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待楚怀贤睡下,为他放下绣缠枝纹的锦帐。回到自己床铺上,展开珊瑚红地的锦被,缩入被中听外面秋风声。
被赵进所困,好几天没有去看龚苗儿,小初也不放心他。虽说用公子可以系住他,可是这个酒疯子,哪一天再喝多了酒,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不知道。
房外夜月银染一般,照着公子这院子,也照着二夫人的院子。二夫人在房里正在呜呜地哭:“我混得连个丫头都不如,说领钱就得给,说领东西也不能少。还有你这个宠妾灭妻的倒运人,你嫌弃我们娘儿俩,把我休了算了。”
面沉如水的二老爷烦不胜烦,等二夫人哭中歇息的时候,才不耐烦地道:“什么时候灭了,是你自己容不得她。”
“她是谁?”二夫人绞着帕子,恨恨地道:“姨娘就是姨娘,哪里来的她?好个新鲜名词儿,我从来听不懂。”
二老爷也火了,用力在桌子上击一掌吼道:“她是给我生儿子的人。”二夫人听到这一句,反而不哭了,冷笑道:“那你把我和湘芷撵出去,我没有儿子。”
“你当我不敢吗?”二老爷更是火大,站起来指着二夫人道:“我儿子也是你儿子,你没有儿子,就给我滚!”
房外跟二夫人的妈妈轻咳一声,提醒二夫人道:“夫人说事儿,又扯到别处去了。”这话把气怔的二夫人提醒,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二老爷自己个儿坐下来息怒一回,对面挂寒霜的二夫人骂道:“和我闹,你最能耐。有能耐把那丫头收拾了!”二夫从这才气弱不少,又拉下脸对二老爷伏身段儿,更是冷笑道:“我没能耐,从明儿起,我吃斋念佛,把这个家给你那心上人管。”
“好,这话是你说的!”二老爷站起来拂袖,往房门处走上两步。房帘打开,外面听的两个心腹妈妈赶快出来,跪倒在二老爷面前求他:“二夫人请老爷来,是说正事儿,请二老爷商议过才走。”
湘芷也在外面,丫头们请她进来劝:“大姑娘去劝劝,兴许有用儿。”湘芷摇头不肯去,父亲生气的时候看到我,只会更生气。
二老爷说了气话,得了这样一个台阶下,转身又回来坐下。二夫人再不好,这个家楚老夫人也不会交给张姨娘管。二老爷只想着让张姨娘来帮个忙儿插一脚,出头露面的事情还是要二夫人才行。
坐了一会儿,只见房中烛影儿摇红,不见二夫人说话。楚二老爷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二夫人道:“有话不说,我就走了。”二夫人也是气头上说出气话,她的心里也极是无奈。杜迎珠和别人订了亲,那杜家许给二夫人的,成亲后会让她继续管家这话就落了空。
楚老夫人每天匆匆在给楚怀贤挑亲事,新人一进门,二夫人不说就此歇着,至少家要交出去一半。和二老爷又不好的二夫人,心里冰凉。
见二老爷这样说,二夫人冷冷道:“我斗不过那丫头,老爷您拿主意。再这么由着她下去,不要说我管不了,就是你那姨娘上来,也一样管不了。”二老爷劈面痛骂:“糊涂油糊了你的心,除了会挑事儿,别的你什么也不会。是谁让你要东西就给,要钱就给的?当着母亲答应的事儿,下来也可以拖一拖。你既然这么糊涂,从明天起,让张姨娘来帮你。你不要不待见她,再不待见她你就自己担着。”
说过以后,二老爷抬腿就走,这一次谁也拦不住他。
门帘子重重摔下来犹在晃动,气得怔怔的二夫人只是呆看着,好一会儿才落下泪来。丫头们都进来劝,湘芷在外面低头想过,反而回房去。父母亲之间的隔阂,不是做儿女的都可以解得开。
张姨娘在房中看到二老爷生气进来,忙上来帮他换衣服打水洗过,并不问他一句不喜欢的话。二老爷坐了一会儿,才把刚才的争吵告诉张姨娘:“从明儿开始,你去二夫人面前呆着,有什么话你先听着,等回来再告诉我。我就不相信,就有怀贤在身后,一个丫头能上得了天?”
把烛芯儿剔过,张姨娘笑着道:“老爷这话不对,公子既然喜欢她,老爷和二夫人都应该宽容她。老爷要是真不喜欢她,自有后来人,用不到老爷和夫人这样着急。”
“后来人?”楚二老爷无奈地道:“我看小初能把怀贤都收拾了,少夫人进门,只怕一样不行。”张姨娘带笑再劝:“那时候就不是老爷管的事儿了。少夫人要是懦弱的,受欺负也没有办法;要是刚强的,老爷您想想这后面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
烛光下的张姨娘一通说,楚二老爷也觉得有理,不过道:“等到后来人进门,小初不知道要猴走多少东西。”
“她现在有什么呢?象是什么除了上次领走的银子,别的就是公子给她的衣服首饰。”张姨娘蹲下身子在楚二老爷面前,边给他揉着腿边盈盈笑道:“公子的东西,老爷您可管不着。这还是以后后来人管的事情。”
楚二老爷听张姨娘这么一说,心中烦闷去了大半。抚着脑门道:“你说得也对,我何必再惹多一个冤家。只是夫人在我面前时常说个不停,自己没能耐,何必要多事!”张姨娘微微笑着道:“不管肯定是不对,老爷现是当家人。管,也不是这么个管法儿。”
“那你明天开始多去看看,看出什么门道来,再来告诉我。”楚二老爷和二夫人争吵一通,又是累乏一天的人,现在心思解开大半,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觉得困意上来。
张姨娘第二天就把这话告诉林小初,她当然要省去自己说“后来人”的话。后来人一到,与小初是势必要争执起来。这件事儿,想也不用想。哪一个正室太太,会眼睁睁看着卧榻之边有这么一个人。能这样容忍的,有如张姨娘所说,都是懦弱人。
来学话的张姨娘反而提醒小初:“你要小心机灵些儿,公子就要订亲事,现在抓银子正是时候。不过二夫人处,实在恼你。二老爷处,我还可以帮你说句话儿,就象你在公子面前,可以为德公子说话一样。”
林小初只想抓狂。两个人站在挂满藤萝的一面墙壁旁说话,满壁绿色也不能让小初平静下来。她很想表白到人人明白,我不是姨娘,也不当姨娘。奈何眼前亭台楼阁皆是古物,身边能说会道的人儿是个古人。小初只能哼哼着笑上两声,她的不满没法子表达。
“你知道吗?老夫人又改主意,说庄家的姑娘好。”让小初烦躁的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面前说个没完,张姨娘用帕子拭拭嘴角,对小初道:“庄家的姑娘其实也不错,全都是庶出。来到以后身份差些,应该会看公子脸色,看公子脸色,就应该对你客气。“
林小初心想,去她的公子脸色,公子脸色我天天在看,我并不想对别人客气。她忍着气,听张姨娘把自以为的“知心话”交待完,才装着不经意地道:“德公子写的好几篇文章,要是能请公子帮着看看就好了。虽然有先生,公子是高中的人,肯定比先生这当不了官的人强。”
“嗯,拿来给我。”小初闷声回答,算算张姨娘为引这句正话出来,前面废话了足有一刻钟。饱受荼毒的小初把几篇文章接在手上,忍无可忍对张姨娘道:“姨娘以后有事儿,只管对我说。”
张姨娘心花怒放,没有听出来小初的讽刺,忙道谢道:“多谢你才是。”这才转身颠颠儿离去。
闷怀愁怀一起来的小初,拿着这几篇文章往楚怀贤书房里来。
楚怀贤接过一晒,随手往桌角一丢。问小初道:“最近没见那酒疯子?”小初噘着嘴:“赵进跟得紧。”
说过又得公子笑看一眼,那意思很是明确,小初没主意。噘着嘴的小初有些赌气:“我知道,我会把他甩开。”
“甩开?这也是个可用的人。”楚怀贤*地说过,对小初道:“回去想主意吧。我再看会儿书。”
小初出来,和孙二海商议怎么甩开赵进。孙二海想想道:“打听打听他家里他这个人,有什么嗜好没有,要是有,可以引逗他。”
进喜儿眯着眼睛坐在廊下,见小初招手只是摇头笑而不去。小初只得自己走过来,怕惊动楚怀贤,小声儿凶他:“怎么不过来?”
“这是你求我,理当你过来才对。”进喜儿笑眯眯,颇有架子的道。小初离他两步坐下来闷闷不乐:“上次你帮我打听赵进,再去打听打听他家里的事情行不。”
进喜儿微微笑:“不用打听我都知道,今儿早上他同管家在说话,说他娘子,这秋天又犯了喘症。”
一阵秋风刮过,小初听过怔怔,站起来回房去。进喜儿在后面小声笑骂:“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下次找我,得说个谢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