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有乐师替云兮送来琵琶与古琴，云兮轻轻摇头，并未选择，反而望向越焓皇子，"可否借贵国乐器一用？"
越焓点头，云兮从中挑了缶和悬铃，雅鱼公主也顺势起身，"云兮姐姐，雅鱼来为你伴舞！"
云兮轻敲缶面，身后月琴声起，袅袅轻扬，玉指如葱，悠扬婉转。
前奏声响，低沉，却是不失抓心扣弦的力量，在所有人惊讶的眸光中，云兮徐徐开口："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琴音奏响，山水涧的一切事务仿佛都静止了下来，月琴的乐音还不如琵琶丰富，此时单调，却也格外动听。
云兮端坐在一旁，随意慵懒，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眸眼间透过一抹澈亮，素手轻扬，声调骤然升高："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在脸上的皱纹，当你老了，眉眼低垂，灯火昏黄不定，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分明是低泣如怨妇的词曲，可云兮的唱声中，没有半点哀婉忧怨，大胆直白得让在场的女眷微微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将眸光停驻在云兮身上。
这番敢爱着实让所有人震惊！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脸上的皱纹，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云兮心底闪过一番敞亮，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钟爱这首"当你老了"的歌词，心底却是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她要告诉所有人，这首歌，未必就是唱给拓跋宁烨听的！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早已就置身事外，不会在乎了！
倘若说她开嗓之前，她还曾犹豫过，短短的时光里，她又何必纠结，或许，明天便是她的大限之日！
遭受五雷轰顶的大劫，自此灰飞烟灭，与其埋怨他的二心，还不如及早退场，笑看余生！
不管真心或假意，她只求一醉方休，不求他人明白，那是她最后的倔强与骄傲。
雅鱼尽管听不懂云兮到底想要表达的意境是什么，可是耳边传来云兮的嗓音，却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释怀与宽心，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带着舞女，随着鼓点跃起。
一曲唱罢，云兮已是大汗淋漓，眼眸微沉，泛过一抹清澈。
仿佛在那刹那，洞悉世间所有的秘密。
乐音落下，舞女退后，山水涧，一片死寂。
拓跋宁烨薄唇抿如刀锋，凛冽寒人入骨。
越焓皇子的眼眸中，越发掩饰不住那满满的情深。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在脸上的皱纹...
太后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皇后反倒是一幅看好戏的面容！
"赏！"皇帝此时却是大嘉赞赏，猛然起身，好一个"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好一个"假意或真心！"
"朕方才已经说过了，倘若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云兮身上，云兮徐徐放下手中的悬铃，跪倒在地，行礼，"民女不敢要赏赐，不过，圣上真当一言九鼎？"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那是当然！"
"好！民女斗胆，想问皇上一句话——"
话音刚落，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便呵斥出声，"大胆！"
"你想问什么，旦说无妨！"皇帝挥手，示意皇后坐下，随即轻声问道。
云兮道："不知道皇上还记得否，说要满足民女一个要求，不管是怎样的要求都会满足！"
皇帝眼眸微眯，"朕乃真龙天子，当然记得，当初你在南方洪灾时的进谏，指出了暴动症结所在，朕许你一个愿望，既然你现在才提及，便放心大胆的说吧！"
皇后顿时急得不行，为何探子未向她禀告，皇上与沈云兮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皇上，万万不可，倘若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难道皇上也要答应吗？"说到底，她不过是担心，沈云兮在拓跋宁烨与秋瓷的婚事上作怪！
云兮闻言，浅笑道："皇后娘娘过虑了，民女提出的要求绝对合情合理，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只怕这一请求，还会让许多人在梦中都笑醒呢！"
"是吗？"皇帝一脸饶有兴趣。
拓跋宁烨双手握成拳头，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他努力想要挥开脑海中闪过那刹那的黯淡光芒，他迅速否决了脑海中浮现的那个想法！
不会的！
云兮不会这么做的！
她绝对不会的！
一抹浅笑在云兮嘴角绽放开来，她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民女请求皇上下旨，让宁王赐民女一纸休书——同意民女与宁王和离！"
语音落地，如重锤般，叹息一声，那句话，她终究是说清道明了！
尽管心底的某个角落开始不受控制的疼痛起来，可是那抹极致的痛苦过后，却是豁然的开阔。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他不愿意脏了自己高贵的手，那就让她了结这一切吧！
她不明白师傅当初在梦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跟拓跋宁烨不可能会有互相谅解的那一天！
经过了这一路的风雨之后，她越发看得透彻。
她骨子里的骄傲与自尊，再也不容许她继续留下来！
她无法成为他后宫之中的某一个人！
师傅说，倘若她无法安然度劫，后果将不堪设想，雪海岛，会因她而灭亡。
她又何尝不想活下来！
可是当孩子的胎体从她体内流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
就算勉强两人在一起，也绝不会一番风顺，皇后、皇帝，甚至是太后方面的压力，都会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或许，这一世情劫，真的是她的命数！
山水涧内，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鉴。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云兮身上，那抹绝美的身姿，让人的眸光变得异常复杂，震惊，疑惑，错愕，甚至还有人怀疑，这是不是沈侧妃以退为进的卑鄙手段！
唯有拓跋宁烨一人，死死盯着云兮，漆黑眸眼中，满满的都是痛苦与悲恸，眼底一片血红，他死死抿紧薄唇，呼吸微沉，胸口急剧上下起伏，双手在身侧死死握紧。
那复杂而绝望的眼神，仿佛困兽般，挣扎过后却是无望，眸眼微眯，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迸射出嗜血眸光，伸手獠牙将云兮生生撕成碎片！
皇帝也万万没想到，沈云兮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狭长眼眸轻眯，眼底泛过一抹精光，"沈侧妃可知，刚才的决定，会让你终生悔恨？朕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许你再提一个其他的要求！"
拓跋宁烨亦是紧张得无法自拨，他是多么希望，刚才听到的不过是他的幻觉！
可是云兮嘴角的笑容却是格外的轻，"民女刚才已道清说明了！还望皇上成全！"
那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人为之动容！
随即，云兮从袖口中掏出两方绢帛，递上去，贵公公迅速拿起绢帛，随即呈给皇帝。
"看来，你去意已绝！"剑眉轻锁，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式两份的和离书，叹一口气，"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不悔？"
云兮笑得无比真挚，"此生——不悔！"
和离...
她唯一的要求，竟是要跟他和离！
她说，她此生不悔！
她竟然说她与他和离，此生都不会后悔！
那一刹那，拓跋宁烨的心脏仿佛被人生生刺中，并并带倒钩的尖狠狠剜着他的血肉，让他痛得血液逆流！
双眼腥红，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只能浅浅的痴笑着，那笑声竟是如此凄凉，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帝眸光微凝，轻咳出声，"莫非你觉得当日，朕许你的地位太低？可是沈侧妃，人心要知足！那已经是朕最大的仁慈与让步！"
云兮听完，连忙否决，"不是那样的，多谢皇上厚爱！民女十分感谢！"
皇帝顿时大为不解，"既然如此，又何必偏要..."
云兮直接打断皇上的话，"皇上真的想知道吗？"
皇后顿时呵斥出声："放肆，胆如如此无礼！来人啊，将她拖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云兮垂下眼眸，"皇后娘娘息怒，倘若要罚民女，听完民女的话再罚也不迟！"
"朕且恕你无罪，你直说无妨！"
此时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云兮身上，千金小姐们也是想不明白，嫁给宁王为妃，是洛周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拓跋宁烨微抬双眸，心如死灰，他倒要听听，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云兮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明媚而灿烂，"惟愿一世一双人！"
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娇声，却是直直撞入在场所有人的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