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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嘿嘿一笑,王主事再尽了一盏酒后,抹抹嘴说道:“新进士授官最高是正八品,其他如明经、明算之类的杂科进士则最高只能是正九品官职,崔大人入仕宦不过九月,年不及弱冠,已经高居从六品,只此一点,也不知是占了多少优势。过了六品这一关,官员的升黜已经不属吏部管辖,那需要当今陛下御批才行!若论官员升迁之速,据下官所知,近二十年来崔大人堪称第一了”说到这里,王主事用颇带艳羡的目光看了崔破一眼后,续道:“我朝自进士科举试成定规以来,新进士们数量即少,又是号称‘士林华选’,升迁本速。尤其自天宝以来,更是形成了一个定规,即先是下放长安、洛阳、晋阳这三京所辖府县,历练个几年,再调入京中六部做郎官,再得几年入值翰林,在翰林院历练数载,随后入门下省做个掌侍从赞相、规谏讽喻的谏议大夫,这谏议大夫本是备选官,一旦地方大吏有缺,朝中再有得力奥援,则必然是要被外放下去的。做个一两任,只要没有大的失政之处,再回京时,便是一个跑不脱的同平章事,当朝宰辅了。这条途径也即是人们常日所言的‘青云之路’了。但是无论如何,六部郎官这一步是少不了的。崔大人如今已是省了外放府县这一步,您这本就年轻,又是一榜状元,再少了最是耗费时日的一步,加之朝中更有奥援,可谓尽占天时、地利、人和。别人要二十年的拜相之路,落在您这身上只怕是十有五载也就成了,介时大人也不过三旬左右,少不得又要轰动天下了”
“王大人不愧是老户部,今日与君一谈,实在是受益非浅”只听的一愣一愣的崔破见他说完,举盏邀饮谢道,一盏饮胜,续又疑惑问道:“当日我中得状元授官时,朝中颇有让我入值翰林之意,却不知此举又是为何?这岂非与王大人所言不符!”
闻听此言,这王主事却是面色不变解释道:“翰林院中也是多有区别,譬如崔大人若是由状元身份直入翰林,虽声名好听,却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品闲散职差,济得什么用?但是您若是由六部升任翰林院,一个正五品着绯衣的翰林承旨是少不了的,别看这翰林学士与翰林承旨只有两字只差,却是判若云泥,只有后者才能日日陪伴在陛下身侧,参与国事、起草诏书,若得一言见赏,足可抵外官数年水磨功夫,以此观之,当日大人没有入了翰林院,实在是明智以极了!”
“原来如此”崔破自语了一句,心中暗暗感慨这官场迁转果然是古今如一,看似壁垒森严,内中更有无穷内幕,若是不得其门,只怕是一世蹉跎依然难免沉沦下僚了,想到这里,不免长长一叹,更对眼前的王主事多了几分感激之意,遂不再多问,只诚心劝饮,不多时,已是大有醺醺欲醉之意。
汇过酒帐,于街头拦了一个专以载客为生的“车家”,将半醉半醒的王主事送回家,崔破自乘马回转府中。
刚进正堂,还未等他落座,就见闻声而来的二师兄静风急吼吼叫道:“师弟,怎么样了!太子说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回转晋州,这长安热闹是热闹,毕竟没有咱那军营住的有劲儿!”
见状,惹得崔破一笑,随后道“我如今已是任职工部了,中间有两月假期,明日咱们即动身回晋州,将母亲、阿若他们接回来才是。”
“那晋州新军怎么办,你那中镇将的官职到底撤了没有?又换上了谁?”闻言大急的静风连声问道。
“哎呀!这个倒是忘了问”崔破一拍脑门,自责说道。晋州这三千新军可是他的心血所在,为此,他可真是付出良多,尤其是郭小四这一旅大大超编的人马,更是至关重要,万万放手不得,只是他这几日都是在为安西四镇之事忧心,今日见了太子,见前日族伯府中的那一番大表忠心起了作用,此事已被压制下去,自己又是官升一级,一时高兴之下,竟是把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
一念至此,那里还坐的住,当即转身而出,丢下一句:“我再往兵部打探打探”便冲出府门,上马再向皇城而去。
急匆匆赶到兵部下辖兵部司,一番探问之下,崔破愈发摸不着头脑,缘何自己已经升任了工部员外郎,但是这晋州中镇将的职务却并未同时撤消?此二者可是一文一武的两个职事官,而且品级也不相同。这怪异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下,也不再多想,翻身上马往通义坊中书大人宅第而去。
入宅等了许久,已是三盏茶尽,外出的崔佑甫方才回转,见礼过后,崔破便急急将此疑问合盘托出,不成想这等怪异的授官之事,中书大人却是半点不吃惊,反倒是先训斥了他性情急躁,修身养气功夫大大不足后,方才悠然说道:“朝廷将你调回京师,更擢拔你为工部员外郎,这既是莫大的恩典,也自然是有其他考量的;至于说你那晋州中镇将的职官没有撤消,那也自有朝廷的道理,你便安心做着就是。莫非你还怕官多了不成?”
一听族伯这话语,崔破顿时明白此事断然不是因为程式出错所致,那么必定就是太子有意为之,再联想到当日朝廷对自己在晋州所作所为的纵容,看来这一支新军已经是引起了当政者的重视,此时若不趁机讲价,那就实在对不起他入仕以来的这许多历练了。
想到此处,崔破已是满脸苦相说道:“我在京中工部供职,离晋州山高水远,还怎么募练新军,他日若是练军失利,这黑锅还不得我来背,此事实在冤枉,还请朝廷收回成命,另委能员前往接替小侄如何?”
听他这番话,崔佑甫却是没有如往日般阴沉下脸来,只是用一种颇堪玩味的眼神凝视他这个侄子良久,待崔破已是心下渐渐发虚的时候,方才似笑非笑的说道:“果真没有办法?那也好,正巧……”
他这话刚刚说道这里,眼见大势不妙的崔破已是插话接道:“要说办法嘛!也不是没有,若是朝廷能让小侄自己保举这州军各级官吏,虽是山水相隔,小侄也是有信心练出一支精兵出来的”
他的话声刚落,中书大人已是面带讥诮的掏出一沓卷纸出来,虽然间隔的略有距离,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最上那一张下角处硕大红印中的“吏部正堂”四个大字,崔破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
怀着心思被人识破的尴尬,难掩欣喜的崔破上前接过这一叠姓名处为空白的吏部授官文书,低头一看之下,眉头已是深深皱起,复又多翻了几张后,更是再没有了适才的欢欣,抬头看向中书大人问道:“这上面怎么都是‘权代’二字”
“权代的意思就是吏部如今已有备案,却并不落档,待异日他们有了足以匹配官职的功勋,这权代二字自然就会取消。若是他们只是浪得虚名之辈,这纸授官文书自然取消。朝廷官职岂可轻授?这一干人等非是正途授官,未经吏部考核,能有如此结果已是破例而为,你也就莫要再叫屈了”崔佑甫面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早了一千年,朝廷这批人居然都能想到‘试用期’,果然厉害!”崔破心下嘀咕了一句,却也知此事也只能如此了,遂也不再多费唇舌,将这一叠文书小心纳入怀中后,一脸委屈的说道:“这个也便罢了,只是小侄这三千募军,实在是钱粮吃紧,朝廷是不是也该……”
不待他说完,中书大人已是开始频频摆手,黑着脸道:“关于钱粮,还是当日批复的那两字——自筹,如今太府库极度空虚,此事断然没有商量余地”说到这里,崔佑甫似乎也觉得这“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事情实在是太为难自己这个侄子了些,乃放缓了声调,和颜悦色说道:“钱粮虽然是没有,不过铠甲、箭矢等物,倒是可以给你们最为精良的配备,你不是已经与兵部库部司的郎官们打得一片火热了吗!此事你就自己去办吧!不过这一路的运输花费嘛!朝廷可是不负责的”
闻听族伯说道朝廷可以给予最为精良的军械配备,崔破正心下暗晒:“此事我早已办妥,却要朝廷来卖什么空头人情”,猛然听到族伯提及自己与兵部司郎官们的事,顿时一愣,眼见室中无人,乃轻声问道:“伯父,朝廷有人监视小侄?”
淡淡一笑,呷了口茶汤后,崔佑甫惬意的一叹后,开言说道:“莫要以为就你聪明,知道用个捕头郭小四,还弄了一群江洋大盗到自己麾下。你才几品官职?朝廷会专门设人来监视你,只是你太过于活跃,想要人不注意都不行,以后行事要收敛些才是。再则,君子处事讲究‘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若是没有阴私不轨之心,又惧怕这些事情干什么?回去后当再好好思量这‘慎独’二字的精髓,多做修身养气的功夫才是,记着了!”
“锦衣卫不是明朝才有的嘛?怎么唐朝都出来了!”大吃一惊的崔破心下暗道,口中却是半点不敢怠慢的恭谨答道:“是”
眼见半点好处也是捞不着,再不走只怕是今天这位心情大好的族伯就要给自己开讲儒学精髓了,崔破识趣的以回府为动身前往晋州做准备为由,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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