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陈起听了少女呼唤,攻势骤然一收,又回身站定。
他一进一退,快捷无伦,白鹿儿话没说完已回归原处。
那大汉好歹还看清了拳路,只是无法闪避。旁观街人只见到少年身前涌起一团灰影,本人却是原地未动。
陈起不愿在白鹿儿面前跟人打斗,重重哼了一声,对那大汉道:“总是我失礼在先,才生了误会。这次就算了,若再让我听到你对我师长不敬,便没这么客气了!”
也不理大汉脸上变色,招呼白鹿儿就准备离去。
旁边又有人窃窃私语,传进大汉耳中。
“这人竟敢跟三郎放对,还对黄总领出言不逊,莫非是傻的?”
“定是外乡人刚到本地,不知深浅!”
“他运气不错,是遇上三郎性情和善,若是宋副总领听了那话,啧啧!不敢想象。”
大汉四下一看,人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他虽粗豪,毕竟不是蠢蛋,不由对少年身份起了怀疑,又知道自己不是陈起对手,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准备回到居处,再细加打听。
他身边中年文士突然转过身施礼,恭敬道:“少爷出来了,可曾见到中意的物品?”
旁边一处字画商铺,一个英俊青年走了出来,身上环佩伴着他步子琅琅作响,当真是声随人到。
听到伴当问起,青年微笑摇头,嘴角不屑的翘起。
“此地虽算富庶,但毕竟文风不彰,哪有什么好东西了!”
他声音平和,但语中轻蔑之意甚重,旁边有一名本地人士听到,就欲出言反驳。但见这青年衣饰华贵,气质甚佳,这才罢了。心中暗想:“你这外地人好大口气,但你那伴当看起来威武雄壮,还不是在三郎手下吃了亏!”
青年走到街上,发现那魁梧大汉却未理会自己,只是盯着远处一对少年男女,有些诧异。
扭头向中年文士问道:“李先生,这是为何?”
文士急忙凑近青年耳边,低声将刚才事情简略说了。
青年皱起眉头,他知道这大汉身手不凡,这才被家里聘作自己护卫,哪知才到乙木镇没几天,竟在一个少年手上吃了暗亏,却不知是何来路?
便也顺着大汉视线望了过去。
正好白鹿儿一边与陈起同行,一边叽叽喳喳问他刚才发生何事。陈起隐去红衣女子之事,只说自己不小心冲撞到对方,所以起了误会。
白鹿儿抿住小嘴,似乎对陈起没跟大汉真个打起来心怀遗憾,靠近少年肩头压低声音道:“宋师兄先前不是要你在街上暗加寻访么?我看那家伙行迹就很可疑,不如拿了回去交给宋师兄,也显得你不是光陪我逛了,岂不是好?”
说完觉得这主意甚好,喜笑颜开地为自己鼓起掌来。
陈起耳中被少女口中气息吹得一热,又闻到她身子上阵阵花草香味,脸上微微发烫,赶忙快走几步离得远些,对白鹿儿笑道:“你明明不是公门中人,这假公济私的手法倒是熟练。算了,那汉子身手只属寻常,不过凡夫俗子,不用理会。”
若是那大汉听了这“只属寻常”四字评语,怕不是要吐出血来。
白鹿儿却甚是失望,忍不住回头横了还站在原地的大汉一眼。
“你本领不高,偏偏敢来惹小起的麻烦。”
她跟陈起一贯同气连枝,这时也有了不满之意。
想起刚才大汉在陈起面前措手不及又惊怒交加的表情,又觉好笑,两处眼角弯成月牙一般。
王书方正打量陈起背影,却看到一张千娇百媚的笑脸,眼前只觉一花,脱口而出道:“此地格局虽小,人物倒佳!”
不由自主地便迈步追向陈起,扬手唤道:“前面那位小兄弟,且慢离去!”
他这一向前,两名伴当急忙追上,大汉疑惑不解望向同伴,不知这公子又起了什么心思,难道见自己被折了锋头,竟要另请高明么?
那李先生不知他古怪心思,只是不动声色的暗暗朝白鹿儿一指。
大汉对自家公子风流品性了解甚深,这才哦了一声,低头赶上。
陈起听后面有人似在招呼自己,好奇停下脚步,正好青年走到他面前,朝他微笑拱手道:“适才听我同伴说起,对这位小哥有所得罪。在下王书方,初到贵地,正欲结交本地杰出人士,所以特来代为告罪。”
他对着陈起说话,余光却不住扫向白鹿儿。少女却对他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陈起。
陈起虽然着恼那大汉说话莽撞,但也不是恣睢必报之人,何况对方在自己手上输了一招便不再出言挑衅,显然自知理亏。又是外地人刚来不久,不认识自己也属正常。
少年胸怀磊落,又见对方为首的年轻人气量甚佳,也生了好感。
他武备士出身,维护地方安定乃是职责所在,便对王书方道:“原本就是误会,兄台不必多礼。既然远道而来,本镇风物甚佳,便请诸位慢慢游赏。”
后面这话却是受师父指点,牢记心中的。一旁白鹿儿难得见他谈吐风雅,知道肯定不是这小子自己本事,暗自好笑。
谁知听了陈起这话,王书方却是面露喜色,“小兄弟如此胸襟,令人钦佩。在下是辛府人士,这两位都是我同伴,久闻乙木镇繁华,特意来见识一番。我等初来乍到,正是人地两生。此刻正好临近饭时,不如便由王某做东,请两位歇息片刻,也为我等讲解一下这镇上风土如何?”
辛府地处青州中部,远在乙木镇北千里之外,是一座雄伟大城,更是青州首府。他出身甚好,眼界不凡,早先说镇上文风不彰,倒也不算信口污蔑。
王书方远道而来,本是为了拜访一位在本地大有地位的家中长辈,但道旁相遇,见了白鹿儿青春靓丽,竟有些恋恋不舍。
到底他家教甚好,虽然为人稍许轻浮,却不是那等强取豪夺之辈,见陈起为人亲切,便动起了别样心思。
王书方其实早两日便来到镇上,他王家在乙木镇中又颇有产业,哪来什么人地两生,只是接着陈起的口,想顺势多接近一下白鹿儿罢了。
陈起本是好心化解客人心结,被这青年借题发挥,有些不好应对。看了一眼身边少女,还是打算直言回应。
他本性淳厚,忠人之事,想到今日是为了帮白鹿儿挑选礼物而来,又有师兄安排重任在身,正要去回报红衣女子异事。哪有空去给人讲解什么风土,正待拒绝,却感觉被人在身后拉了一把,正是白鹿儿。
少女越过陈起,朝那文士嫣然一笑,道:“好啊。”
陈起愕然,低声问道:“你不是说今日出来只为伯父挑选礼物吗?”
少女含笑瞥了他一眼,走向王书方,回首说道:“反正还有几日才到我爹爹生辰,不是甚急。这位王公子如此温文有礼,咱们也不可失了礼数,免得折了乙木镇的面子。再说你不是一直神往辛府武备司么,不如便跟王公子聊聊。你们互通有无,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起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好像还在想乙木镇的面子跟吃王姓文士这顿饭有何联系,听到白鹿儿后半句顿时恍然大悟。他自来好武,打小从师父那里听了不少武道轶事,知道青州地面上豪杰之士辈出,但以武备士之精锐强悍,各地都公认辛府第一。
乙木镇武备司在黄正打理下已然不凡,少年心中师父师兄都算得上是极高的高手,对这号称第一的辛府同僚,少年心中多有好奇。但他平素极少与外地人交际,师父为他讲解时往往一带而过,师兄忙于公事,也没空每日与他扯这些闲篇。这时见有机会听闻辛府城来的客人详谈内情,自然乐意之至。
他终究少年心性,想着不过一顿饭时间,也误不了多大工夫。
于是抱拳谢过王书方邀请,准备就近找一处便宜点的饭馆叨扰这位王公子。
王书方听到白鹿儿说起辛府武备司也是一惊,不由多看了陈起两眼。心这年貌不惊人,只是看着身体强健,还道只是寻常少年,想不到竟是一名武备士,难怪能从自己护卫手上胜了一招。
但陈起看上去年纪分明不大,王书方也只拿他当武备司中寻常一员。
尤其王书方见妙计得逞,少女应了自己邀请,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乐开了花他自幼习文,有向道之心,对陈起这种武夫是不放在眼里的。反正佳人在侧,这小子只当是个添头罢了。
见到陈起所指引的不过是个小小饭铺,内里食客杂乱,店面又小,连二楼都没有。他有心在白鹿儿面前显摆,自然是不肯进这等地方,但陈起跟白鹿儿当先领路,他也不好出言拒绝,便斜眼给了旁边伴当一个眼色。
那文士是个机灵的,马上明白了主子心意。赶前几步阻住了陈起,道:“这里人多耳杂,岂是待客之所。我听闻乙木镇上酒楼,以步云楼为最佳,不如就请两位去那处上座,也显得我家公子诚意!”
白鹿儿不待陈起出言,合掌欢呼道:“原来王公子出身大富之家,步云楼都敢去的。”
这话王书方入耳之至,故作矜持的点头微笑道:“我与二位一见如故,又耽误了鹿儿小姐为父尽孝的正事,区区破费,何足挂齿。”在这美貌少女面前摆足了风度。
陈起无语看着两人交谈,心想这步云楼原本就是鹿儿你家产业,这时偏偏装作一幅心向往之的样子。
于是一行人重又转向,向着另一条街上的步云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