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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王妃走进内室,玫瑰圆光罩里的佛香幽幽的飘到外面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临江王的房间就总是浸淫在这弥漫着佛香的青灰青灰的阴暗里,她起初是那么迷恋他,到现在也不过是几天来看他一回。
大概也是出于对她的尊重,知道她闻不惯香味,临江王让侍婢将他扶到外一间的黄花梨三屏风绦环板围子罗汉床上坐下,他久病,脚已经浮肿,侍婢将他的脚搬起来搁在罗汉床下的有束腰圆形脚踏上,拿厚垫子抵住腰,临江王将手臂放在两人之间的鼓腿彭牙桌案上,问她,“阿蒙怎么样?”
林王妃答了,大抵是很好的意思。
临江王道,“他有病,不能圆房就不要强迫他了,那些个药是绝对不能用的。”又道,“对媳妇儿好一点,只要不太过分,尽随着她些。”那林氏一一点头应是。有一些人家,也有这样的傻儿,为了留下血脉,便给傻儿用助兴的药,强行圆房,临江王现在,只求他的傻儿子能平平安安得寿终正寝,死了以后牌位旁边有一个相伴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林王妃知道他有意请表将王位传给豫平郡王申牧,但是她有一些忧虑,“阿牧要娶虞廉的长女,不说那女子的身份配不上他,教养也不好。你劝劝他吧。”
临江王道,“阿牧一向懂得分寸的。”
“你不知道,”人若是被爱冲昏了头脑,哪里还会有理智?林氏是过来人,再没有比她知道了,“阿洛也对那个女子有意,父子相争一个女人,这像什么话?”
临江王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让他自己处理吧。”说罢闭上眼,林氏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的丈夫,临江王府现在的主人,早已经化成了他卧室青烟的一部分,不过是每回她来看他时,暂时幻化出了人形儿,应付她一下罢了。
如果知道最后会这样,当年她还会不会那样做?
林氏站起身,缓缓走出房门。
申时轶在路上遇到刘永,拱手向他道,“您去哪里?我让侍卫过一刻钟去找孙统领。”今天是他二人离府的日子,约好了巳时二刻出发。
刘永笑呵呵的,“郡王去哪里?”
“哦,”那申时轶道,“昨日和折冲府的都尉一道出去了,没有参加晚上的送别宴,现特向堂叔道别去。”
刘永道,“咱家正好无事,便同你一道吧。”
申时轶道,“如此甚好。”
两个人边说边走。
刘永几乎是看着申时轶长大的,两个人再熟不过,刘永便问他,“二郎,我问你,前天晚上我和小端娘她们在小榭那边说话,你是不是就在左近?”
申时轶淡笑,“唔,不过九公公,我可没有去偷听。”
刘永眼中精光一闪,促狭道,“呵呵呵,二郎却是为了跟着谁?你若是中意端娘,咱家回去就向陛下请命去。”
申时轶大笑,“行啊,只要您乐意。”
刘永指了指他,“你啊!”
背着手走了两步,“是为了虞家的小姑娘吧,难得见你主动看中一个人,不过她不是你的咯。”
申时轶浑不在意,“听说我堂叔要娶她?”
“唔,不过,你一个月后还能在京城见到她,”刘永停下脚步,笑眯眯道,“咱家已经答允了她,带她去昭阳宫侍奉陛下娘娘,郡王爷本不愿意的,后来咱家说服了他,便同意了他二人定了婚便将她送去昭阳宫待两年。”
申时轶有点意外,“哦,”他没再说话,脸上的笑容一敛去,那酷似女皇的冷厉之气就显出来了,过一会笑道,“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却没有再看他,向前走去。
刘永略略拉下半步,若不是打小看着他长大,哪里会知道他心里的真意思。
虞盛光跪坐,伏在榻上的插肩榫翘头案上,对着画像默写昨日看到的昭阳宫重要人等的姓名、官职、家世。
豫平郡王今日要送客,没有去料理公事,亦在书房看着她。过一会他到她的身后,指正道,“这一位是陈国公夫人,她与河阳侯夫人是姊妹俩,长相也接近,难怪你记得错了。”跪坐下来,一张一张检查,盛光在他怀里仍然很不能适应,一会儿申牧看完了,向她道,“很不错,只这一处错误。陛下喜爱宴请当朝的达官贵人,妇人们常出入昭阳宫,你须记得牢了,才能避免出错。”
那虞盛光抬起头,心里想,豫平郡王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连这些夫人们的容颜、喜好、甚至家仆等信息都知道。
许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申牧微笑着,告诉她,“你轻易不要用隶书体写字,虽然陛下喜爱这个,这一个月时间,务必要将楷书练的十分自然才行。”
“好。”少女重新低下头。
申牧低下身子,握住她执笔的手,虞盛光没想到他这样,偏头看他之际,嘴唇刷过对方的脸颊,她霎时间脸微微红了,虽然敬畏他如师如父,但毕竟对方也是一名男子,申牧却好像没有觉察到,握着她的手,“你的字已然很不错,但这里若是能再收一点——”在纸上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楷书圆字。
侍卫在门外报,“王爷,刘总管和西平郡王来了。”
“哦,”申牧放下笔,尚未来得及起身,刘永和申时轶已进了来。
申时轶一看之下,虽申牧已站了起来,但大榻上两个人的动作姿势,却像画面一样在那一扫之下在脑海里印的清清楚楚。
少女伏在案上,粉面若芙蓉,男子则带着清隽的笑,看着怀中的佳人,两个人贴的很近,她完全在他的怀里,显得静谧美好,不知道刚刚分享了什么。
虞盛光也站起身,因为他二人的突然到来,脸上还有未及褪去的红晕。他两个一个深沉峻雅如玉山雪松,一则清丽灵韵像月中仙子,站在一处,端是一对璧人。
刘永打趣儿道,“哦哟,我们来的不巧,叨扰了贤伉俪。”
虞盛光通红了满脸,屈膝行礼缓缓儿道,“九爷莫要说笑。”
豫平郡王则道,“阿圆还小,九爷多照看她。”
刘永笑道,“那是自然,未来的郡王妃,咱家也应该行礼的。”他虽这样说,身子却未动,仍是说的玩笑话,盛光尴尬极了,突一下看见申时轶正冷嘲嘲地看过来,下意识将书案上的画像——有几张散落了、还有纸张都收拢起来。申时轶眼里的讽刺意味更重了,豫平郡王却现出不易觉察的柔和笑意,对她道,“阿圆,你收拾一下,便先去里间吧。”
虞盛光点点头,将纸张都收拢好了,下榻又向刘永二人行了礼,走进内室。
申时轶看着她的背影,转过来面向申牧,两个人的眼睛对上。
“还没有向堂叔道喜,恭喜你了,抱得美娇娘。”
申牧走下榻,微笑着让他们坐,申时轶听他与刘永言笑晏晏攀谈着,两个人不时发出笑声,心里第一次有了耐不住的感觉。
不至于啊,他在心里头想,不过是个工于心计的小女人,却忍不住去想那虞盛光在豫平郡王的内室里,两个人会是像方才那样温柔和谐,还是有更缱绻旖旎的景象?
他忽然发现,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申时洛从酒案上抬起头,眼前迷迷瞪瞪仿佛是霍笙的脸,“走,走开!你这个欺负她的坏人!”他撑起身子,要去摸案子上的剑。
霍笙气的笑了,“她?哪个她?是虞家那个小女子吗?”
“不准你提,提她!”申时洛突然大怒,挣起来。
霍笙摁住他,他毕竟有酒,不怎么费劲就被摁住了,那霍笙笑道,“洛表弟,我吓唬吓唬她就是坏人,那你爹呢?豫平郡王已然向虞家提了亲,小佳人就要成你的妈了,你怎么说,你爹是好人还是坏人?”
申时洛先是瘫下了身子,而后突然一个顶起,竟将霍笙掀翻在地,“梆”一声一记重拳砸到他面上,霍笙本得意洋洋压着他的,根本没有防备,脑袋被砸的嗡嗡响。
“还不快把他给我架起来?!”霍笙气急败坏。
他几个随从连忙将申时洛从他身上架起来,霍笙重重一拳揣到他心窝那里,申时洛痛得缩成一团,霍笙骂道,“好小子,有种跟你爹狠去,跟我横,你们姓申的了不起?”又打了他几拳。
申时洛早已喝的醉了,这几下过去,更是痛的昏醉过去,霍笙的心腹副将——就是被申时轶割下了一只耳朵的那个,走过来对他道,“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洛世子经此一事,性情必有所乱,这是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