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这人说话做事极为谨慎,然而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就绝对没有反悔的时候。因此熟知李元胤本性的姬庆文听了他这番表态,心中自然是异常瓷实,赶忙说了几句感谢和勉力的话。
可说完,姬庆文又觉得有些不放心,眼中难得地露出凶横的目光,扫视了两边在场之人后,冷冷说道:“诸位,你们都是我姬庆文的心腹之人,按理说有些话说来多余。可有道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些话又是不能不说的,免得万一将来翻起脸来,你们说我不教而诛。”
众人听姬庆文态度忽然大变,顿时紧张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筷子、勺子,就连吃到一半的饭菜都来不及往下咽。
只听姬庆文用冷得几乎要结冰的口吻说道:“方才袁将军、李岩兄、李元胤指挥,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是他们看得起我姬庆文。在座的还有好几位,虽然没有说话,想必也是这个意思。你们大家给我面子,我当然也要给诸位面子,今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姬庆文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然了,跟着我姬庆文,我自然是要带着大家享福的——只要有我姬庆文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大家喝粥。不过我有言在先,要是哪位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给我来个吃里扒外,嘿嘿,那就别怪我姬庆文不客气了。要是觉得我这人好说话,不会下狠手的,自然可以过来试试!”
在场之人,一向以来都觉得姬庆文重情义、轻钱财,从来听他说过这样认真的话,无不凛然大惊,忍不住纷纷表态道:“不敢。不敢。不敢。”
姬庆文知道自己现在手下,都是一群才智卓著之人,任何一个人放出去都是一方豪杰,或是独当一面的大人才,因此今天这几句话也算是敲山震虎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到了关键时候,偏偏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出卖了姬庆文,让姬庆文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不过姬庆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而已,还不是能够洞悉未来的神仙上帝,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恩威并施,已经营造起一个稳定和谐的团队来,正要大展拳脚,哪里还会想到今后的事情呢?
于是姬庆文朝众人拱手道:“有诸位这句话,我姬庆文就放心了。来,大家共饮此杯,从此就是自家人了。”
说罢,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美酒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也跟着举起酒杯,喝干了杯中之酒。
至此,今日夜宴的气氛终于被烘托起来,带着三分微醺的李岩站起身来,歪着身子、摇着折扇,即兴填词一首,用以纪念今日之会。
而柳如是也是兴致勃勃,特意取来自己常用的琵琶,就着曲牌吟唱起来,众人望着柳如是这花国魁首的决定容貌、听着这绕梁三日的绝美歌声,禁不住都痴了。
…………
因是久别重逢,姬庆文同柳如是自然多了一份缠绵,香衾暖被烘托之下,让姬庆文直到次日中午时分,才懒懒起床。
起床之后却是一大段的正事等着姬庆文去处理——本来嘛,姬庆文现在是苏州织造提督
,又是钦点的福禄侯,可谓是位高权重、富甲天下,事情多一些也是应该的。
别的不说,光是听说姬庆文回到苏州,前来拜访的各路商人、官员便是纷至沓来,令人烦不胜烦。
对于这些人,姬庆文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除了苏州知府寇慎等几个关节重要之人之外,姬庆文一概让李岩挡驾,随便请他们吃几口茶,答应改日回去拜访也就将他们打发了——至于这个“改日”是改到哪一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将来客敷衍了省下来的时间,姬庆文是要用来检视一下自己离开江南以后名下产业的经营情况的。
在去京师以前,姬庆文便让柳如是暂时统管全部产业,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在于柳如是在经营方面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因为她是姬庆文的大老婆,无论是人身、还是利益,都紧紧同姬庆文捆绑在了一起,于情于理都是绝对可以相信的人。
因此,全部产业的收支总账便是由柳如是负责管理记录。
柳如是之前只帮着老鸨子马湘兰管过青楼妓院的账目,经营理念和经营格局十分有限,好在她办事细心,一本流水账至少事无巨细地将这段时间里姬庆文名下产业的营收情况记了个清清楚楚。
首先是松江淀山港码头。这处码头暂时由传教士汤若望负责管理。因汤若望在西洋人那边颇有些名气,慕名而来买进卖出的商人日益增多,港口吞吐量也是逐步放大。所以码头经营得蒸蒸日上,收入也是节节攀升,以至于一开始自以为建设颇具规模的码头已是拥挤不堪,遇到繁忙时候,港外的船舶往往需要排队等候,才能进港口 交易。
其次是织造衙门主营的织坊生意。按照账目来看,织坊经营处于正常运转状况之下,生产出的棉布、丝绸在苏州、在江南地方,依旧占有近乎垄断的市场地位。但是由于姬庆文这段时间不在江南,由以进贡的名义带走了库存的几乎全部彩织锦缎,因此经营起来按部就班、略显保守。要知道,商场之上、不进反退,其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战场,经营上一时的疏忽就会被竞争对手抓住机会,予以反击。别的不说,就是姬庆文离开江南的这些事件,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申沉璧家的织坊,便仿效着苏州织造衙门织坊进行了改革,同样提高了生产效率和生产质量,开始逐步扩大市场份额,这是需要警惕的。
再然后则是其他分支业务,譬如陶厂、瓷窑、印书坊等。这些都是姬庆文为了丰富经营种类而设置的,只要能够自负盈亏,做到收支平衡,或者略有亏损都是能够接受的。而在下一步,印书坊则要开始印刷姬氏钱庄签发的银票,这又牵涉到一系列的保密技术,需要同汤若望、宋应星等几个技术人才探讨一下。
最后则是宋应星主管的技术部门。这可是个烧钱的部门,主要就是为了改进和改善现有的生产工具、运输工具乃至武器装备的。这段时间以来,宋应星花的钱不少,可取得的成绩也同样卓越,不但进一步改进了纺织机,更在船舶和火枪火炮的制造方面取得了显著的突破,就等着姬庆文回来之后,让他拍板做主,拨出一部分钱款,就能试制出来。
按照姬庆文自己的想法,火枪火炮这个东
西,山东巡抚孙元化已经在逐步改善制造了,凭着自己和孙元化的交情,一旦孙元化研究出什么新式武器来,自己立即就可以取而用之。因此这方面他倒不是特别关心。
反倒是造船方面,姬庆文是十分用心的。只因为他现在海上力量主要依靠郑芝龙的船队,而郑芝龙这厮在历史上就是个居心叵测、素有反骨家伙,万一反水,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故而姬庆文对郑芝龙并不十分信任,除了暂时给些好处笼络住之外,就是要建立自己的海上力量,以免临机落入被动。
因此姬庆文听说宋应星在造船技术方面有了突破之后,立即同意他试着建造一艘,大笔一挥就批给了他一万两白银,让他就在淀山港码头兴建一艘海船——造船材料,可以先就近从海外购买;造船工人也是现成的,就用那些姬庆文从陕西带来的码头工人,本来嘛,他们在港口里成天同船舶打交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略微捋了捋自己名下产业的经营状况之后,姬庆文便将目光投射到了自己麾下明武军的训练之中。
明武军之前连番血战,也是颇有损失。不过所幸姬庆文南来北往,在路上优中选优、优中择优,新招募了一批军士,除了将之前的员额补足之外,更是将明武军的编制扩大到了整整两千人。
初次之外,姬庆文还托了吴三桂的路子,赊账购进了五百匹战马,这些战马大多是从辽东、蒙古、乃至西域购入的好马,对于提高明武军作战的多样性、机动性有着巨大的作用。
更何况,这次姬庆文在山东招募了数百军士。自古以来,山东便是中原王朝养马的地方,山东子弟之中会骑马的不少,以至于每到乱世,山东响马的名号便会流传天下。
可按照戚继光的军法,这些新兵蛋 子却是不能直接成为队伍中坚的骑兵的。于是,姬庆文便让杨展领着这些兵士从最基础的规矩、队列、武术开始连起,先成为一名合格的明武军兵士再说。
然而姬庆文自己是考虑长远,这些北方来的军士却不能体会他的一片苦心。
只因为这些山东招募的军士,一看见明武军是以江南人、特别是义乌人为主体和骨干建立的,心中一下子起了轻慢之心——毕竟江南人的身高体壮都不如北方人,乍一眼看上去战斗力就弱了不少。
领军的杨展是个老军务了,还是正经朝廷武将的时候,就带过不知多少南来北往的兵,一眼就瞧出了这几个山东人的心思,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一对一同老兵们拳脚切磋切磋。
出乎这些山东人意料的是,那些江南老兵虽然个子不高,可力气、招数却都远远超过自己,同他们一对一交锋下来,不过三五招便被打得鼻青眼肿、皮开肉绽。
比完了一对一的拳脚,再比三五成群的斗殴。
这个项目,对已将戚继光的鸳鸯阵操练得精熟的明武军而言,优势就更大了,只用了三队三十来人的小队,便将上百名还是乌合之众的新兵打得没有脾气。
至于其他军事项目,好比放炮、开枪、队形变化等,更是被明武军玩出了花,怔得那些新兵一愣一愣,仿佛看见了下凡的天兵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