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崇祯皇帝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既然是孙老师替你求情,那便是你的造化。朕且问你,你此次落榜之后,有什么打算?”
姬庆文心中一喜——没想到封建王朝的皇帝办事也是挺讲究人性化的,居然还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力。
欣喜之下,姬庆文有些得意忘形,想也不想就随口说道:“回西安,当个有钱人!”
“胡扯!胸无大志!”崇祯皇帝果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立即大怒,“朕深夜召见,你竟给朕这样一个答复?这样辜负朕,是不是在嫌命长?”
姬庆文吓了一跳,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几个字“伴君如伴虎”——皇帝刚才分明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自己说了实话,怎么又要骂人?光骂人也就算了,就连“嫌命长”这样吓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时候“孙老师”却出来打个圆场,向皇帝作揖道:“圣上,这个狗才不懂规矩,还请圣上且息雷霆之怒,让臣来同他说。”
他见皇帝摆了摆手,这才半转身,对姬庆文说道:“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既是大明子民,君父有用的上你的地方,那是你的荣幸,怎么还敢有别的念想?”
姬庆文作难道:“不是我不愿替皇上效力。只是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皇上的。”
“孙老师”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时,皇上又有知人之明,便是你这样的狗才自然也有用武之地,你听皇上安排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姬庆文终于弄明白了——这位“孙老师”虽然长得凶悍,说话也难听,却是在不停地在替自己说话,乃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于是姬庆文赶紧说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勉强去做做看,若是做不好,也请皇上不要怪罪我,那是我能力不够,不是不用心做事。”
“孙老师”又呵斥一声:“你既已答应,那要向皇上称‘臣’,说话‘我’来‘我’去的,成何体统?”
“是,是,臣,臣。”姬庆文赶紧答应道。
崇祯皇帝被姬庆文逗得一乐,也跟着称呼他“狗才”道:“这狗才倒也知趣。好了,之前的事情朕既往不咎。”
皇帝沉思了一下,说道:“看来这个狗才不会做文章,就是再考一百次也中不了进士。中不了进士,就没法进翰林院当庶吉士。看来就只能外放了……孙老师,你看给他一个县,让他治理
一下如何?”
“孙老师”思索了一下,说道:“皇上圣明,让这狗才先从县太爷做起,积累一下做官的经验也是好的。不过臣考虑,只让他做一个七品知县,恐怕有损圣上对这狗才的一片厚望。”
崇祯脸色一紧,问道:“此话怎讲?”
“孙老师”拱手道:“姬庆文这狗才是商人出身,歪门邪道懂的不少,又不是正经进士出身,就怕他没人盯着,被那些赃官、坏官压垮了、带坏了。就算没有带坏,十几年官场沉浮,磨平了棱角,变成一个平庸官僚,那皇上留他还有什么用处?”
“要么让他当个锦衣卫如何?”崇祯问道。
“孙老师”奉承两句,又道:“最近皇上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不少亲信,再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不少,似乎也……”
崇祯皇帝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想到这个狗才竟是这样难以安排。”他骂了两句,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朕有主意了!让他去织造府衙门,就去苏州,去当苏州织造!”
“孙老师”听了一愣,问道:“苏州织造?让这狗才去当,似乎不太合适吧?”
崇祯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朕看这狗才鬼主意多,当不了什么正经官,让他去织造府衙门正合适。”
“可……可是,各地织造衙门,一向都是由太监主持,这个姬庆文……”孙老师为难道。
姬庆文也急了,忙道:“皇上,不是臣不愿效力。只是臣是姬家三代单传,还没留下一儿半女,让我去当太监,就怕我老爸不答应。”
崇祯笑道:“朕什么时候说让你去当太监了?各地织造提督虽然大多由太监担任,可并非是什么明文规定下的制度。既然如此,便是可破可立,朕今日破了这个惯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崇祯皇帝顿了顿又道:“我大明朝几位先帝,一向信任太监,正统朝的王振、正德朝的刘瑾、还有前朝的魏忠贤,哪一个是好东西?朕决心已下,从此再不重用太监,并要将掌握在太监手里的权力一点点收回来,重新安排德才兼备之人。这件事情非做不可,可牵涉极广,不能急于一时。朕看就可以从虢夺各处织造衙门权力开始……”
听到这里,那“孙老师”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拜了几拜,说道:“皇上圣明,能够洞察前朝弊政,并能锐意改革,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臣谢恩了!”
那在一旁
坐了许久的中年人见状,也坐不住了,赶紧从座位上下来,跪在“孙老师”旁边,跟着磕了几个头。
姬庆文见了,也依样画葫芦跪下磕了头。
崇祯究竟还是个年轻人,经不住这样的夸赞,立即眉开眼笑道:“这样的弊政只要是有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我朝之前几位皇帝,包括先皇兄在内不过是懒得过问而已。朕却要不怕麻烦,偏要去整顿一番不可。”
崇祯越说越是激动,一张白净的脸上都有些泛红,一指匍匐在地上的姬庆文道:“就是那日在连升客栈里,姬庆文这狗才所说的。朕那天回来之后,几天没有睡好,如今这世道想要办成一件事情太难了,想来想去也非从整顿吏治入手不可。先剪除阉党的毒瘤,便是这篇大文章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正文还在后头呢!”
“孙老师”听了,赶紧对姬庆文说道:“姬庆文,你在连升客栈里那些劝谏,皇上已经采纳,这是多大的荣誉?你还不赶紧叩头谢恩?”
采纳了我的意见建议,那该是他谢我才对,凭什么我去谢他?
姬庆文心里老实,外表却圆滑得很,立即又磕了头,谢了恩。
崇祯见了高兴,说道:“好了,你们知道朕的心意就好了,都起来吧。”
姬庆文跪得腰酸背痛,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听皇帝又道:“姬庆文你先别起来,朕还有话要讲。”
姬庆文听了满肚子的不满意,可依旧半点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却听皇帝又道:“你在连升客栈里向朕说了这几句话,便是大功一件,值得厚加赏赐。让你去做江南织造,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不过朕不是无情之君,来,今日就由朕做主,安排你拜孙老师为师!”
姬庆文却想:你要赏我,那就给我一大笔钱,或者干脆许配个公主给我,当我当个驸马爷;怎么想出来让我拜个老师?真是莫名其妙。
姬庆文一犹豫,崇祯皇帝又急躁起来,责问道:“怎么?孙老师当年教过朕和先皇兄,是帝师!你能做他的学生,那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还不赶紧叩头拜师?”
姬庆文叹了口气,心想:今天进宫,别的事情没做,就光给人磕头了;不过今晚磕了那么多头,多一个、少一个也都无所谓了。
于是他略略偏过身子,向那满面虬髯的老者磕了几个头,口中说道:“先生,姬庆文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