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可要大难临头了,”女子当先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似乎想要在这场谈判中掰回一局。
“讴,这话从何说起。”李萧平静的瞧着她,这是心中一动,问道:“姑娘不用紧张,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仅露在外的樱桃小嘴,被贝壳似的皓齿轻咬住了下嘴唇。似乎受到李萧的感染,女子这时候也平静了下来:“小女子苦研儿。”
“喔?蛇蝎娘娘苦研儿?”李萧并未诧异对方的身份,显然也有着自己的消息网。此刻他撤去了施加在对方身上的力道,让苦研儿香软的肩膀轻轻一松。
“你刚才说我大难临头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李萧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手里的古竹酒,有些冰裂纹的酒盅,在中指与食指间捻动。
苦研儿黑袍下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望着晃动的酒水,她轻声说道:“前辈想必是知道战宗的危机,否则也不会在惢意城之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以您‘授神师’的身份,哪里不可去得,却偏偏将家族迁移到这里。如果小女子所料不错,应该是为了您的儿子李天骄吧。”
“你怎么知道李天骄是我的儿子,”李萧眉头一挑,他不认为其他人是傻子,但是,这层血缘关系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的。甚至为了便于李天骄修行,当时的宗门对外多有隐瞒。
苦研儿能够知晓这一层身份,却实是让他微微惊讶。
苦研儿没有隐瞒,十指紧扣放于桌案道:“武媚娘正是表妹。并且当初李天骄入门的时候,和我也是同届。作为那一届的天才人物,我自然是多有关注,也正好见到了前辈。”
李萧此刻顿时面露恍然,难怪此女对他的事情如此熟悉。想到那段时间长河里的记忆,突兀中一道白影就恍惚浮现他的心头,让他哪怕仅仅是一股意志,也忍不住面上有些动容。
“没想到,融合了记忆的本尊根本忘不掉他。”一段记忆尚且如此,如果是云烟本人当面,不知道他,甚至是他的本体又会如何的失态。
想到这里,李萧又摇头失笑,本尊愿意去还这个债就去还,不愿意又有何关系。
李萧再次把视线放回眼前。这时候他已大概摸清楚了状况,“绕了这么半天,所以说你们现在是走投无路来求我咯?”
“前辈此言差矣,为什么我们不能是合作呢。”虽是求人,但是苦妍儿脸上却无丝毫讨好,也无半分献媚,言辞间居然将李萧拉到了一个平起平坐交流的位置。
但实际上,若非苦研儿眼中藏着的真挚让萧某人动容,他未必愿意跟这个女子啰嗦。
“前辈,请看这是何物。”话音一落,在李萧的注视下,女子纤细的五指摊开来。
李萧目光一闪,发现对方掌间露出的是一团火苗。就和记忆里一种叫打火机的东西点出的火苗大小一样。
怪诞感弥漫他的心头,李萧不动声色,心中却想着,难道此物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很快,李萧就发现了些许的不同,似乎记忆里有一样东西能够与这火苗相匹配,并且这东西,还和铸炼师有关。
和铸炼师相关的东西,李萧颇多搜集,就比如他之前坐在柜台时所看的书,就是描写铸炼师兵器的内容。因此他对于这团火也有所耳闻。
这火苗似乎叫做五味真火。而火中的五味,则分别是难忍味、朒(nv)稔(ren)味、涗(sui)果味、孖(ma)旯(la)味、浓稠味。
据书上所说,用五味真火烹调的食材,哪怕是最普通的东西,也会被激发出世间最绝美的味道!
这火乃是铸炼师食神创造,若能精研出其中的奥妙,可以得到食神最本源的传承。不过这火焰太过稀少,似乎也只有一件名为“佐生隔”的铸炼师器具能够出产。
从书上所记载做描述出的形象来看,苦研儿手里面拿的,正是五味真火!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五位真火吧。”明白是什么东西后,李萧变得有些兴致缺缺,淡淡的看着被禁锢在女子掌间的小火苗。准确的说,应该是火种。
不待苦研儿接话,李萧微微一笑道:“我所瞧不错的话,你手中的这一簇虽然是火种没错,但一看就是发育不良,看起来似乎是从成熟的火种上截取下来的一丝。”
“但即便如此,也是天地宝物,换两三个人的命是没有问题的。”
李萧冷哼一声:“也要看什么时间了。如果为了三条命,和惢意城所有的大家族作对,这却又要另当别论。”
说到这里,他很明显的可以感觉苦研儿身体颤了颤,黑袍的下摆都在小幅度的晃动。不过李萧没有停顿,声音再次响起:“就这样随便的将性命交付给我,只怕……”
“难道前辈还信不过您自己的本事吗?”苦研儿语气一低,心中不免产生了一股烦闷和不甘,若非走投无路,她实在不愿意出现在这里。为了夫君,她又不得不强忍耐。只是她心中有气,说出的话自然有些口无遮拦。
“你是觉得我怕死,”李萧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虽然修养不错,但并不代表就不会生气。
“再怎样的蛇蝎,心性还是不足啊。”他同时在心中叹道。不过李萧心里面又是一动:“但也不可不推测,这女人在我面前装弱小。”
这时候苦研儿也不再说话,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他。李萧见此,于是张口说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记得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跟我父亲聊天,我与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花钱。”
“当时我把话说出来,自己都感觉好可笑。就像是要和父亲要钱一样。不过那时候我确实不怎么会买东西。”李萧自然是回忆起了,本尊记忆中不好意思去网吧,在酒吧里面红耳赤的经历。
说话的时候多处停顿,沉默了一下,他接着开口道:“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花钱跟挣钱是一样的。”
这个时他又拿起了酒盅,小拇指高高翘起,朝着苦研儿的方向虚点了一下,他道:“而钱嘛,我认为他是通货货币,而既然是流通的货币,都应该让它活起来,而不应该让它死掉……”
有进有出,有生有死,有赢有亏,有胜有败,才能够真正的活起来。
正是因为有此理念,李萧此刻缓声说道:“放心吧,李天骄人呢,我自会去救的。但这臭小子这次自作自受,也该吃些苦头。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至于你跟你后面那几个人,我出手时顺带着也就救了。否则我不成了我自己口中的笑话吗,我的道,又算什么道呢。”这最后的话,几乎都是自说自话的呢喃了。
李萧盯着被自己捻在手中的酒杯,里面的酒水好像明月一般反射出淡淡的光芒,这时他说:“这个城市里面,有些人……”
“……原本可以顺顺当当地走上正道,现在却一下子走歪了,歪得自己都没法控制,拉不回来。”
说到这里,李萧自己就笑了,同时鼻子里不轻不重的哼哼两声,似乎是在表达出对于某些人的不屑。
“请前辈解惑。”苦研儿睁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此刻抿了下嘴唇。
李萧并没有小瞧她,但还是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叫你一声小丫头。丫头啊,有些事情,以你的修为来说还是太早了。你还小,眼光毕竟还是有限的。”
“前辈,您说我不懂,或许是因为您并不了解我们的实力。并且我们在战宗也是有所人脉的,可以帮助您救李天骄。”苦研儿自顾自地争取到。
李萧闻言,摇摇头没有多说,他不由在心中微微叹息,人不站到某一个层次,所看到的风景始终都是有限的。
在苦研儿看来,战宗的变故或许仅仅只是两个大势力间,先尊境界强者彼此的利益博弈。
但实际上,或许她打破了头颅都不会想到,这场无声的战斗背后,却有着小世界的影子——而小世界,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的顶尖战力!
那,是每一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缩影,即便是已经被这一个超级大世界吞噬的体无完肤,万不存一。但也是质量上的碾压,在没有相同力量的抵御下,足以摧毁一切的抵抗。
“仅仅是欲要和我联手,恐怕用不着这么一份重礼吧。说罢,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李萧微微叹气。苦研儿则是在闻言后双眼微亮,这一幕在她看来,就好像是李萧无奈下的妥协。
“我这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我想要前辈喂我和另外两人改命。”
“这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吧。”
“果然瞒不过前辈。”
“改命啊,授神师独有的手段。”李萧装作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道:“这可真是稀奇。”
他此时轻轻一笑,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命’的。”
这句话的答案实在太多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令苦研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不过李萧并不是想要苦研儿的回答,他接着说道。
“在我的老家,那里的人喜欢养狗。不过狗呢,毕竟性格跳脱,其中就有一些狗,自己不能够控制自己,于是人就发明了一种狗链。”
李萧放下酒杯,做了一个项圈的手势,比划说道:“这种狗链呢,在朝脖子的那一边有向内的突起,虽然不锋利,但是这狗如果冲太快的话,就会被扎住脖子,于是乎,狗很痛苦啊……”李萧说完反手用骨节轻敲击在桌子上,发出叩叩的脆响:“然后狗不得不停下,在人看来就变得乖巧起来。”
李萧平视着苦研儿:“自己不能够控制自己,这不是十分的可悲吗。那么这样一来,就只有由别人出手解决了。”
李萧看向客栈门口的方向,语气意有所指:“我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说到这里,李萧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自己不去改变的命,就叫做命中注定。而自己愿意去改变的命,有可能瞬间就让你死去,也有可能让你绽放出更夺目的光辉,可以说,是精彩万分!”
“这二者没有优劣好坏之分,只不过是一种选择。”说完,他站了起来。
“你们……只是暂时需要我帮忙罢了,只不过,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些东西。”
“前辈请讲。”
“嗯,”李萧背负双手,头颅轻轻一点:“作为一个妻子,你要知道,要替丈夫做什么?教丈夫做什么?陪丈夫做什么?让丈夫做什么?”
在他眼里,虽然这对夫妻可以说是蛇蝎男女。但是他们的爱却是真实的,李萧欣赏这份难得的真实,故而才出手帮助两人。
所以他在末尾加上了一句:“你和龙哥相守百年已算难得,想必也不会目光狭隘到只贪图眼前安逸。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在自作自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为以后多做一点好事呢。”
“晚辈记住了,”苦研儿点点头,李萧言语之间已经作出答复,已经让她明白,这次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二人心照不宣。李萧意志并非没有想过要利用苦研儿。但话说回来,李萧只要愿意的话,其实当初本体,也根本就不需要离开惢意城,有着更好的出路。
说到底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小人的事情。因此哪怕多吃点苦,多受点罪,也都求仁得仁,求义得义。
“只是不知道本尊在这里的话,又会怎样做,”李萧此刻心中暗自说道。“毕竟就算记忆再怎样完整,我也不是他啊。”
“留下来吧,”李萧到此不再多言,将手隔空一握。那原本在苦妍儿手掌间跳跃不休的火苗,顿时消失不见。
随后,李萧随手从身前空气中拽出一块半金属的木牌,摊在掌心间,露出有门牌号码的位置,他扫了一眼后放在桌上。
“改命倒是不急,我有几件宝物,只要随身佩戴,你们就不会被自己的命牌所牵连。你还有什么人,都一并叫过来吧,只要不出这家客栈,我可保你们二人无事。”
话毕,感觉索然无味的李萧便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要离去。
他今晚上说的已经够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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