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渺摆摆手,示意宋任无需客气,语调低沉道:“此事其实由我而起,若非我急于求成,贪图捷径,原本不会生出这些事来。”
又看向白鹿儿,只觉这少女灵根甚佳,感应金丹隐隐在她体内生机勃发,境界稳定,显然与她结合甚是紧密。不由心中苦涩,暗想自己煞费苦心,却为这少女做了嫁衣裳。
他刚才在高处听到众人谈话,知道白鹿儿心性上佳,乃是修道的好材料,连自己也心生喜欢,更不用说那位非常道的道友更是专程前来。
若是自己强行讨要,未免又要劳动师兄出手,眼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又与红英相熟,只怕到时这强悍女仙还未必帮着自己。
心灰意冷之下,连取回金丹的念头都渐渐熄了。
他是修道之士,脑中思绪纷杂,却不过一瞬而已。
青渺向黑角拱手贺道:“那要恭喜贵派喜得佳弟子了,真是羡煞我等。”
黑角原本见他望向白鹿儿眼神极为复杂,还以为青渺生了什么心思,这时被他诚心实意地恭喜一下,也是含笑回道:“谢过道兄美意。”
回头招呼白鹿儿,“这里几位道友都是你的长辈,快来见过了。我等以异类立派,虽然偏居海外,但与此界仙门仙途共步,不可失了礼数。”
青萦却是大惊失色,从师弟话中分明是不想再收回金丹,虽然不知师弟心境变化,但他关心青渺,知道若失却金丹,青渺一切道法根基便算功亏一篑,就算道心不灭,要从头来过也殊为不易。
白鹿儿见自己所怀心事被几位仙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正喜滋滋的上前见礼,却看见青萦望着自己咬牙变色,被吓了一跳,连忙退步躲在了黑角身后。
红英陈起是知道内情的,见青渺并未开口索要金丹,青萦又突然变了脸色,都是一惊。
青渺见师兄作态,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在脑中传讯过去,言道自己堪破前事,此前种种都是运道使然,自己因寻求捷径,走上歪路,这才为天道所厌,失却金丹。
但自信道心仍在,经历此事之后定能在心境上再做突破,未必便不能重做修持,再结出一颗道果金丹来。
于是切断了与白鹿儿体内金丹的联系,从此道行跌落,只是境界甚高通晓道法的寻常修道之人。
传过灵讯,青渺放下心中包袱,只感浑身轻松,念头通达,果然是道心更进一步的前兆,于是朝着众人一拱手,对宋任道:“我感应数里外有大队人马接近,可是你武备司中人?”
得了宋任肯定答复,便携他和白长庚一同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去与他们讲陈真相,免得惊扰到各位道友。仙途漫长,咱们来日再会!”
青萦见师弟心绪沉静,道心平稳,知道这是他肺腑之言,只得长叹一声,收回望向青渺背影的视线,将脑中杂念尽数驱除,摆出一张笑脸来,对白鹿儿道:“我见黑角道兄好生无礼,他非常道明明远在海外,却跑到我青州山阳地界来接引弟子,鹿儿小姐又是这般美玉良才,所以心生嫉妒,倒让众位见笑了。”
又对红英发出灵讯,言明师弟主张,取丹之事就此作罢。但青渺境界跌落,自己这个做师兄的责无旁贷,便把恢复韦岁山灵气的担子接过来,山阳门下也会全力相助,总之不会让仙盟吃亏,红英为难就是。
黑角见他言不由衷,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对方无意作梗,也便不为己甚,反正鹿儿出身在他山阳所辖地界,只当结下了这个善缘。
陈起却如释重负,对白鹿儿连使眼色,让她上前谢过。白鹿儿吃了青萦一吓,原本不愿接近这豪壮仙人,但她对陈起甚为信赖,还是低头谢过了青萦夸赞。
于是皆大欢喜,黑角又提起要早带鹿儿回返山门。
红英与他相熟,又敬佩青渺洒脱,不愿让这倒霉道友一无所得,于是也将前后事由讲了出来。
陈起顿时对这位牧首大人好生佩服,想来修道何等艰难,青渺却能轻易舍去,宁可从头来过也不愿强行夺回本属于自己的道果金丹。
黑角这才明白这两师兄弟一直面色古怪所为何来,他感怀青渺赠丹之德,望向白鹿儿,也知道了为何这少女才化形为人十几年,便能汇聚山川灵气,施展道法。
只有白鹿儿垂首不语,显然受了极大震动。
片刻之后,少女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白鹿儿面带恻然之色,朝着青萦深鞠一躬,凄然道:“我开智之前,曾遭遇韦岁山上一场地震,发觉金丹显露于外,那时我灵智未开,好奇便一口吞下,这之后所得造化,都是由此而来。”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福缘深厚,偶得山中异宝。却想不到是窃自那位青渺仙师。我……我好生惭愧。”
青萦有些尴尬,摸摸头道:“鹿儿姑娘言重了,此事只是机缘巧合,也说不上一个窃字。再说我师弟他……”
话还未完,却见面前少女仰天便倒,嘴角竟溢出血来。
陈起赶忙扶住少女身子,红英过来查看一番,对着黑角摇了摇头。
原来白鹿儿心绪激动,修为又不精,道心激荡下隐隐对体内金丹生出排斥之意。两相交加,竟是在她体内冲突起来,由此受了重伤。
黑角却面不改色,从陈起手中接过少女,对着她道:“既然如此,你要如何?”
白鹿儿见陈起面带焦急,颤颤抬手轻拂少年眉头,似要如从前一般为他抚平。又对黑角语带凄然道:“鹿儿不愿亏欠青渺真人,这金丹既有原主,便该当原璧归赵。”
陈起早先听了无轩真人所言,知道这金丹融入白鹿儿体内,年深日久,已与少女休戚相关,岂能轻易归还。刚才青渺放弃索回,他还为白鹿儿欣喜,轻而易举便过了这一难关。岂知转眼之间,少女得知真相,竟要主动物归原主。
他连说不可,但白鹿儿外表柔弱,内心却极是刚强的性子,只是望着黑角。
黑角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喜悦,却故作深沉道:“这小子如此情急,你也见了。你要还回金丹,对自己大大不利,说不定从此便再无望叩开仙门。你当真愿意?”
白鹿儿惨白小脸却露出笑容,对陈起道:“小起你听,黑角先生只是说我无望修仙,定是他神通广大,能保我一条小命。你也莫再焦急,这仙道不修也罢,我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陈起情急之下,也哭了出来。
他年纪还小,哪里经过这等生离死别的场景,回头欲向红英求助,却见这位道法高深的女仙面色古怪,见自己回头,只是摇头无语,显然也是无计可施。
白鹿儿渐渐支撑不住,慢慢闭上眼睑,嘴中犹在喃喃低语,“便劳烦黑角先生了,只是鹿儿根基已坏,累你空跑一趟。小起,其实我也不想去的。什么非常道,名字古怪,一点也不响亮……”
终于语声低落,沉沉昏睡过去。
黑角将她抱起,看看红英,又看看青萦,问道:“非常道这名字哪里古怪了?”
两人都是含笑不语,只是再次向黑角道贺,恭喜非常道收得一名好弟子。
黑角豪气一笑,望着白鹿儿的睡脸道:“得天独厚,不假于人。我非常道有此弟子,合该摆酒庆祝!她入门之时,定当邀请两位。”
红英青萦抱拳应了。
黑角又看向陈起,见这少年兀自不明就里,一幅情急模样,玩笑道:“我这便去追上青渺道兄,还他金丹。你这小子切莫前来阻拦!”
说罢双足离地,不再理会陈起,抱着白鹿儿轻飘飘地朝着大道飞去,追赶青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