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事实,在场这么多才智卓越之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就连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姬庆文,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眼前这个天真单纯却又忠孝两全的吴三桂,到底是怎么变成历史上那个为非作歹、遗臭万年的平西王的!
看着吴三桂一脸的笑容,姬庆文竟有些恍惚,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吴三桂的堕落,就算此人真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那也只有自己才能亲手结果他的性命。
姬庆文虽然在这个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在还没有到必须处置吴三桂问题的时候,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个更加急迫的事、更加难搞的人摆在姬庆文的面前,也摆在孙承宗的面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比起吴三桂来,影响广得多、能量大得多、级别高得多的原蓟辽督师袁崇焕!
于是姬庆文同孙承宗、吴襄等人一道,心不在焉地吃了吴三桂刚打回来的新鲜野货之后,便立即找了个机会,支开众人,同孙承宗独处一室,这才能说些机密心腹的话。
孙承宗许久没有见到姬庆文了,见左右无人,这才十分欣慰地说道:“姬庆文,你在南边打白莲教,战报老夫都看过了。你这狗才作战虽得全胜,但用兵时候还显犹豫,有时候不肯打硬仗,太想投机取巧。长此以往,将来是要吃亏的。”
姬庆文点头道:“老师的教诲我记下了。只是我现在的明武军,还没能按照戚继光老将军的兵书招募训练完成,有些阵型、战法还没能演练成熟、也没法立即试用。所以碰到硬仗,学生只能暂时避战保存实力。”
孙承宗颔首道:“你这点小心思,老夫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普天之下的将军,又有谁不是这么想的呢?用起朝廷派来的卫所兵丁,总是往死了用;可用到自己的私兵家丁,却是怜惜无比。本来嘛,亲兵都是将军们自己花钱招募训练的,乃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珍惜一些也无可厚非。可要是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心里还怀着这样的心思,那可就是祸不旋踵了。”
孙承宗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就连祖大寿这样的呆人,要用他的辽东铁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成天阴阳怪气,就好像占了他的便宜一样。”
姬庆文惊道:“莫非孙老师调遣祖大寿,他还敢违抗命令么?”
孙承宗冷笑道:“哼!谅他
也没这个胆子!这厮要敢违抗老夫的命令……嘿嘿,信不信我一封书信,回头就要了他的脑袋!可老夫都七十了,还有几天好活?要等老夫死了,或许祖大寿就没那么听话了。”
说罢,孙承宗便重重叹了口气。
姬庆文赶忙接过话题,说道:“老师,学生这次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孙老师身体虽好,可毕竟是古稀老人了,还在辽东苦寒之地做事,做学生的实在是不忍心。学生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师也该找个接班人了……”
孙承宗笑道:“你这狗才想到的事,老夫我会想不到?要老夫来看,你姬庆文就是最好的接班人!”
姬庆文一心想让孙承宗拿主意保救袁崇焕出狱来接管辽东战事,却不料孙承宗却将姬庆文作为自己的接班人的人选了。
这让姬庆文大惊失色,忙道:“老师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本事?”
孙承宗满脸带笑,说道:“我看朝廷里,能接掌辽东的,除了你姬庆文之外,便再无第二个人选了。你看,你现在身上有伯爵爵位,光凭这身份便比辽东那些苦大兵强出几个头去;圣眷也好,就算是偶有小过,皇上也是能够包容的;打仗虽然还嫩了点,可练兵倒是挺有章法的;并且你练的兵,在京师城下曾经打伤代善、大挫皇太极,就连满洲鞑子那边对你也有几分心虚……当然了,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孙承宗故意停顿下来,引起了姬庆文的好奇心,问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你有钱、会赚钱啊!”孙承宗笑道,“辽东这地方,是只认银子不认天子。你有了钱,就有了兵,有了兵就能打仗、能占地,就能赚更多的钱、养更多的兵。那你就能压过满洲皇太极,成了辽东真正的土皇帝,就好像当年的李成梁一样……”
这话倒是给姬庆文提了醒——要真的像孙承宗所言,那辽东倒是一块大展宏图的宝地了。
可姬庆文却也不愿放弃自己辛苦经营了好几年的苏州织造衙门和松江淀山码头这两处聚宝盆,赶紧挥手婉拒道:“我哪有这样的能耐呢?不说别的,我在江南待惯了,辽东那边滴水成冰的天气,我第一个就受不了。”
“胡说。”孙承宗斥道,“你是陕西西安人士,那边的冬天比起辽东来也暖不到哪里去。还有袁崇焕,他本来是广东人,来辽东之前,连雪花都没见过一片,不也待的
好好的吗。”
话题终于来到袁崇焕身上了。
姬庆文唯恐这个话茬从自己嘴边溜走,赶忙接话道:“老师,不瞒你说,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袁崇焕的事情。老师不是要找接班人么?我看袁崇焕这人就时最合适的人选。”
一提起袁崇焕,孙承宗原本犀利、明亮的眼神中陡然间充满了疲惫和迷茫,似乎是在告诉面前的姬庆文:哪怕好像孙承宗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也没法对抗时间的流逝、对抗形势的变化、对抗历史的推进。
却听孙承宗悠悠说道:“袁崇焕此人才干是有的。可惜做人胆子太大,又刚愎自用,善于做事却拙于做人,最终落到了这个下场也并非无因。不过说到底,还是老夫将袁崇焕推到了蓟辽督师这个位置上,说起来老夫也是有些责任的。”
姬庆文忙道:“孙老师何必自责?学生只是觉得袁崇焕确有才干,要是就这么被杀了,就太可惜了一些。更何况经过这场挫折,我看袁崇焕的性子也已改掉了不少,再让他督师辽东,应当足可胜任了。”
孙承宗听了一愣,旋即笑道:“你这狗才说话有趣,好像这大明朝廷是你家开的一样,你想让谁督师辽东,谁就能督师辽东了吗?”
孙承宗这话说对了一半,眼下的姬庆文虽然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可若干年之后,大明朝廷就真的变得好像是姬庆文开的一样,而姬庆文自己也成了那个比皇帝还皇帝的家伙。
然而眼下就连姬庆文自己都还没考虑得这样长远,听了孙承宗的话,觉得极有道理,挠挠脑袋说道:“所以我才要找孙老师帮忙。老师是帝师,早年还教过皇帝,对皇上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了。由老师出面,或者老师只要拿个主张出来,由我去具体执行,应该就能救袁崇焕出狱。到时候再求皇帝将袁崇焕派到辽东来戴罪立功,不是两全其美么?”
孙承宗却道:“你以为事事都能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么?我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皇上听我一句那是给我面子,要是不听我的,那也是天子的圣裁。老夫说话可没那么管用,别说是皇上了,就是袁崇焕都没怎么听。要是袁崇焕把老夫的话当一回事,又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么个阶下之囚呢?”
姬庆文咧嘴一笑:“嘿嘿,那是老师谦逊了。要是老师有心,自然可以让皇上对您老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