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两骑疾驰,段誉远远的见到,正是自家大哥二哥,刚做了一回“西贝货慕容复”,现下看到亲切之人,欣喜道,
“是大哥、二哥!”
正要出口招呼,阿朱忙一拉他的衣袖,道,
“别嚷,正主儿来了!”即转过了身子。
段誉醒悟,
“阿朱扮作乔大哥的模样,给他瞧见了可不大妙。”
不多时乔峰已纵马驰近。
段誉不敢和他正面相对,心想,
“大哥和二哥与丐帮群豪相见,真相便即大白,不知会不会怪责阿朱如此恶作剧?”
乔峰救了阿朱、阿碧二女之后,得知丐帮众兄弟为西夏人所擒,心下焦急,四处追寻。
但江南乡间处处稻田桑地,水道陆路,纵横交叉,不比北方道路单纯,乔峰带着自家二弟寻了大半天,好容易又撞到天宁寺的那两个小沙弥,问明方向,这才赶向天宁寺来。
他见段誉神采飞扬,状貌英俊,心想,
“这位公子和我那段誉兄弟倒是一时瑜亮。”
阿朱早便背转了身子,他便没加留神,心中挂怀丐帮兄弟,快马加鞭,疾驰而过。
单凡驾着马,也不拆穿,同样更是懒得去理会这个大宋版的多情公子,刚才自己跟乔峰都走了,也还要留在其仙女姐姐身边,那就去留着。
要以他的本事,找到丐帮的人自然不成问题,可单凡可不是乔峰这样“为国为民”的大侠,心中不爽,自然想其多受点苦。
来到天宁寺外,只见十多名丐帮弟子正绑住一个个西夏武士,押着从寺中出来,乔峰大喜,
“丐帮众兄弟原来已反败为胜。”
群丐见乔峰去而复回,纷纷迎上,说道,
“帮主,这些贼虏如何落,请你示下。”
乔峰道,
“我早已不是丐帮中人,‘帮主’二字,再也休提起。大伙儿有损伤没有?”
寺中徐长老等得报,都快步迎出,见到乔峰,或羞容满面,或喜形于色。
宋长老大声道,
“帮主,昨天在杏子林中,本帮派在西夏的探子送来紧急军情,徐长老自作主张,不许你看,你道那是什么?徐长老,快拿出来给帮主看。”言语之间已颇不客气。
徐长老脸有惭色,取出本来藏在蜡丸中的那小纸团,叹道,
“是我错了。”递给乔峰。
乔峰摇头不接,转头跟孟斐说起这西夏一品堂的事情来。
宋长老夹手抢过,摊开那张薄薄的皱纸,大声读道,
“启禀帮主:属下探得,西夏赫连铁树将军率同大批一品堂好手,前来中原,想对付我帮。他们有一样厉害毒气,放出来时全无气息,令人不知不觉的就动弹不得。跟他们见面之时,千万要先塞住鼻孔,或者先打倒他们的头脑,抢来臭得要命的解药,否则危险万分。要紧,要紧。大信舵属下易大彪火急禀报。”
宋长老读罢,与吴长老、奚长老等齐向徐长老怒目而视。其中一人道,
“易大彪兄弟这个火急禀报,倒是及时赶到的,可惜咱们没及时拆阅。好在众兄弟只受了一场鸟气,倒也无人受到损伤。帮主,咱们都得向你请罪才是。你大仁大义,唉,当真没得说的。”
吴长老道,
“帮主,你一离开,大伙儿便即着了道儿,若不是你和慕容公子及时赶来相救,丐帮全军覆没。你不回来主持大局,做大伙儿的头儿,那是决计不成的。”
乔峰奇道,
“什么慕容公子?”
吴长老道,
“全冠清这不知廉耻的人胡说八道,你莫听他的。结交朋友,又是什么难事?我信得过你和慕容公子是今天才相识的。”
乔峰道,
“慕容公子?你说是慕容复么?我从未见过他面。自刚才起,我就一直和二弟在一起。”
徐长老和宋、奚、陈、吴四长老面面相觑,都惊得呆了,均想,
“只不过片刻之前,他和慕容公子携手进来给众人解毒,怎么这时忽然又说不识慕容公子?”
奚长老凝思片刻,恍然大悟,道,
“啊,是了,适才那青年公子自称复姓慕容,但并不是慕容复。天下双姓‘慕容’之人何止千万,那有什么希奇?”
陈长老道,
“他在墙上自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不是慕容复是谁?”
忽然有个怪声怪气的声音说道,
“那娃娃公子什么武功都会使,而且门门功夫比原来的主儿更加精妙,那还不是慕容复?当然是他!一定是他!”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鼠目短髯,面皮焦黄,正是南海鳄神。
他中毒后被绑,却忍不住插嘴说话。
乔峰奇道,
“那慕容复来过么?”
南海鳄神怒道,
“放你娘的臭屁!刚才你和慕容复携手进来,不知用什么鬼门道,将老子用麻药麻住了。你快快放了老子便罢,否则的话,哼!哼哼……”
他接连说了几个“哼哼”,但“否则的话”那便如何,却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也只是“哼哼”而已。
单凡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现下青老却已不在身边,右腿微微一个摆动,地上一枚小石子就激射而出,南海鳄神额头顿时告破,血流不止。
这么一手,让几大长老更是心惊,刚才虽然就注意到帮主二弟武功不俗,甚至还露了一手比帮助还要俊的擒龙功般的功夫,可现在就近看来,才知道,这孟斐一身武功,早就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乔峰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家二弟的“小惩微罚”的性格,只是道,
“瞧你也是一位武林中的好手,怎地如此胡说八道?我几时来过了?什么和慕容复携手进来,更是荒谬之极。”
南海鳄神满面鲜血,气得哇哇大叫,
“乔峰,***乔峰,枉你是丐帮一帮之主,竟敢撒这漫天大谎!众位朋友,刚才乔峰是不是来过?咱家将军是不是请他上坐,请他喝茶?”
一众西夏人都道,
“是啊,慕容复试演‘凌波微步’,乔峰在旁鼓掌喝采,难道这是假的?”
单凡冷声道,
“诺不是你现在在丐帮手里,我就直接取了你的级,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又是一枚小石子,划过南海鳄神的脸孔,拉开了一道大口子,单凡转头向乔峰道,
“大哥,‘凌波微步’是我送给段弟的,你不记得了?至于那个‘假乔峰’,肯定是阿朱扮的,听三弟说这小女人,有一门很是不错的易容功夫。肯定是她们想让慕容复杀人的流言告破,而段弟又想给大哥你正名,才玩了这么一出。”
乔峰一愣,看来还真是如此,不过马上又是一叹,道,
“各位均已脱险,乔峰就此别过。”
说着一抱拳,携手自家二弟,各自翻身上马,鞭子一扬,疾驰而去。
忽听得徐长老叫道,
“乔峰,将打狗棒留了下来。”
乔峰陡地勒马,道,
“打狗棒?在杏林之中,我不是已交了出来了吗?”
徐长老道,
“咱们失手遭擒,打狗棒落在西夏众恶狗手中。此时遍寻不见,想必又为你取去。”
乔峰仰天长笑,声音悲凉,单凡更是冷声道,
“大哥已和丐帮再无瓜葛,要这打狗棒何用?这姓徐的长老,你也将我们瞧得忒也小了。”
乔峰也不言语,只是有点冷渺得看了她们一眼,当下双腿一挟,胯下马匹四蹄翻飞,向北驰去。
乔峰自幼父母对他慈爱抚育,及后得少林僧玄苦大师授艺,再拜丐帮汪帮主为师,行走江湖,虽然多历艰险,但师父朋友,无不对他赤心相待。
这两天中,却是天地间陡起风波,一向威名赫赫、至诚仁义的帮主,竟给人认作是卖国害民、无耻无信的小人。
他任由坐骑信步而行,心中混乱已极,
“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的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如果我父母确是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仇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乔峰啊乔峰,你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自也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无名无姓。”
单凡就这么跟着,看大哥脸色急变,只能叹道,
“大哥,你姓萧,自此,世间应该再无乔峰,只有萧峰。”
乔峰,哦不,是萧峰脸色一凛,道,
“不错,我萧……萧峰堂堂大丈夫,杀父杀母之仇不能不报,二弟,随我上那少室山,我要亲口问个清楚。”
单凡哈哈大笑,道,
“这才是了,管他汉人契丹人,你都是我大哥。上那少室山去,问个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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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来到嵩山脚下,径向少室山行去。
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
自从他出任丐帮帮主以来,以丐帮乃江湖上第一大帮,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丐帮帮主来到少林,种种仪节排场,惊动甚多,是以他从未回来,只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师奉上衣食之敬、请安问好而已。
这时重临故土,饶是他镇静沉隐,心下也不禁惴惴。
他旧居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
萧峰领着孟斐快步转过山坡,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一把茶壶。
茶壶柄子已断,萧峰认得是“父亲”乔三槐之物,胸间陡然感到一阵暖意,
“‘爹爹’勤勉节俭,这把破茶壶已用了几十年,仍不舍得丢掉。”
看到那株大刺树时,又忆起儿时每逢刺熟,“父亲”总是携着他的小手,一同击打枣子。红熟的枣子饱胀皮裂,甜美多汁,自从离开故乡之后,从未再尝到过如此好吃的刺子。
萧峰心想,
“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但对我这番养育之恩,总是终身难报。不管如何,我决不可改了称呼。”
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一个蒙面大汉这这么站着,眼光炯炯得看着自己。
心下大骇,喝道,
“你是何人?”
那大汉没有言语,萧峰继续说道,
“乔三愧夫妇不过一介农民,有什么本事的,尽向我萧峰来便是。”
大汉猛然一愣,痴痴得开口道,
“你说,你姓萧?”
单凡在一边呵呵笑了笑,因为他感应到乔三愧夫妇只是被点了穴道,却是剧情再次改变,没有让这对农民伯伯夫妇死去。
萧峰道,
“不错,我萧峰即知亲生父亲姓甚名谁,自然不能再姓乔。你到底是谁?”
大汉突然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孩儿。我是谁?我姓萧名远山,是你的亲生父亲。”
愕然间望了望二弟,见他面无表情,显然“不知道”,萧峰道,
“我亲生父亲已经跳崖身亡,你又何来冒充于他?”
大汉不语,只是揭开面巾,那张脸,却是跟萧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