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六军不发。旌旗猎猎,风声呼啸。
大雪纷纷扬扬,将士们军衣冷如雪,虽是如此,却丝毫没有影响士气,三千里路,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离若宸玄青色战衣,目光凛凛望着那皇城。
京城,离若宸又回来了。
季风来请命,“王爷,攻城?”
离若宸摇头,楚暄这时候该到了吧!
而离若宸身边,另一银衣男子娇媚一笑,“少主,咱们是该攻城了吧!京城里,没有多少兵马的!”若是等到楚暄赶到勤王时,只怕更多些麻烦。
离若宸看了王道之一眼,“辽王还没到呢!我曾与他说过,要齐攻这大明京城的!”
一将士飞马来报,“报王爷!辽王率十万大军来援王爷了!”
雪,纷纷,更是紧了。
沉眸,眉紧紧。
终于来了。只是,助自己夺京师,需要带十万人马吗?耶律颜……
隐隐将那丝精光敛于瞳底,耳边似听到那十万兵马的声音,尘嚣一片。
勒马转身,高声道:“辽王,你总算是到了!”
将士们齐唰唰让出道来,一骑飞奔来,马上男子身着深黑色战袍,面容清瘦,竟与离若宸有几分相像,只那双目,狂狷带邪。
“表弟!你大事将成,表兄如何会不来呢!”说着,已是到了离若宸面前,重重一拍离若宸肩头,“好样的!不愧是我耶律颜的弟弟!”似这时,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深宫里的离若寒,不过是他们唾手可得的猎物。
大明富庶,而京城,更是富丽堂皇,远不是北辽这游牧民族所能想像的。
便是辽王耶律颜,也不曾见过如此气势。
离若宸哈哈大笑,“表兄若不来,那只怕今日这一战,还真不好!”眼角余光望到那远方,一片白茫茫,竟分不清哪里是尘土,哪里是雪。
耶律颜所带的十万大军,果然不虚!
离若宸指着那京城巍峨的城墙,转而对耶律颜道:“表兄,表弟想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了这天下,表兄可信?”袖中箭已经装好,只需轻轻扳动机关,便可一击置人死地。
耶律颜冷眼,看到离若宸袖微一动,便道:“当初,你便是用这箭,杀了水灵月与离若寒的孩子?”手轻一动,已经抓住了离若宸衣袖。
离若宸哼了声,“表兄还要提那不知廉耻的女子?”
“为兄可不想提,只是见弟弟为那女子神魂颠倒的,便想见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到底生得如何?会这样引得大明那两个不可一世的男子为她不惜一切?甚至于天下也可不要!”耶律颜那狂狷眼中,竟多了几分笑谑。
离若宸看耶律颜,“表兄这话?”心跳失了一拍,不怕耶律颜,但是,灵月……
耶律颜拍拍大掌,便有人押着那女子上前来。
不着青衫,反是藕衣一袭。
在这寒冬中,那女子单薄的藕衣,瑟瑟风雪中颤着身子。什么都没变,眉目依稀,狠意与决然之意更深。
清水容颜下,那眸子隐忍着,望向离若宸时,唇畔梨涡深旋。她与他,纠纠缠缠还是分不了,竟在这京城外相见了。
她那日听到人家传说离若宸与北辽勾结,又听说离若寒被困于宫中,终是不能自私的想着自己一人走了,便再度回到京城,谁知却在半路上被王道之给抓了。
“灵月……”
惊,她怎么会落入耶律颜手中?
想唤她,却因着耶律颜,最终只得冷笑,“表兄是想替表弟除了这不守妇道的人呢?还是想让表弟亲自解决了她?”耶律颜生性多疑,离若宸自是知道的。
“只怕表弟还是舍不得她吧!这女子,生得极好,却也不是你们大明民间所说的那般狐媚啊!”耶律颜抬起银枪,朝灵月刺去心口,狠而准。
“不……”离若宸几乎喊了出来,袖中冷箭扣上了,他要拦下耶律颜的枪。
只是,听到灵月清冷的声音:“可笑!”
就两字,可笑。
耶律颜收住枪,盯着灵月,那个女子仍旧镇定自若着,在风雪中,仿佛一切都不过如此。雪落在她发上,却未化,而风,吹起她衣裙,只如仙子落入了凡尘。
耶律颜有些恍惚,天下间,真有那般女子?
清秀容颜上,惟见眉目如画,淡淡,如一泼水墨画。
离若宸静静望着灵月,她没有慌乱,便是耶律颜那一枪刺时,她也只淡淡而笑。
那笑,竟是笑自己。
相视间,世间万物都不过如此,可见不到她的情意,好像真的已经冻结了。
离若宸不敢想像,如果,那一枪,真的刺到了,他会如何?
耶律颜问:“有何可笑的?”银枪挑起灵月下颔,只须轻轻一使力,便可刺入那女子如玉颈中。
灵月只答:“北辽不过蛮夷,想借着我大明内乱而入主中原,当真可笑得紧!”不管离若宸是什么心思,灵月不会让北辽有机可乘的,便是知道自己没能力,也会去拦。
“是吗?”耶律颜冷笑,“可我,已经带着十万大军入你大明了!”只需耶律颜一声,铁蹄便可将京城踏碎。只是耶律颜收回了银枪,赞声:“好胆量!”
离若宸不说话,只冷眼望着。耶律颜既然不杀灵月,便知灵月对于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是不会轻易动灵月的。
只希望灵月能懂得。
只是,灵月在他手中,这一变化是离若宸未有料到的。
袖中箭,轻轻一扣,射向了灵月,微一移,箭离弦而去,那押着灵月的士兵中箭,连哼都未哼声,便倒地而亡。
耶律颜转头,“表弟这是做什么?”离若宸居然敢如此,倒让耶律颜意外了。
离若宸冷笑,“水灵月毕竟是我的女人,容不得任何男子碰她!”说着,另一箭已经射出,另外一名士兵也是倒地身亡。
两箭,如此狠决,没有一丝的犹豫。
灵月望着离若宸,当初,他一箭射杀掉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吗?
没有犹豫,没有不舍,更没有疑惑,只是恨意。
离若宸从来如此,容不得任何人碰自己,更何况,他认为自己怀上了离若寒的孩子!以他那么的霸道,怎么可能容得了?
“果然狠!”耶律颜笑了起来,“可以攻城了吧!”
离若宸点头,“自然!”只是,六军未动。
耶律颜有些意外了,离若宸这是要做什么?
“为何还不动?”等了一会,耶律颜不免急躁了起来。
离若宸轻轻扣着袖里的箭,“现在动了?好戏是不是上得早了点?”漫不经心的说着,瞳子眯起,楚暄这时候也应该到了吧!
耶律颜笑起,“可表兄我迫不及待想要看戏了呢!”想看看兄弟相争,却最终两败俱伤,自己落得了个坐山观虎斗的便宜。
离若宸这一生里,除了天下,最看重的就是水灵月,如果利用了水灵月,便可以成功的挑起离若宸争位,更何况,大明皇帝离若寒对水灵月也一往情深。
这,天下皆知的。
离若宸只道:“还有人未到呢!这主角不到场,这戏就无法唱下去!”他与楚暄,如今要唱这场戏,是不能少了任何一人的。
似是扬起了雪,还有尘。
离若宸勒马近着耶律颜,“表兄,好戏就是不怕晚!”声音低沉,面容也是沉冷的,“莫不是表兄这么多年,还没有养好耐心?”笑里藏刀,都说耶律颜是个厉害人,只是,他的对手不该是离若宸。
离若宸不是笑里藏刀,他是明刀,明着摆到你面前。
就像现在。
箭,架在了耶律颜喉间。
只须轻轻一扣,耶律颜将毙命于箭下。
“你要做什么?”耶律颜不愧为离若宸多年在战场上的敌手,这镇定本事也不弱,只望着离若宸,“我可是十万人马!”耶律颜敢来大明,一则是要等离若宸与离若寒两败俱伤后,好一举灭了明;二则,他生性多疑,对于离若宸,仍是不十分相信,所以,带十万大军,也是为自己铺路,就算离若宸有其他打算,耶律颜也不怕的。
离若宸点头,“辽王,可知大明有句话,擒贼先擒王?我若拿了你,又怎么会怕你那十万大军?”辽人多少得顾忌耶律颜的性命。
“可,你别忘了,你若是杀了我,我那十万神兵,足以踏碎你大明京师!”耶律颜也是很自负的。
辽军与明军在城外相持着,若真是斗起来,只怕将是一场大战。
耶律颜自负就在他有把握离若宸不敢跟他反目,离若宸还要利用着他夺到大明天下。
只是,他小看了离若宸。
耶律颜若是想要利用离若宸,却不知道离若宸反而会将计就计来利用他,治他于死地。
“耶律颜,你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一声传来,却是楚暄。
耶律颜与楚暄也是相识的,骤然听到他的声音,脸色大变。
这一切,都是一场戏?
离若宸说,上了台,唱了戏,就得唱个满堂红。
现在,真的是满堂红了,这红,却是辽人鲜血。
手起刀落,楚暄斩下了辽军一员大将的首级。
血,染上了雪地。
楚暄领着数十万兵马将辽军包围住,弓弩架起,而离若宸则与他里应外合,挟住了耶律颜。任耶律颜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了。
离若宸冷声道:“大明还有句话,耶律颜,可知?”
那句话,是“请君入瓮”。
耶律颜却不看离若宸,只问灵月,“这样的男人,你敢要吗?为了他的大业,至亲皆可伤!”
金戈铁马,到底是谁的天下?
离若宸说,不费一兵一卒,就要夺了这天下,他果然做到了。
耶律颜以为,那天下,是指大明,却不知,也包括了北辽。
京城外,那一场厮杀,北辽与大明之间的交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离若宸说,只要北辽愿意称臣,岁岁上贡,便可放了耶律颜,只是,北辽今后只是大明的北疆,耶律颜则是大明的北疆王爷。这是大明第一位异姓王爷。
耶律颜笑起,他不是比不过离若宸,论战术,论心思,都不是比不过离若宸,他只是没有离若宸狠,没有离若宸无情。或许这样的男子,才注定要成就一代霸业的!只怕,也是注定要孤家寡人,因为,没有人能承受得起他的伤害。
便是水灵月,最终也只怕要离他而去。
离若宸跃下马来,走到灵月面前,一把揽了灵月入怀,“没事吧!”轻声问着她,她落入自己怀中时,才感觉到心里暖暖的踏实。
灵月身子寒着,而离若宸紧紧抱着她,一点一点暖着她。
可是灵月推开了离若宸,她要不起他的温暖。
正如耶律颜所说,离若宸这样的男人,她不敢要。
“恭贺你,终于成功了!”灵月淡淡声,她不是为离若宸回来的,她是为离若寒。
离若寒呢?
京城里,突然红光冲天。
灵月心莫名一紧,离若寒!
顾不得离若宸,往城内跑去。
皇宫,俨然成了一片火海。
灵月急了,抓住宫人们问,“皇上呢?皇上呢?”
离若寒,你去了哪里?
宫人们跪在那里,哭着,“皇上……”离若寒是想做什么?葬身火海吗?
藕衣竟如血,红得惊心。
灵月扑入火中,要去寻找离若寒。
可是身后被离若宸紧紧拉着,“灵月,你回来,你不能去啊!”离若宸哪容得灵月如此?离若寒放了火,要焚了那个宫。
是离若宸,还有这满朝文武逼离若寒如此,要迎离若宸为帝,必然要逼得离若寒退位。而离若寒,惟有一死。
“你放开我,放开啊!”灵月急着,冲那火中撕心裂肺的喊着:“五哥,五哥,灵月回来了,你出来啊!”
喊声渐渐沙哑,可是离若寒,还是不见。
灵月跪下,滚烫的砂砾撕咬着她娇嫩的肌肤,只是灵月不在乎。离若寒这是做什么?他想让自己永远都记着他吗?他想成全了离若宸的雄心后,他便离开吗?
站起来,从来没觉得欠了离若寒的,这一回,是真的欠了。
抽出离若宸掌心的手,“你便是利用我得了天下又如何?”不看离若宸,再也不看了,他所向往的,从来都是君临天下,而不是与她水灵月一道泛舟烟雨中。
怎么会爱上离若宸?明明应该是离若寒的。
只是,欠了离若寒了,这一世真的都无法偿还了。
“五哥,灵月来寻你了!”扑入火中,再也不回来。
“灵月!”身后是离若宸痛苦的呼喊,离若宸如何能忍受得了灵月如此?
只是火海淹没了他的声音,也吞没了灵月,灵月义无反顾的扑入那火中,仿佛,曾经的一切,都随着那片已成灰烬的宫殿烬了。
热浪袭来,今生就葬身于那火中。
成烬,成灰,最终随一缕轻烟而去。
月白衣袍转了身,看到藕衣女子,一如湖心见。
若容离若寒转身,会不会不到今日繁华成烬一步?
笑意暖暖,望那宫殿,承载了多少他离若寒的繁华,还有恩宠,只是如今都已经成烬。只是不曾悔过。
如温玉,谦谦君子仍是月白风清,“灵月,今生惟有如此,方得是结局,来生,你可愿渡我?”来生,你可愿与我一道赏人世风景?
心若停下,两岸花开。
只愿心停下时,花仍未谢。
那人转身,一步一步朝那火深处走去,此生就此尽。
……
“不要,不要!”灵月摇头着,急唤。
“灵月,醒醒!”身旁是谁的呼唤,如此熟悉?
而后又听到有人的说话声,“王爷,王妃无事,再睡睡就好了。”
离若宸握住灵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她手冰凉着,不禁双手捧住了,“月儿,何苦如此?”天下大定,辽国称臣,离若宸这一战,着实让世人看了个震惊。
灵月睡着,脸上有些伤,是火中所伤的,那面容让人看着心疼。
北辽与大明相争自十国之乱时便不断,明国建立后,曾多次北征,都是胜少败多。
而如今这个离若宸,居然不费一兵一卒便征服了北辽,世人称此战为“红颜乱”,红颜自是指灵月,而乱,却也平定。大明幅员,竟是前所未有的广阔。
关于水灵月,天下人纷传,有人传是个祸国妖女,也有人传是个贞烈之女,更有人传,是凤凰转世。
那些话,离若宸听了,只是一笑。
谁知此战耗了离若宸多少心血,为得到耶律颜信任,不惜伤了灵月。灵月啊,她能原谅自己吗?
怀民进来,“王爷,怀民带人去寻了,不曾见到!”声音自然是低的,“要不要?”怀民再问。
可离若宸摇了头,“不必了!他早有这决定的!”
离若宸只是望着灵月,她还未醒。
为了离若寒,她竟也能不顾生死,扑那烈火中,她可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
“月儿,为了他,你宁可舍下我而去吗?”俯身吻上灵月额头,吻着她的伤痛,哽咽着声音,“你是我的月儿啊,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了?”她不知道,她扑入火中时,离若宸乱了心。如果灵月有事,离若宸该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