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8
夜,无风的夜,灰暗的天空看不见星月,北京的夜一向如此。(||)
但奇怪的是,连灯光都没有,隐约间,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夜里行走,男人皱着眉头,脸色很差,显然他的处境很不妙。他走的很慢,并不是因为不快,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急。但他只有一条腿,虽然腋下有两根拐杖,却始终比不上正常人。
一座大宅就在眼前,在黑暗的夜空下,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唯一给人的感觉只是阴森、沉静,老实说他心里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这里却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这样古典庄严的大宅在北京并不少见,中年男人也算是个老北京,虽不说去过北京所有的地方,但是他很确定北京没有这一处地方,非常确定!因为之前无聊的时候他曾经搜寻过这个地方,但却没有半点收获。
三年前他来过这里,留下了右腿,带走了十万块救命钱。虽然少一只腿,却还是值得的,毕竟少一只腿而已,习惯就好了,这三年不就过下来了。
门上的横匾写着四个漆黑大字“九幽当铺”,尽管在漆黑的夜里,四周都没有光,男人却能清晰的看见这四个字,他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大门缓缓开来,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看不清面貌,没有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男人也没有开口,随那老者一起往里面走去。
这个豪华的交易大厅男人并不陌生,他三年前来过,任何人来过九幽当铺都不可能忘记!
大厅的中间有一长长的柜台,除了房四宝外,还有不少现代化的办公器具,但是男人并没有兴趣参观,他的眼睛从进门的一刻就落在柜台后面座位上的美女身上。
男人记得这美女就是这间神秘的九幽当铺的掌柜,当然,她们叫做代。
美女见客人走进,已经站起来,温柔的道:“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看了看美女胸前深邃的乳沟,男人吞了吞口水:“和上次一样,我需要钱。”
美女翻了翻面前的大本册子,道:“张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年前你用一只腿典当了十万元,这次不知道您需要多少呢?”
“一百…不…不…五十万!夏小姐,这次的股票我几乎全陪了,我很需要这笔钱还债!”男人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没问题!”美女的回答很爽快,中年男人不禁有些后悔,是不是要得太少了。只听美女继续道:“您也没有必要解释为什么需要钱,我们是生意人,只要我们觉得合算,就接受您的典当。”
张先生问:“那我需要典当些什么?”
“您的心脏,可值五十万,除此之外,您并没有我看得上眼的东西。”美女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他的心脏!
张先生有些犹豫,他担心如果心脏都失去,自己是否还能活命。
美女看出了他的担忧,“放心,我们九幽当铺说过只要心脏,就决不让您搭上其他的,当然更不搭上您的性命。”
张先生也放下心来,他相信九幽当铺的神奇,就算当掉心脏,也绝对可以让自己活下去!
“好吧,我同意。”张先生不再犹豫。
美女掌柜打了个响指,另外一个短装少女拿着起草好的典当合同走了出来。
“雪原,把合同先给张先生看看,然后跟进一下。张先生,我就先失陪了,第五厅还有客人在等我,再见!”美女掌柜交代了一下就消失在原地了。
张先生接过雪原手中的合同,并没有仔细看,他的眼光还停留在雪原身上,在他眼里,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眼前的女子。“不用看了,雪原小姐,我信得过你们。”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这次到九幽当铺的主要目的是典当还是来看这雪原一眼的。
雪原并不意外,多半来典当的人都不去仔细看合同的,等张先生签字完成,雪原才道:“张先生,现在我就取走你的心脏,一个月之内,您可以三倍赎回。好,现在尽量放松,不用紧张,很快就好!”
张先生点了点头,就感觉到一只纤纤玉手毫无阻碍的伸进了自己身体,没有丝毫痛苦,他甚至还觉得很舒服,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心脏被雪原的小手拿了出来,血淋淋的,心中突然一阵恶心,晕了过去。
雪原把用用玻璃瓶装好的心脏编号,拿到了库房,走到28年一柜的前面,依次序放好了。附近的几个玻璃瓶也都存放有不同的东西,有断手、肾、眼睛、珠宝;还有些看不清实物的瓶子标签上写的是寿命、幸运、亲情等。
这时候美女掌柜也拿了一个玻璃瓶进来,雪原问:“夏姐,熊先生这么快签了,他当了什么?”
夏姐道:“他典当了自己后半生的财运,条件是让他的儿子重见光明。”
雪原笑了笑,“最近托奥运和股市的福,我们的生意好了不少啊。”
夏姐也有了一丝笑意:“是啊,不过我下个月就调任美国总代,到时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都两百年了,别老像个长不大的丫头。”
雪原笑道:“有夏姐照顾,我才不需要长大呢!不过夏姐你放心,我有信心做得很好,不让你失望的。”
“靠他吗的”!沈破张嘴就爆粗口:“果然还是没看住梅西那小子,除了被搞了一个点球外,居然还被他进了个头球!!他,中国队可是头球队啊,居然被一个一米七不到的小子搞了个头球,是不是都变缩头乌龟了!”
刚看完奥运第一场四分之一决赛,中国比2不敌阿根廷,虽然去看之前也知道十有要输,可总还是期望有奇迹出现,所以还是花钱买票去看,真正输了,其实沈破心里也并不是多生气,只是骂几句发泄一下而已。
跟沈破一起来看球的小王安慰道:“破哥,算了,这次中国队算表现不错了,怎么说在小组赛里也宰掉了小日本跟韩国佬,也算出了口恶气了。”(YY一下,真实分组是不可能这样分的。这一段是27年初写的,纯属瞎扯!)
沈破也道:“是啊,起这两个吊队小组都没出线,小日本还被”魔兽“德罗巴日了个5比就爽,我们是不是该去喝点酒再庆祝一下?”
小王道:“啊?还庆祝啊,大哥!我们这个月刚发一周不到的工资可已经花光了哦。这球赛也太他吗贵了!早知道要输就不来了,还可以省半个月生活费。”
“操,花都花了,说这么多有个鸟儿用,四川话说:钱个嘛,纸个嘛,花了就花了!今晚这餐算我的。”
小王惊讶道:“破哥,你还有钱吗?”作为同在一个店里的伙计,沈破的工资有多少小王自然清楚,他花钱比自己还大手,不可能还有钱的。
沈破笑道:“昨天掌柜说我表现好,准备下个月加我工资,嘿嘿,我就偷偷去跟小姐预支了一点下个月的工资而已。”小王只觉得沈破笑的很阴险,不信道:“算你牛X,小姐肯预支给你我相信,但是真的只是预支了一点儿吗?”小王故意把“一点儿”说的很重。
沈破果然不好意思的笑道:“还是你小子了解我,一点儿多不好算,当然是一个月了。少说废话,去喝还是不去?”
沈破今年二十刚出头,样子还算勉强过得去,虽不算高大威猛,也算得上强壮,由于小时候所在孤儿院的伙食还不错,加上食堂大婶对他颇为照顾,所以才没有耽误到身体发育,以至于小王死都不相信他是孤儿院长大的。
小王名叫王拓,算是北京土著,明明比沈破大三岁,却因生得瘦瘦小小,不到一米七,体重老在一百斤上下反而叫沈破“破哥”,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号就是:“我要锻炼,我要增肥!”王拓常对沈破说:“我说哥们儿,咱俩要是一块儿出去,别人一准说我是孤儿院长大的你是老北京!哪有孤儿院的小子长你这么壮的?”沈破总是很同情的道:“我说兄弟,人比人气死人啊,还是一边儿锻炼你的去吧,少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深夜,沈破两人偷偷摸摸从邻街的大排挡溜回“古今当铺”,却发现掌柜李京生正在房间等着他们,沈破反应很快忙强笑道:“哟,掌柜您这是梦游还是进错屋了?”掌柜知道沈破这小子很油滑,却不答他,反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沈破明知故问道:“我说掌柜,谁惹您生这么大气啊,告诉我,我帮您扁他,是不是阿拓…阿拓是不是你惹掌柜老大生气了,恩!”
李京生只觉又气又笑,这沈破可真是个活宝,不觉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但该训斥的还是要训斥:“那你说说你们俩今儿下午去哪儿了?害得没人看铺子,你们可知道这是奥运期间,一个下午得有多少游客,有多少外国肥羊,我一个下午铺子关门要损失多少钱吗?两个兔崽子,真是,唉!”
沈破和王拓都知道这是气头,所以也不敢答话,都作出无辜可怜的表情。
李京生果然眼中闪过些许不忍,又训斥了他两一阵,消了消气,语气也改了,用家长的口气道:“年轻人,也不是说不可以去玩,但是要有个尺度,五六百一张的门票是你们能承受的吗?一个月才千来块工资够看几场?”看了看两人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李京生也是年轻过的人,自然知道年轻的叛逆,再苦口婆心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瞪了沈破一眼又继续道:“尤其是你,沈破,自你十五岁到我这打工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你不同于阿拓,他可是有家的人,你也该长大了,难道就不有个家?有个自己的家?”这可说到沈破的伤处了,只见沈破神色黯然,再没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感觉,转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伤。
无论是李京生还是王拓其实都是清楚的,沈破渴望有个家,但是却从来不肯承认。
今天也不例外,沈破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可不要有家,我也没资格有!”
李京生反驳道:“什么没资格,每个人都有资格!但是不可否认,成家需要花钱,所以你更应该节俭,早些存钱,今后才能养活老婆孩子!”李京生深深的感觉到在沈破满不在乎表情的内心深处是一处不容别人触碰的极度自卑!正因如此,包括王拓平时都不愿去撩开沈破的心伤,而因为怕沈破感觉到,李京生通常都不直接对沈破好,反而常常私下让女儿惠惠多照顾沈破。
只是心里的伤,如果不去触碰,也永远不好!
沈破其实一直都知道掌柜对自己的好,十五岁后,不能再呆在孤儿院的沈破出来找工作,准备自食其力。但是很多时候就算你自食其力,老天也不见得给你这个机——工作并不给沈破机,多半都对十五岁的沈破的勇气表示肯定,但是本公司(本店)却实在没有适合的职位。
最后是当铺掌柜李京生留下了他,虽然当铺中当时其实也没有适合沈破的职位。当时当铺中已经有一名伙计,对于小小的古今当铺而言,平时生意很淡,有一个伙计看着,足够了。但李京生还是留下了他,试用期三个月包吃住,工资六百,转正后工资12包吃住。这对于沈破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从那一刻起,沈破知道掌柜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
掌柜也许不知道,也许正是他的不忍心伤害到沈破的自尊,却令沈破那本就微薄的自尊更加脆弱,更加经不住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