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到明朝来的,对把封建帝王捧得比天还高这种行为,他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然而对付高起潜这种混蛋,便也只能用这种混蛋的招式了。
果不其然,被姬庆文这么一吓唬,高起潜还真的有些怂了,说道:“这个……这个……皇上的龙体,乃是朝廷的根本,是断然不能有所损伤的。可我们也不能因为吃饭而怠慢了圣旨。不如这样,我们也别去外头吃了,把饭菜叫到大堂上来吃好了。”
姬庆文听了这话,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心想:“高起潜这厮,莫非是自己之前的老板穿越过来的?看透了我苦逼码头的本质,都让我加班加到崇祯年间来了。”
姬庆文想归想,却不能乱说,又怕高起潜奔出什么幺蛾子来,便赶忙顺嘴说道:“好!下面这几个当班的,左顺门口摆馄饨摊的老张头你们都认识吗?我想吃他的馄饨了,让他这就到刑部衙门来,现包现煮些馄饨。”
衙役班头听了,赶忙上前半步拱手道:“老张头的馄饨是京城一绝,小人是认识的。可老张头从来就只在早上摆摊,下午睡觉休息,就怕他不肯过来。”
姬庆文道:“你过去客气些说话,就说是我请他过来的,老张头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这班头早就被姬庆文的银子喂饱了,听了他的话,答应一声,刚要往堂外跑,忽然想起温体仁才是刑部主官,便又赶忙转身回来,拱手问道:“温大人,小的这就去传老张头了,您老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温体仁今天早晨被高起潜搅得头疼,正好乘此机会松快一下,便答道:“没事,你快去快回,叫老张头不要害怕,到刑部大堂是过来给几位大人煮馄饨的,不是来问罪受审的。”
说罢,他又对堂下的衙役说道:“尔等先把袁崇焕送到狱神庙里暂押起来,待会儿馄饨来的时候,也给他送一碗过去。”
不料温体仁话音未落,高起潜又提出反对意见来了:“不行。袁崇焕要随时听审,押来送去的不方便,还是让他就在堂上等候,反正他也有座位坐,累不着的。”
“我说。高公公,你看看,这刑部大堂上哪位官员职位不比你高,偏偏这一早上的就你话最多。审案的事情,本官看你是替皇上旁听的份上,也就算了,可喝碗馄饨的小事,你怎么也要插手?罢罢罢,我这刑部尚书也别当了,顺带着内阁大学士也辞了,统统让你高公公来做如何?”温体仁终
于忍不住发起火来了。
“可不是嘛!高公公何曾把我们这几个主审官放在眼里,我看我们几个这就联名上份奏章,让高公公一人来审案子好了。”周延儒难得帮腔道。
高起潜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众怒,终于做了下来不再说话。
不过移时,那在紫禁城左顺门前摆摊的老张头,带着他的媳妇,挑着个馄饨担子就过来了,就在刑部衙门大堂前支起了个小摊子,片刻便煮好了几碗馄饨,一一送到几位主审官面前。
周延儒、温体仁等人虽然心思各异、立场不同,却都是正经进士出身、孔教门徒,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喝馄饨时候都端坐堂前,并不讲话。
高起潜虽然随便一些,却与堂上诸位都过不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便也只能低头猛吃。
袁崇焕也不能饿着肚子受审,便也心怀惴惴地喝了碗馄饨。
倒是姬庆文,因将座位让给了袁崇焕,便端着馄饨在大堂里踱着吃饭,见堂上站班的衙役们也都没有吃饭,一个个饿得眼冒金星,便说道:“诸位也饿了吧?不如辛苦一下老张头,给几位也熬几碗馄饨,我们一起吃如何?”
衙役班头忙谢绝道:“别别。姬爵爷一番好意,小的们心领了。可这老张头也不是寻常卖馄饨的,他素有‘一品馄饨’之称,只有在朝有品有级的官员,才有缘在下朝时候吃上一碗馄饨。小的们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哪有这福分?”
“哦?还有这回事?”姬庆文扭头问老张头道。
老张头还在忙活着馄饨摊子的事情,听姬庆文询问,忙答道:“哪有这回事?只是多蒙大人们照顾,每天下朝之后,喜欢到我摊子上喝完馄饨罢了。可小人一天也就只能下这几碗馄饨……所以才有了这个‘一品馄饨’的称呼,都是别人随口叫叫的。”
温体仁将吃空了馄饨碗放在一边,说道:“姬爵爷,老张头这话说得没错。他每天也不多卖力些,就这么几碗馄饨,我们几个内阁大臣下朝晚了有时候还吃不上呢!就别说寻常百姓了。”
老张头的馄饨果然有独到之处,姬庆文吃完之后,刚才被高起潜弄得颇差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将碗放回摊子,说道:“老张头,今天麻烦你了。我早先说的话还算数,有的是机会让你发财。”
高起潜此时也吃完了馄饨,放下碗,用袖口擦了擦嘴,说道:“都吃完了?那好,那就接着往下审吧?温大人,可好?”
温体仁虽不乐意,可袁崇焕之案看来是拖延不得了,便点头道:“那好,老张头,你回去吧,这边要接着审案。”
说罢,温体仁取过惊堂木,在面前的几案上用力一拍,喝道:“喊堂威!”
分列两旁的衙役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喊起堂威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气力,哆嗦着大喊了两声:“威——武——”便拄着棍子继续站在两旁。
温体仁也不计较,对袁崇焕说道:“袁崇焕,方才审到你第四条罪。现在审你第五条罪:援兵四集、尽行遣散。”
温体仁接着往下说道:“我问你,去年京师之战时候,各地前来勤王的军队,有二十万人之众,虽不能将满洲鞑子抵挡回去,却也能独当一面。可你为什么就将其中大部分援军尽行遣散?”
袁崇焕先拱了拱手,而后才说道:“确如温大人所言。当时的援军人数颇多,皇上当时让罪臣总统军队,而袁某也的确将其中绝大多数遣返原籍。当时罪臣是这样考虑的。”
原来在袁崇焕眼里,这些从各地赶来的援军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留他们战场上,只会添乱找麻烦,并不能对精锐的满洲骑兵产生多少伤害。并且这些人马若是留在战场之上,除了虚耗粮饷给养之外,还得分兵去保护他们以免其遭受来无影、去无踪的八旗精锐的袭击,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此出于实战的考虑,袁崇焕毫不挽留,就将这些军队绝大部分都遣散回原籍了。
袁崇焕说得有理有据,可司礼监高起潜却依旧有话要问。
只听他阴阳怪气地问道:“袁崇焕,这也并不尽然吧?杂家记得你手下的辽东铁骑同满洲鞑子交锋,一点便宜也占不上,反而靠了卢象升大人的‘天雄军’和姬爵爷的‘明武军’才将将把鞑子击退。可见各地勤王来的乡勇团练还是有些作用的嘛!”
袁崇焕答道:“不错,确实如此。罪臣也是带兵打仗之人,虽然驽钝冥顽,然而对军队战斗力的判断却也有些心得。罪臣当时就是见卢大人、姬爵爷的军队战斗力超出寻常,所以才将他们留在身边的。至于其他军队么……依罪臣之见,比不上这两位大人手下军队的万分之一。”
“哼,不对吧?”高起潜反问道,“你试都不试,就一眼能瞧出军队战斗力的强弱?”
一提起领军作战,袁崇焕似乎恢复了当年蓟辽督师的精神气节,胸有成竹地答道:“虽未必中,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