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毫不犹豫,立即摇头道:“不,没有这件事。皇上还请明断,袁崇焕虽然做人嚣张跋扈,做事也未必无懈可击,可要说他私通满洲,那可就有些颠倒黑白了啊!”
崇祯听了这话,脸颊上的肌肉禁不住一耸,说道:“姬庆文,你一味替袁崇焕开脱,是不是你也同那些满洲人有些瓜葛?”
姬庆文听了一愣,心想:怎么话说得好好的,崇祯皇帝的矛头竟莫名其妙地指向了自己?然而私通满洲这条罪过实在太过重大,一个不小心便是杀头的罪过,是不能不替自己开脱几句的。
于是姬庆文赶忙说道:“皇上这可就错怪我了,臣京师一战,杀过不知多少满洲鞑子。今天在陕西巷那边有个叫鳌拜的,便是臣的手下败将。除了这厮以外,敌酋皇太极、大贝勒代善,都曾被败在臣的手下,代善更是被臣的明武军打得几乎丧命。这几个人想要取臣的性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同臣私通呢?”
姬庆文话音刚落,便见内阁大学士徐光启上前半步,说道:“圣上,姬庆文除去年京师一战之后,就一直在江南替皇上办差,同满洲敌酋远隔千山万水,就是想要私通也难以私通,还请皇上明察。”
就连内阁另外两位大臣周延儒、温体仁也出班陈奏,拍着胸脯保证,姬庆文是绝对不可能同满洲人有勾结的。
骆养性原本是准备就这个话题借题发挥,狠狠给姬庆文下一剂猛药的,却没想到姬庆文人缘这么好,内阁里三位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给他求情作保。在这样的情况下,骆养性要是还要继续追究姬庆文的责任,那就相当于同整个朝廷的文官集团作对了。
骆养性统领着整个锦衣卫,却也是大明朝廷官僚集团的一份子,是绝对无法同整个体系对抗的,便也只能认个怂,不再说话。
崇祯皇帝见了众人的态度,长舒一口气,说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叫你平时做事要多谨慎小心一些而已。这件事情,要是朕现在不问一句,明天开始御史言官们就要雪片一样写奏章来弹劾你了。”
姬庆文后背冒出的冷汗让他打了个激灵,又连忙说道:“皇上信得过微臣,那是皇上的圣明。那以皇上的圣明,同样应该相信袁崇焕啊!袁崇焕在锦州曾经打死过努尔哈赤,同现在的满洲大汉皇太极有杀父之仇。有了这样的深仇大恨,就算是袁崇焕想勾结皇太极,皇太极也未必肯呢!”
“哼!”崇祯嗤之以鼻,道:“满洲鞑子都是些没有开化的蛮夷,没有什么礼义廉耻的讲究。据说按照他们的习俗,要是父亲死了,儿子还要娶自己的母亲为妻。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又同禽兽有什么区别?朕看,杀父之仇,在他们眼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遇上个无君无父的袁崇焕,朕看他们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无君无父”,这这句话说得极重,相当于是从最根本的道德标准上给袁崇焕定了性。
乾清宫内里的官员大臣们听了这话,无不心中一凛,心想:好了,袁崇焕这家伙看来是活不成了……
袁崇焕该不该死,在姬庆文心里其实算不上是罪紧要的事情,可袁崇焕为什么要死,这道理确实非得讲清楚的。
只听姬庆文说道:“皇上,想要给袁崇焕定死罪,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情。而且袁崇焕的脾气硬,脖子却更硬,要是送到菜市口上‘咔嚓’一刀杀不死他,那可就难办了……”
“什么样的刀杀不了袁崇焕这个奸贼小人?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朕说说清楚。”崇祯道。
姬庆文一听崇祯皇帝的语气,听起来要比袁崇焕的命还硬,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臣的意思是……杀袁崇焕的总得有个理由,这理由要是不硬,恐怕杀袁崇焕的刀也就硬不到哪里去。皇上,光凭这一张纸条就要定袁崇焕的死罪,恐怕有些牵强了些吧?”
“牵强?牵强在哪里?这张纸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正好可以断清袁崇焕的罪,再硬也不过了。”崇祯说道。
姬庆文答道:“皇上,发现这张纸条的,只有锦衣卫的骆养性一个人,没有人证也没有旁证,实在是缺乏说服力。臣口无遮拦一句,去年京师一战,原本固若金汤的京师城墙,居然莫名其妙地被打开了左安门,让皇太极有机可乘。要是臣有意陷害骆指挥,明天就能拿出另一张纸条来,就说是骆指挥授意开的门,那骆指挥就能被这张纸条杀掉么?”
骆养性一听就急了,慌忙说道:“姬爵爷可别吓唬我。我从满洲鞑子从来没有什么瓜葛,岂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能定罪的?”
姬庆文笑道:“想必袁崇焕也是这个心情——老子打了小半辈子满洲鞑子,竟没想到会被人说是私通鞑子,这罪名,恐怕袁崇焕就是真的死了也不会服气的。”
姬庆文满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已经十
分圆滑了,可崇祯却是毫不客气,冷冷问道:“姬庆文,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说袁崇焕私通鞑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朕躬。你的意思,是朕在冤枉袁崇焕么?”
姬庆文忙道:“不敢。臣只是觉得这张字条出现得太诡异了,就跟满洲鞑子的重要紧要人物突然出现在京师城内,又闹出大动静来一样诡异。所谓‘孤证不立’,要光凭这张纸条就杀袁崇焕,似乎有些难以服众了……”
姬庆文这样的说法显然十分在理,让一心想要杀掉袁崇焕的崇祯帝一时都无法反驳。
可皇帝之所以称为皇帝,就是因为他手上握着的无上权柄,而这样的权柄,可以让他蔑视一切理由、蔑视一切权威、蔑视一切争议地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什么是特权,这就是特权——虽然这种特权行使起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
于是只听崇祯皇帝毫不客气地说道:“姬庆文,今日朕将你传进宫来,不是为了询问你对袁崇焕一案的意见的,而是来让你自辩同满洲鞑子的关系的。你既已自称同满洲人没有瓜葛,那你便可以闭嘴了。旁的话,你区区一个织造提督,还轮不着说话。你这就退下吧!”
这就相当于下了逐客令了。
姬庆文前几次进皇宫,对这座紫禁城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到了二十一世纪,想要进故宫博物院参观,就得花上几百块钱的门票,而能够免费进宫就相当于省下了这么一大笔钱了。
可今天晚上姬庆文进宫来,非但连皇帝意思好脸色都没看到,现在反倒要被崇祯皇帝近乎要赶出宫去,这让他在穿越之后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于是姬庆文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了不起什么!你现在吆五喝六的。要是没有我姬庆文帮忙,弄不好再过个几年,你就要去煤山上找歪脖子树了!”
然而这样的话,姬庆文却是不能当着崇祯的面说的——至少现在不能,他只能装出惶恐胆怯的样子,行了个礼便退出了乾清宫,又在宫门外等候着的小太监的引领下,原路返回出了宫门。
宫门外李岩和李元胤并黄得功等人正在等候姬庆文。
李岩见姬庆文面色不好,便忙上前一步,问道:“姬兄,怎么了?瞧你面色这么难看,莫非是出乎了什么大事了?”
姬庆文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唉!只怕袁崇焕是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