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见自己这堂堂的一拳离他的膝头已近在咫尺,但对方却是仍不变招,蓦觉风声劲急,对方手中的麻袋张开大口,竟已经往自己头顶罩落了。
他这拳虽能打断长臂叟的腿骨,但自己老大一个脑袋被人家套在麻袋之中,岂不糟糕之极?
急忙将这一拳直击改为了横扫,却是想要将麻袋给挥开。
长臂叟右手微微一侧,麻袋口就徒然这么一转,已套住了风波恶的拳头。
麻袋的大口和风波恶小小一个拳头相差太远,套中是相当容易,却是决计裹他不住的。
风波恶手就这么一缩,便从麻袋中伸了出来。
但突然间,手背上微微一痛,似被细针刺了一下,垂目看时,登时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小小蝎子竟已经钉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
这只蝎子要比寻常蝎子更为小些,但五色斑斓,模样可怖。
风波恶情知不妙,用力甩动,可是蝎子尾巴牢牢钉住了他手背,怎么也甩之不脱。
风波恶只能急忙翻转左手,手背往自己单刀刀背上拍落,“嚓”的一声轻响,五色蝎子立时烂成一团。
但长臂叟既从麻袋中放了这头蝎子出来,决不是好相与之物,寻常一个丐帮子弟,所使毒物就已经是十分的厉害,何况是六大长老中的一老?
风波恶立即跃开丈许,从怀中取出一颗解毒丸,抛入口中吞下。
长臂叟也不去追,而是就这么收起了麻袋,还不住向王语嫣一边打量,寻思着,
“这女娃儿如何得知我是湖北阮家的?”
包不同对风波恶却甚是关心,忙问道,
“四弟觉得如何?”
风波恶左手挥了两下,觉得并无异状,大是不解,
“麻袋中暗藏五色小蝎,决不能没有古怪。”
但口里却是说道,
“没有什么……”
只说得这四个字,突然间咕咚一声,向前仆摔下去。
包不同急忙上前扶起,连问,
“怎么?怎么?”
可只见他脸上肌肉僵硬,笑得极是勉强。
包不同顿时大惊,忙伸手点向了他手腕、肘节、和肩头三头关节中的穴处穴道,要止住毒气上行,岂知那五色彩蝎的毒性行得快之极,虽然还不到“见血封喉”的程度,却也是如响斯应,比一般毒蛇的毒性作得更快。
风波恶张开了口还想说话,却只能出几下极难听的哑哑之声。
包不同眼见毒性如此厉害,只怕可能已然无法医治,悲愤难当,一声大吼,便向长臂老者扑了过去。
那手持钢杖的矮胖老者就叫道,
“想车轮战么?让我矮冬爪来会会姑苏的英豪。”
钢杖递出,直接就点向了包不同。
这兵刃本来应该甚为沉重,但他却是举重若轻,出招灵动,直如一柄长剑一般。
包不同虽然气愤忧急,但对手大是劲故,却也不敢怠慢,只想擒住这矮胖长老,逼长臂叟取出解药来救治风四弟,当下施展擒拿手,从钢杖的空隙中招招进袭。
阿朱、阿碧分站风波恶两侧,都是目中含泪,只是口中叫着,“四哥,四哥!”
王语嫣于使毒、治毒的法门一窍不通,心下大悔,
“我看过的武学书籍之中,讲到治毒法门的着实不少,偏生我以为没什么用处,瞧也不瞧。当时只消看上几眼,多多少少能记得一些,此刻总不至束手无策,眼睁睁的让风四哥死于非命。”
乔峰见那包不同与矮长老势均力故,非片刻间能分胜败,就向长臂叟道,
“陈长老,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毒!”
长臂叟陈长老跟着一怔,就说道,
“帮主,此人好生无礼,武功倒也不弱,救活了后患不小。”
乔峰点了点头,但只道,
“话是不错。但咱们尚未跟正主儿朝过相,先伤他的下属,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咱们还是先站定了脚跟,占住了理数。”
陈长老有点气愤愤得说道,
“马副帮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报仇雪恨,还有什么仁义理数好说。”
乔峰脸上微有不悦之色,道,
“你先给他解了毒,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陈长老心中虽一百个不愿意,但帮主之命终究不敢违拗。单凡也有点不舒服,乔峰也许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人能生出什么枝节来,但这枝节真的茂生出来,也是个麻烦。可这又关乔峰的帮主面子,心下有点犹豫。同时念头一转,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想得太多了,一时就这么纠结住了。
陈长老向乔峰说了一声“是。”,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走上几步,向阿朱和阿碧道,
“我家帮主仁义为先,这是解药,拿去!”
阿碧顿时大喜过望,忙走上前去,先向乔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又向陈长老福了福,道,
“多谢乔帮主,多谢陈长老。”
接过了那小瓶,问道,
“请问长老,这解药如何用法?”
陈长老就道,
“吸尽伤口中的毒液之后,将解药敷上。”
他顿了一顿,又跟着说道,
“毒液若未吸尽,解药敷上去有害无益,不可不知。”
阿碧仔细听了,回道了一声“是!”,回身拿起了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创口中的毒液。
陈长老突然大声喝道,
“且慢!”
阿碧一愕,就问道,
“怎么?”
陈长老才道,
“女子吸不得!”
阿碧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开口问道,
“女子怎么了?”
陈长老说道,
“这蝎毒是阴寒之毒,女子性阴,阴上加阴,毒性更增。”
阿碧、阿朱、王语嫣三人都有点将信将疑的,虽觉这话颇为古怪,但也不是全然无理,倘若真的毒上加毒,那可不妙。
自己这一边只剩包不同是男人,但他与矮个老者斗得正是剧烈,只见杖影点点,掌势飘飘,一时之间难以收手。
阿朱只能叫道,
“三哥,暂且罢斗,且回来救了四哥再说。”
可包不同的武功和矮个老者只是在那伯仲之间,一交上了手,要想脱身而退,却也不是数招内便能办到。
高手比武,每一招均牵连生死,要是谁能进退自如,那便可随便取了对方性命,岂能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包不同听到阿朱的呼叫,心知风波恶伤势有变,心下焦急,抢攻数招,只盼摆脱矮老者的纠缠。
矮个老者与包不同激斗已逾百招,虽仍是平手之局,但自己持了威力极强的长大兵刃,对方却是空手,强弱显然已经分明了的。
矮个老者挥舞钢杖,连环进击,均被包不同一一化解,情知再斗下去,多半有输无赢,待见包不同竟然再次攻势连盛,还以为他想一举击败自己,当下就使出全力反击。
丐帮四老在武功上个个有独到的造诣,哪怕青城派的诸保昆、司马林、秦家寨的姚伯当都被包不同在谈笑之间轻易打,可这矮老者却着实不易对付。
包不同虽然占尽上风,但要真的胜得一招半式,却还须看对方的功力如何,而矮个老者显然长力甚强。
乔峰见王语嫣等三个少女脸色惊惶,想起陈长老所饲彩蝎毒性极为厉害,也不知道“女子不能吸毒”之言到底是真是假。
他若是命令属下去攻击敌人,情势便再凶险个百倍,也肯定是无人敢生怨心。可要人去干这冒送命之险,救治敌人,这号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口的。他当即就要说出自己给风波恶去吸毒,顿觉全身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
却是单凡一手擒在他的肩上,若有若无得声音飘近乔峰的耳朵,让他徒然一愣,
“大哥,你可是要去自己给风波恶吸毒?虽然这显了你的‘光明磊落,不拘小节’什么的,可却大大得丢了丐帮的面子,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帮主给慕容复属下吸毒,传出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还没等乔峰再有反应,单凡又是开口道,
“三弟那傻小子肯定等着在他的‘仙女姐姐’面前表现呢,真是头疼,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可是大理世子,以后的大理皇帝?为了个女人,竟然想干如此为敌人‘牺牲’的活?额,算了,大概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哪边的了。”
这一打岔,就让乔峰哭笑不得。
果然,就这么两句话时间,段誉已经抢上了一步,道,
“还是由我来好了,语嫣姑娘。”
这时风波恶一只手掌已全成黑色,双眼大睁,连眼皮肌肉也已僵硬,无法合上。
段誉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下,只见那毒血色如黑墨,众人看了,均觉骇异。
段誉一怔,心道,
“让这黑血流去后再吸较妥。”
他却不知只是因他自己已经意外得服食过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那咳是任何毒物的克星,彩蝎的毒质远远不及,一吸之下,便顺势流了出来。
突然风波恶身子一动,就对段誉说道,
“多谢!”
单凡这时也在乔峰耳边说道,
“三弟机缘巧合下似乎服食过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是任何毒物的克星,不要紧。”
果然,如单凡所料的一般,阿朱等人队段誉完全没有什么“太过注意”,只是尽皆大喜。
阿碧也就这么向风波恶说道,
“四哥,你会说话了。”
只见黑血渐淡,慢慢变成了紫色,又流一会,紫血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阿碧忙给他敷上解药,包不同几个回转间又给他解开穴道。
顷刻之间,风波恶高高肿起的手背已经平复,说话行动,也已全然如初。
反而是刚才犹如疯魔的风波恶,很是礼数的向段誉深深一揖,说道,
“多谢公子爷救命之恩。”
段誉压根没去阿朱还有阿碧他们是不是感谢自己,只是急忙还礼,道,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风波恶笑道,
“我的性命在公子是小事,在我却是大事。”
然后从阿碧中接过小瓶,掷向陈长老,道,
“还了你的解药。”
又向乔峰抱拳说道,
“乔帮主仁义过人,不愧为武林中第一大帮的领。风波恶十分佩服。”
乔峰从刚才段誉为风波恶解毒就已经可以行动,暂时放下单凡所说而带来的思考,一抱拳道,
“不敢!”
风波恶拾起单刀,左手指着陈长老说道,
“今天我输了给你,风波恶甘拜下风,待下次撞到,咱们再打过,今天是不打了。”
陈长老微笑道,
“自当奉陪。”
风波恶一斜身,向手中持锏的长老就直接叫道,
“我来领教领教阁下商招。”
阿朱、阿碧顿时大吃一惊,齐声叫道,
“四哥不可,你体力尚未复元。”
风波恶却是说道,
“有架不打,枉自为人!”
随之单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已砍向持锏长老。
那使锏的长老白眉白须,成名已经数十载,江湖上有什么人物没见过,没想到风波恶片刻之间还是十成中已死了近九成,却在一转眼间,立即又生龙活虎般的杀来,如此的凶悍,实所罕有,不禁心下骇然。
他的铁锏本来变化繁复,除了击打扫刺之外,便有锁拿敌人兵刃的奇异手法,这时心下微微一怯,功夫就减了几成,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乔峰也是眉头微皱,心想,
“这位风朋友也太不知好歹了点,我段兄弟好意救了你的性命,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又去乱斗?”
又想起自己二弟所说,从刚才的几分道理已经变成了很有道理。
眼见包不同和风波恶两人都渐占上风,但也并非转眼间即能分出胜败。
高手比武,瞬息万变,只要有一招一式使得巧了,或者对手偶有疏忽,本来处于劣势者立时便能平反败局。
局中四人固然都不敢稍有怠忽,旁观各人也均凝神观看。
拓跋青忽听得东有不少人快步走来,跟着北方也有人向这边过来,人数更是众多。
看向自家少爷,却见单凡眼睛眯了眯,转头向乔峰低声道,
“大哥,有人来了!”
乔峰也是听见了的,点了点头,心想,
“多半是慕容公子伏下的人马到了。原来这姓包和姓风的两人先来缠住我们,然后大队人手一齐来攻。”
正要暗传号令,命帮众先行向西、向南分别撤走,自己和四长老及蒋舵主断后,忽听得西方和南方同时有脚步杂沓之声。
却是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
乔峰低声道,
“蒋舵主,南方敌人力道最弱,待会见我手势,立时便率领众兄弟向南退走。”
蒋舵主应道,“是!”