了,你再翻旧帐,我会肚子痛到处痛的。”
楚怀贤抱着小初摇一摇算作安慰,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我只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名声二字,为什么那时候要走?”
就成亲后的日子来说,小初对自己不是爱到极深,也能看出来是喜欢和有情意的。只是那情意淡的,如果不是楚大公子观察得细,是不容易看出来。楚怀贤一直想不通的,就是小初为什么要走。
今天见小初也能说出来“名声”这两个字,楚怀贤忍不住想要问问。
小初对着桌上烛光幽幽地道:“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要么我走,要么我要独占你才行。”她在烛光下仰起脸来,对着楚怀贤有些痴痴:“你呢,你是这么想的吗?”楚怀贤心中感动,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怀中这软玉温香的身子抱了一会儿,楚怀贤才又明白过来,对着小初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咬牙骂道:“你就不会对我说说,走什么!”小初揉揉屁股,不怎么痛她也苦着脸:“你不听人说话。”
楚怀贤哑口无言,愣了片刻对着小初屁股上又是一巴掌:“差一点儿你就走了,我要是再见到你,一定亲手……”下面的话断在这里想不出来,小初皱巴着脸皱巴着鼻子吸着凉气,小心翼翼地问:“要怎样?”
说不出来的楚怀贤面对小初的眼光,自己愣愣的笑了一下,把小初搂着紧紧的,低声道:“不知道。”
房中更温暖,小初嘟着嘴伏在楚怀贤怀中,楚怀贤搂着小初轻轻拍抚着,见她渐要入睡。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也解衣睡下来。
停了两天,楚怀贤把楼大官人喊来,对他好言安慰过,让楼姑娘再寻亲事。楼大官人要面子,当然是答应下来。
小初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不是太放心。有外心的人没有多少是当初打着往外面去的主意,外面诱惑多的时候,把持不住的人多。
不过和楚怀贤这样说开一回,小初心里舒服得多。她倚在榻上,整天又开始盘算郑二官人的铺子,几时也弄一个到我手里来。
赵进来见小初,他现在知道巴结小初,上次小初问新米旧米的事情他没有回好,外面留心问清楚,他又进来回小初。
还是站在窗户下面回话:“这里面的玄虚是这样的,今年丰年,收谷米的时候,大户人家把一部分新米收入仓库,把别的新米略提了一提价格。丰年当成不太丰收的年份来做。”小初立即坐起来,问道:“往下说。”
“一斗新米提几文钱,余下的一部分新米虽然在仓库里变成陈米,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白剩下的。所以到冬天,陈米提一提价,反而利息厚。”赵进说过。窗户里的小初在心里骂一句,这一群哄抬物价的奸商,再道:“官府难道不管?”
赵进把这个也问得一清二楚:“一斤钱浮动一、两文,是看不出来。”小初在里面全明白了,陈米就是降价卖,他们也不亏。有的年头儿就降下来,像今年丰收,人人手中有余钱,就涨上去。这不仅是会搂钱,而且会看大行市。
楚少夫人听过佩服,让春水赏了赵进钱,自己颦眉盘算,怎么着我也来上一出子才好。
春水再进来,是神神秘秘的。到榻前对小初未说话先一笑,小初猜出来了:“冬染两口子又拌嘴了,你笑这么喜欢,是你又猜对了是不是。”冬染上一次进来和春水拌嘴,春水就说她回家一定也拌嘴。
“不是,”春水笑嘻嘻摇头,小声地道:“是三爷房里有喜事。”小初皱眉:“你嚼别的舌头我爱听,这些话我不爱听。”三老爷的妾果然有了,三夫人正不喜欢,小初也不让春水笑话:“免得让人听到不好。”
春水“咭”地一声笑:“不是这一件,又是一桩喜事。”小初糊涂了:“良哥儿和豫哥儿周岁都过了,良哥儿抓了一本书,三叔喜欢说像他;豫哥儿左手抓官印,右手抓宝剑,公子喜欢得说像他。再还有什么喜事儿呢?”
提起来抓周的事情,春水最得意,摇着头道:“那官印,是我往豫哥儿近的地方放的,”小初是提起来这事儿就要对春水鄙视一回:“还有银画,”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把小剑也放在离豫哥儿最近的地方。两样东西斑斓有彩,豫哥儿就左手官印,右手宝剑了。
外面说楚家的哥儿厉害,只有生他下来的楚少夫人不以为然。
中间插进去这件小事儿,说过,春水把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忘,对少夫人径直道:“三老爷的妾有了,程管事的说给三爷贺一贺,他是老亲,又在家里做了一辈子的管事,三爷去了吃多了酒,睡到程管事的女儿房里过一夜……”
小初听着恶心上来,摆手道:“停停,这是鼓儿词吗?我不想听。”拿着帕子干呕了一通,春水上来给小初拍着,还在兴致勃勃的八卦个没完:“昨儿晚上抬进来的,我问三夫人的丫头怎么没告诉咱们,告诉了咱们也去贺一贺是不。三夫人的丫头说老夫人为这事很生气,说三爷不尊重,罚三爷跪了一夜,又把程管事的骂了,所以不方便贺。”
这家里,总算还有长辈们是明事理的。小初舒服些的时候,担心重又上来。想想又问春水:“怀德最近出去没有,让你打听,这事儿没有问吧?”
春水得意洋洋:“少夫人交待的事情,我从来不忘。德公子最近闭门攻书,一步门儿都没有出呢。”
小初心里又舒服一些,余下的一些胡思乱想虽然在脑子里作祟,总算还不太影响自己。正歪着出神,多寿进来:“公子让送这个来。”小初接过露出笑容,这是一枚梅花五福镶宝石的簪子,簪身上刻的是萱草纹。
萱草在古代认为益男,是孕妇多佩戴的东西。小初不是为着多一根簪子而喜欢,而是正在怀疑担心中,见楚怀贤还能想到自己,心里是喜欢的。
对多寿道:“见公子说我谢他,再让他晚上无事早回来,我让人煨了汤,候着他回来喝。”自从有孕,院子里多了小厨房,小初吩咐下来做什么,厨房里就做什么。
多寿答应着去了,小初喊春水:“取我衣服来,厨房上刚才说汤好了,让他们盛一份儿,让人捧着随我来。”
春水往外面看雪,惊讶道:“我刚才问过多寿,公子今天不当值,老爷也在家,公子晚上必回来用饭,何必去送。”小初道:“让你去就去,不必问了。”春水强不过小初,还是给她加了衣服,让丫头捧着汤,看小初去的地方,却是楚夫人房中。
楚少夫人想来想去,觉得巴结婆婆,不是件坏事情。长辈们要是肯撑腰,比什么都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