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醉醺醺的，伏在暖玉殿的书桌上，胡须凌乱，脸颊上满是不正常的绯红。
自从她离开后，他便自暴自弃，干脆取下那半张面具，露出满是伤痕的脸颊，看到他真面目的人，都不敢多看第二眼，顿时被吓得低下头去。
都以为，那是阎王修罗再世！
狂风呼啸而过，此时，暖玉殿书房的门，被人敲响，却是久久得不到回应，随即，一抹倩影徐徐步入其中。
"云儿..."因为彻夜豪饮的拓跋宁烨早已眼神昏花，嘴角却是扬起异常兴奋的弧度。
"云儿...你也喜欢黑色吗？你终于回家了！"
"王爷..."女子用力挣扎。
"嘘，不要动！让我安静的抱会！就一会！"
他的身体却是越发靠近，那炙热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生生融入骨血之中般。
女子只觉得颈部微烫，随即那几滴炙热，竟是如烙铁般，让她身体一僵，却是不再挣扎，任由他搂紧。
可是那两道狭长的眼缝中，却是蕴含着无止境的悲伤与急切思念。
炙热的泪水越来越多，几乎砸入了她的肌理上，染湿了她的衣衫。
尽管无言，她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那几近碾成渣，不断滴血的心。
她浅叹出声，早知爱得如此之深，又何必将一切都瞒着王妃呢！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得不到，已失去，总是让人痛彻心扉。
许久过后，他还是放开了她。
无力的瘫软在身后的座椅上，一身狼狈。
"王爷..."黑衫女子从未见过这样落魄的拓跋宁烨，欣长的身形，却进没有了往日侧漏的霸气。
此时的他，猛然一个迷路的无助孩童般。
那捂脸藏泪的细微动作，莫名触动人心弦。
"王爷！"
女子声音微扬，那陡然扬起的女声，却让座椅上的男子越发挫败。
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不是他的云儿了！
可是他的心，早已痛得麻痹了，他宁愿让自己相信，云儿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事实！
"王爷，我来向你辞行！"
黑菊扫了眼拓跋宁烨那瘦了一圈的脸颊，眼圈黑黑的，就连那半张满是伤痕的脸颊，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闪过一抹恐惧的神情。
她眼底，分明闪过一抹怜悯。
"呵呵..."他笑得何其无辜，"连你都要离开本王了？"
黑菊轻轻摇头，"当年，王爷有恩于家师，才命黑菊伺候左右，王爷亦说过，只要黑菊愿意，天涯海角，都任黑菊行！决不阻拦！"
黑菊缓缓低下头，哽咽道："王爷对黑菊的吩咐，就是照顾好王妃，可是现在，王妃也不在了！黑菊也该离开了！尽管王妃与黑菊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待黑菊如亲妹妹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到黑菊！所以请王爷务必答应黑菊的请求，允许我回南疆！！"
"哈哈！"拓跋宁烨笑得张狂，他猛然一把挥开书桌上的酒瓶，"走！全都走！"
"啪啪啪"的瓷摔碎一地的声响，引得书房外的护卫、侍女前来查看。
黑菊亦不阻拦。
"好！你们都走！"
一边说，拓跋宁烨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砸下冷硬脸颊！
他近乎呢喃自语道："那本王呢...本王该怎么办？"
黑菊也哭了，"谢谢王爷成全！既然要走了！有些话，黑菊也不想再藏着掩着！王爷会落得今日的苦果，完全是王爷自己一手造成，根本就是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
拓跋宁烨震惊不已！
下一秒，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泪水蜿蜒而下，"是啊！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黑菊只觉得异常愤怒，"倘若不是王爷笨成这样！王妃又怎么会输给那个假惺惺的女人！您知不知道，当天晚上，皇上派公公告诉王妃，您去了晨星阁，王妃哭了整整一夜！您问过吗？"
"你...你再说一遍！"拓跋宁烨脸颊上血色全无！
胸口处涌现的悲痛如潮水般翻滚。
心口处，仿佛被一道重锤狠狠砸下！
心痛异常！
仿佛被匕首生生剜出了一个洞，沁出涓涓血液！
心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却又无力找到任何东西填补般空虚！
黑菊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步入漫天大雪中！
拓跋宁烨注视着那一袭单薄的黑影渐行渐远，整个人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无力，双眼腥红，灵魂仿佛被抽干了般！
雪色漫漫，明珠无光，他呆呆的望着那只无力的右手。
指腹微糙，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已经覆上一层厚茧。
他一直坚信，所有的一切都会掌握在他掌心。
那是让他极其骄傲的手掌！
此时，却是在明珠微光下颤抖着。
正是这只手掌，将她日夜拥入怀中！
更是这只手，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能将她紧紧攥在手掌！
那一刻的松手与无力，让她彻底坠入深渊，也无行踪！
黑菊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今日一切，都是他自食恶果！
以爱之名，却是让她承受着最大的伤害！
他本以为，他可以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他总是自以为是，完全无视云兮的感受！
今日，他才真正看清！
他紧紧闭上眼，他不敢再多看这只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这只手！
倘若继续注视下去，他绝对会疯掉的！
下一秒，他猛然冲出暖玉殿，冲进茫茫风雪之中，向府中湖泊走去。
连日的大雪，早已让湖泊冰冻三尺。
他猛然纵身跃上湖面，紧接着，抡起右拳，一拳，两拳...狠狠击打在冰面上！
直到手掌发麻，指掌将近断，那股寒气，透过骨髓丝丝沁入骨髓深处，随即便涌上心头。
不知道究竟抡了多少下，冰面已经裂开道道裂痕。
眼见冰面就要塌下去，此刻，岸上，曲妙曲棋却是带领着一众影卫跪倒在地。
曲妙见拓跋宁烨冲出暖玉殿，本就不放心，默默跟了上来，众日豪饮，身体不佳的拓跋宁烨竟是耳力下降，一时忽略了曲妙的跟踪。
冰水不断染湿他的衣裳，青丝如雪，平滑的冰面，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王爷！"
众位影卫齐声大吼。
拓跋宁烨仰天苦笑，难道，连死...他都不能吗！
就算洛周气数已尽，那又与他何干！
没有了她，他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了她，他要这冰冷江山，又有何用！
以往，他最瞧不起那些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他认为，那是因为他没有谋大事的胸怀与毅力！
那是他们的一已私欲，置江山于不顾，他认为，男人为了权利，就应该不择手段，为了统一四方，而挥洒雄心壮志！
可现在，他却成为了他口中，最不齿的男人！
他被一个女人迷了方向，根本不想再要什么九五至尊之位！
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无法想象，没有了她的时日，他究竟该如何度过！
脚步蹒跚，他默默走向岸上，向暖玉殿的方向走去。
漫天雪染的荧光之下，他凝视着漫天白雪，薄唇紧抿如刀锋，既然，他这只手救不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留着它，又有什么用！
他眯紧双眼，眼底闪过一抹决然，下一秒，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掌骨断裂的细碎声响顿时消散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他却连哼都没有哼半声，继续向前走。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被冰凌包裹的树干嘎吱作响，跟在他身后的众多影卫，竟是没有任何觉察！
那道欣长的紫色华服，已经被冰凌笼罩，心头一阵蚀骨冰冷。
他踏进暖玉殿的那刹那，觉得跳跃着淡淡的雾气，置放在角落里的火炉，时不时迸出金色的小火花。
他直接去了竹苑后的温泉，将整个身体泡在温泉之中，将周身的寒意，点点融化，眉心的霜也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越痛，心头的那抹疼痛，就会减轻很多。
可为什么他现在不觉得手掌疼痛难忍，却是觉得心头的那抹痛楚越发严重起来？
他猛然起身，在温泉之中，他是一刻都再呆不下去了!
这是她曾经泡过的温泉！
可是现在，没有了她的一丝味道，他竟是多一秒都呆不下去！
承受着心灵与身体的折磨与痛苦，单手痛苦的将身上的衣衫褪去，换上那件，她曾经穿过的青色中衣。
绵软的衣料，竟如她丝滑的肌理般，伤痕累累的心，让他无力瘫软在暖玉殿的床塌上。
他侧躺着，仿佛下一刻，他回过头时，就会看到她对着她微笑！
会像以前一样娇憨的卧进他怀里，浅啄他的唇，轻吻他的脸！
漫漫冬夜，凄清难耐。
仿佛永夜般没有尽头。
可是窗外纷飞的雪白，却又让他辨不出，这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整整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白雪与常红进来服侍时，这才发现拓跋宁烨右手肿得老高，体温异常的高。
"王爷！"白雪与常红惊讶出声。
吴庸数月前，曾游历一番，半月前才回宁王府，却听说宁王妃坠崖身亡的恶耗。
尽管大雪封山，他却依旧马不停蹄的往镐京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