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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书生与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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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没想到,他回到了家乡,看见的不是和平安康的百姓,而是满目苍痍,遍地尸体。

他大骇。

他的家乡,先是经历了蝗虫过境,稻粒难存,紧接着是旱灾,洪涝,然后,便是瘟疫!

他从首都赶来这偏僻的地方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灾难的发生持续了一整年的时间,却因为官员隐瞒,使得皇帝不知道,而他这个小小的官员更不知道。

一眼望去,看不到稻米丰收,只看到干裂的大地与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书生心中感到无比的悲哀,为百姓悲哀,为生命悲哀,气愤官员的不作为,气愤他们隐瞒,老百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那些人的眼里到底算是什么?竟可以这般忽视冷漠!

书生组织人开仓放粮,组织人熬药治病,组织人组织人——杯水车薪,却是怎么样都救不了所有人。

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瘟疫散播,生命减半。书生与其他几个小官员一起商量如何救民,却是其他人都赞同封路,封村,然后,燃烧所有,为了不让瘟疫散播到其他地方,死的活的都要烧。

这么残忍的方法,为什么他们想得出来!

书生不可置信,斥骂想出这个馊主意的他们,而他们却这样说道:“大人,他们这些人是命,可其他地方的人也是命,难道要为这一些人而让瘟疫散播死更多人吗?”

抉择,有些时候就是那么残忍,一个人的命与多数人的命,不用想,肯定是得保全更多人的命。书生很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明白不代表赞同这样残忍的办法,活着的人何其无辜?

他想要救他们,因为那都是生命。

强烈的心思涌起,书生脑海中忽地想起那天那个奇怪的青年说的话语:“在下经营一家当铺,大人您的灯好像很有趣,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当呢?在下可以给你同等价值之物,只要你想要,同等价值之内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真的可以当同等价值的东西哟,比如,生命什么的,一条不够,全乡里的生命呢?”

“大人,考虑考虑嘛,一个月后我还在这家茶寮,你可以来找我,真的,我不说谎,当她,可以救命的。”

夜里,书生看着灯娘,发呆着。

“灯娘,我不会让其他人从我身边夺走你的,谁也别想。”看着灯娘担忧的神情,他知道她在担心他,因为老天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现在缺粮又缺水,他整天忙里忙外的,瘦了很多,嘴唇也干裂出血了,他知道,现在的他很憔悴很狼狈,可是他真的顾不了太多的了,特别是他的老母亲也得了瘟疫,她年岁已经大了,临老了怎么还能受这样的罪!

书生在灯娘担忧的目光下陷入沉睡。

第二天,他无意中到了那茶寮,说是无意,其实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无意。

茶寮已经荒废了,现如今还有谁有心思做生意呢。书生看见那茶寮里,那青年果然在那儿,依旧拿了顶草帽遮头,书生看见,青年那一个月前还白花花的胡子一个月后变成了灰扑扑的胡子,不由觉得,他是返老还童了不成?

没什么心思客套,书生坐在青年的面前,纠结了很久才问道:“阁下,您一个月前说的,可以救命什么的,是不是指可以救这个地方所有人的命?”书生口中苦涩,因为没有水的滋润,连说话都干涩了许多。整个人老了几岁的样子。

青年手支起帽子,遮在帽子底下的眼睛看了他一下,说道:“可以的,前提是死当。”

“你知道这里发生的灾难,为什么不救他们?”书生知道自己在迁怒,他说着。青年平静的回答:“我与你做交易,这不就是在救么?不然,区区一盏灯,大人,你以为我稀罕么?”

书生闻言苦笑:“不能活当么?”

青年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没有用的,正因为那盏灯是你最珍爱的东西,所以才有价值,才能换命,活当的话,你拿什么来赎回?活当的结果就是所有人还是得死,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您说呢?”青年看书生沉默着,又说道:“看来,大人你还没下定决心啊,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书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失魂落魄的,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街上,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想到家里老母亲气息奄奄,书生痛苦的闭目,大恸。

他就那样站着,然后看见有一衣着破烂的妇女带着一个小孩子,妇女嘴里嚼着树皮,嘴唇干裂得严重,她骨瘦如柴,露出的手臂像枯枝那样,妇女几乎没有肉的皮包着骨头的手里端着一碗白粥,书生知道,那是他放粮给百姓的粥。

妇女气息奄奄,将一碗粥给自己的小孩子吃,小孩子问她:“阿娘,你不吃么?”

妇女拥着自己的孩子,眼泪落下,“阿娘不吃,阿娘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书生愣愣的,走近几步,看见小孩子在吸溜溜的喝粥,他的脸色很不正常,是得了瘟疫啊!

“阿娘,我喝饱了,您喝吧。”小孩子将碗口凑到妇女的嘴边,仅限的水加仅限的米,小小的一碗,怎么可能喝饱。

妇女哭泣着,喝着碗里的粥水,才喝了一口,小孩子的手臂软软的落下,碗连着粥水扣在地上,妇女一愣,低头看自己的孩子,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妇女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探了探孩子的鼻息,而后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啊啊啊——”崩溃的哀鸣。

书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到了,他真真切切的发现,他身处一个灾难之地,生命在他眼前一条一条的逝去。

“灯娘——”书生闭眼,自眼下流下泪水,“对不起。”

茶寮之内,青年用手支起帽子,看见书生站在外面,被烈日晒着。挑眉问道:“大人,决定了?”

书生惨笑着,沉重的点了点头。生命真的很沉重,作为一方官员,他的责任是百姓的命!一己之私最是要不得了。

夜里,天空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雨,书生跪在灯娘面前,说道:“若有来世,你还跟在我身边好不好?”他如此殷切的盼着,深深地凝视着灯娘,似要把她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灯娘朝他一笑,如同他决定带她回家的那晚一样,笑得极美:“好。”若有来世,我还在你身边,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执念。

书生也回以一笑,灯娘对他很重要,但,百姓的生命,更重要。

书生觉得,把灯娘给别人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但他不后悔,因为换来了很多很多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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