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见到柳如是这般梨花带雨的样子,打从心眼里还真想来他个霸王硬上弓,可从小接受的民主法治教育,却不容得他做出这种事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依旧坐了下来,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过我耳目清明得很,自然有验证的法子。要是让我知道你还在对我撒谎,哼!看我怎么处置你!”
柳如是忙道:“我不敢,不敢有半句谎话……”
姬庆文又叹了口气,说道:“柳姑娘,你这样绝美的女子,又何须对那钱谦益如此倾心呢?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老牛吃嫩草’——你这么鲜嫩的一棵青草,被钱谦益这只老牛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柳如是听他话说得诚恳,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家本来是官宦世家。老祖宗早年跟着张江陵老相公(张居正)办事,张老相公死后,万历皇帝改弦更张,尽废张老相公的新法。我家先祖看不过去,上表多说了几句,触怒了万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当即降下旨意,将我全家贬为贱民乐户,我便只能沦落至此了……”
姬庆文听柳如是说得凄苦,倒也产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又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又和钱谦益有什么关系?”
柳如是抿了抿嘴巴,说道:“我倾心于钱先生,一则是因其诗词歌赋确为文坛领袖,佩服他的才情。二则他是东林领袖,朝廷里头有他数不清的门生故吏,说不定在皇上跟前说几句好话,便能免了我全家的贱籍。”
姬庆文叹道:“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之人。不过那钱谦益已然退休致仕,大概是没有本事办成这件大事了。唉,你既然有这样的苦衷,那不如我替你想想法子,说不定能让皇上开恩,给你个出头之日。”
柳如是听到这里,已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大人,你……你……你说的是真的?”
姬庆文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我有言在先,这种事情我从没做过,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只不过尽力而为而已。”
这话已让柳如是足够感动了,只见她两行泪水不争气地从扩眶而出,在他清秀的面庞上流成两条潺潺小溪,哽咽着说道:“大人能有这番好意,我无以为报。若是大人真能替我了却这份心愿,小女子下辈子做牛做马……”
“谁要你下辈子?我要你这辈子就跟定了我!”姬庆文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将这句穿越之前自己羞红了脸也说不出来的话,脱
口而出便说了出来。
柳如是听了这话,胸口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好不容易定住心神,方道:“只怕我今生已是个下贱女子,不配跟着大人……”
姬庆文心中一慌,料想大概是钱谦益已同柳如是发生了关系,心中一股无明业火顿时燃起,“腾”地站起身来,转身一脚踢开房门,朝楼下大声吆喝道:“小多子,小多子!你快上来!”
小多子此时正同一个作陪的妓 女调笑,听主人姬庆文的喊叫,立即放下酒杯,快步跑上了楼。
那正在招呼客人的老鸨子马湘兰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头肉、摇钱树出了什么事情,跑得竟比小多子还快,三步两步便上了楼、进了屋。
她抬眼见姬庆文怒气冲冲、柳如是满脸泪痕,还以为是姬庆文对柳如是动了什么手脚,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哭喊起来:“哎呦喂,这可要了老娘的命了!徐公子肯出三万两银子,要替姑娘开瓜,姑娘都没答应。如今叫姬大人得了……”
柳如是听了这话,赶忙跑了上来,用力将马湘兰扶起,口中说道:“妈妈,你说什么呢!我同姬大人可没做什么事情啊……”
马湘兰听了这话,立即收住哭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话虽这么说。大人把头伸出去瞧瞧,看看底下多少客官盯着楼上看呢!弄出这么大动静了,柳姑娘折损了身价,这可怎么办啊?”
姬庆文往楼下看去,果见中庭里的看客们,一个个抬起脑袋、睁大眼睛、张开嘴巴,仿佛嗷嗷待哺的小麻雀,无不盯着楼上看。
姬庆文收眼回来,用带着几分轻蔑的口气说道:“你方才说,有个什么徐公子,肯出三万两银子给柳姑娘破……那我现在问你,要替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两?”
马湘兰听了一愣,随口说道:“三……三十万两……三十万两!而且还要现银!”
柳如是听了一惊,忙道:“妈妈怎么狮子大开口?前几日媚香楼的李香君、李姐姐从良,赎身银才五万两。三十万两实在是太多了……”
此刻小多子也已跑了上来,听到三十万两的数目,吓得嘴也闭不拢,惊呼道:“好天爷!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钱,半个西安城都买下来了!”
姬庆文斥道:“小多子,我的事,你不要插嘴。你这就回去,把李元胤给我叫来!”
他见小多子快步下楼,便又对马湘兰说道:“老鸨子,我虽是
朝廷命官,却也是个在生意场上混的。柳姑娘这样的品相,三十万两银子的赎身钱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了!不过不要紧,我有的是钱,这三十万两银子——我出了——只不过柳姑娘有件心愿,还待我去完成。待这件事情办完,我再出赎身钱不迟!”
马湘兰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姬庆文开出来的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表情。
却不料姬庆文又接着说道:“你今天既已给我开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的赎身钱,我也已认了下来。若是有朝一日,被我听说你用低于这个数字的银两,将柳如是姑娘卖给了别人。哼!那就是欺负我姬庆文没本事。那就小心我不客气了!”
马湘兰听了这话,两只眼睛一抬,用眼角瞟着姬庆文,说道:“姬大人,您老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老娘我招待过的客官里头,四品、五品的官员论斤卖;二品、三品的大官也不少见;一品大员、亲王郡王的也认识几个。大人想要吓唬人?那可是找错地方了!”
正说话间,姬庆文却见李元胤快步从楼下跑了上来,心里觉得奇怪——小多子奉了自己的命令去找李元胤过来,怎么不过转眼功夫,他就来了——后世的博尔特,也没有这么快的腿脚啊!
却见李元胤走到姬庆文面前,地上一份书信,说道:“大人,这封书信十万火急,请大人现在就拆看!”
姬庆文接过书信,见上面整整齐齐黏着三根鸡毛——正是传递紧急军情的鸡毛信,这才知道李元胤不是被小多子叫来的,而是专程到妓院送这份紧急文件来的。
想通了这点,姬庆文心中顿时一紧,见这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是拆看这等机密信函的地方,便一转身便折了回去。
马湘兰见姬庆文又要回到柳如是的房间,急得赶忙将他拉住,说道:“你,你要做……”
她话未说完,便被李元胤喝住:“你是什么人?怎敢搅扰姬大人办事?若再敢无理取闹,小心本官不客气!”
李元胤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再加上身上穿着的飞鱼服、腰间佩着的绣春刀,可比姬庆文厉害多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立即就将泼辣的马湘兰吓得缩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姬庆文进了屋子、又掩上了门。
过不许久之后,姬庆文便从房内走了出来,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对李元胤说道:“李指挥,出大事了!走,我们这就回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